“哥!”
米色大衣的黑发男生冲倚在车边抽烟的盛闻景挥挥手。
盛闻景将烟捻灭,直起身。
盛年飞快跑到盛闻景面前,炫耀道:“我出检票口就立刻看到你了!眼力不错吧!”
“嗯。”盛闻景接过盛年的背包,一并放进后备箱。
盛年在车边转了圈,诧异道:“哥,你又换车了吗?”
“之前那辆放在工作室,谁有需要谁开去用。”盛闻景催促盛年上车,车子缓缓驶离火车站,距离市区六公里时堵在高架上不动了。
盛闻景把着方向盘,偏头问正在玩游戏的盛年。
“什么时候学车,到时候哥送你一辆开着玩。”
“不想……”盛年扁嘴说。
“我不想学,学车好晒……”
盛闻景失笑,“又不是让你夏天学。”
“趁现在,先把科一科二考了。之后学校要求实习,你回这边来上班,自己找,或者我帮你找。”
“我才刚回家!”盛年委屈又不满,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我想吃肉,先请我吃肉。”
“哥哥最帅,哥哥最好。”
“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哥的年年像块宝。”
盛闻景:“……”
他正欲说什么,车载通讯显示来电,是吕纯。
“老板,今早有个叫常道宪的人打来电话,说有位姓顾的先生想请你吃饭。”
“我想你应该还没起床,就想着等下午再告诉你。”
吕纯说:“但刚刚肖老师来工作室找你,有事商量。”
盛闻景问:“他怎么不直接打我电话。”
“啊?”吕纯纳闷地回头看了眼肖询秋,然后捂着话筒小声说。
“肖老师说当面谈比较好嘛,还说要请我们一起吃饭呢。”
盛年从旁听着,直到盛闻景挂断,才问道:“肖老师的专辑我也听了。”
盛闻景:“你觉得怎么样?”
“舞曲听着像是要立刻结婚。”
“肖老师他不会恋爱了吧?”
盛闻景抿唇,突然盯着盛年,盯得盛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半晌,他回拨。
吕纯:“老板你有什么吩咐。”
“我不在市内,过几天才能回工作室,肖询秋有什么想问的,让他直接发消息就好。”
“至于顾先生的请客,我没空。”
身着黑白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进开满紫藤花的别墅,南半球的气候温暖宜人,适合身体虚弱的人休养。
他在花园摇椅中看报纸的男人身后停下,道:“如顾总所料,他果断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老常,你说他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变过呢。”顾堂摘下金丝眼镜,疑惑道。
锋利,尖锐,时刻都昂着头颅不愿服输。
他在监控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看着盛闻景毫不犹豫挥舞棒球棍击昏他的时候€€€€
杀人犯法,所以盛闻景一定在脑内上演了无数次,以各种方式将他杀死的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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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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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七岁介于青春期与成熟之间,比十八岁幼稚,比十六岁成熟。
渡过七八岁猪狗嫌后,叛逆纷至沓来,具体体现在早恋逃课,顶撞老师,和家人吵架之类的日常生活。
少年起床前,在床边清醒了会,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盛闻景昨天半夜回家,还没顾得上洗漱便枕着玩偶睡着了。
高二上半学期休学后,他便一直在面馆打工,昨日老板接了个团体的单子,一连送出百来份套餐,忙到晚上十一点才关店。
摆在房间墙角的钢琴布满灰尘,盛闻景大概两个月都没有碰过它了。
因为长时间的劳动,导致他的掌心已经起了不薄不厚的茧,即使每天都用护手霜保养,也很难保持手指不受伤。
对于弹钢琴的艺术生来说,手指的灵活度,是支撑完成一首曲子的关键。
他将手掌放在眼前,稍微动了下,尝试着做出演奏的手势。
很快,盛闻景无声地叹气,然后把手重新缩回被子。
如果不能保持每日练习,他很快就会遗忘那些已经学会的曲子,甚至是,无法找到前段时间,突破瓶颈后的畅快。
别人的十七岁,拥有数不尽的快乐,以及如同小山般的功课。
而他盛闻景的十七岁,大概是只有后厨干活时,被汗打湿的衣服,以及医院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
被子应该是盛年晚上偷偷跑过来给他盖的,盛闻景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拖鞋整齐地摆在床边。
桌角放着保温杯,打开就能喝到尚还温热的红枣汤。
盛闻景喝了口,甜蜜的红枣汤迅速润泽着干涸的喉咙,以及并不舒服的脾胃。热气缭绕,随着他睫毛的弧度,在他眼角湿润地停留。
盛年今年才十岁,却比任何一个十岁的孩子懂事。
前几天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他已经能自己炒西红柿鸡蛋了,以后即使没有哥哥帮他准备晚饭,他自己也能很好地养活自己。
丁点大的孩子,能说出“养活”这种词。
盛闻景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但看着盛年的表情,他还是笑着将盛年抱在腿上,捏捏他的脸蛋说:“年年真厉害。”
父亲死后,即使抚恤金能够供他和盛年长大,直至完成学业,但那也只是基于没有任何重大变故的原则上。
胃癌这种无法治愈,只能拖延生命延续时间的病,很大程度上,存活是与投入的金钱成正比的。
短短一年内,家中积蓄便被花了大半,眼见银行卡中的数字逐渐趋于零,盛闻景只能决定先放弃学业,打工赚钱填补家用,至少不要让这些钱消失得太快。
他是艺术生,在同龄人还在学习简单的曲目时,他的琴技已经能支持他学习更深层次的东西。
书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奖杯,那都是他曾经站在镁光灯下,接受万众瞩目后留下的灿烂。
即使母亲告诉他,人各有命,只是她要走得早一点而已。
但没有人会放任亲人离开而无动于衷,已经失去父亲,如果母亲也离开,这个家就散了。
每周周日是他的假期,老板心善,知道他家中有年幼的弟弟,以及患病的母亲,休假的工资也照常给他结。
趿拉着拖鞋来到钢琴前,推开钢琴盖,盛闻景将食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按了下。
烂熟于心的进行曲从指缝溜走,即使长久未练习的生涩,让他在转折连贯中有磕绊,但总归不是什么大问题。
“哥哥。”
门忽然被开了个小缝,盛年趴在门边小声说:“哥哥。”
琴声戛然而止,盛闻景微笑着敞开怀抱,盛年立即冲进来,扑到他怀中。
“对不起,吵醒你了。”盛闻景抱歉道。
盛年打了个哈切,哥哥怀里很暖,也很软,他喜欢被盛闻景抱着。
盛闻景目光落在盛年的手肘,“这是怎么伤的?”
“没怎么。”盛年缩了缩肩,他的睡衣袖子短,遮不住胳膊上的淤青。
“怎么摔的?”盛闻景耐心道,观察着是否有伤到筋骨。
盛年支支吾吾,“做饭的时候,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当他以为要挨骂时,盛闻景一转平时不愿他自己做饭的态度,温和道:“不如在灶台边铺张防滑地垫,再把凳子放上去就不会乱动了。”
“待会我们在家做饭,送去医院,之后就去市场里买一块。”
盛年蹭蹭盛闻景,脆生生道:“好!”
之前盛闻景考虑过,是否让盛年转寄宿生,但遭到了盛年的强烈反抗,小屁孩甚至以绝食威胁。没办法,盛闻景只能拜托邻居在接自家小孩的时候,也捎带将盛年领回来。
医院那边,是由小姨一家在帮衬着照顾,小姨和姨夫都在医院里上班,有什么事直接找他们便好。
盛闻景年龄还小,实在无法在照顾病人的事情上出力,只能全力照顾盛年和自己,保证不让母亲担心。
对于休学这件事,母亲初次听闻,还是教盛闻景钢琴的老师打来电话,老师可惜盛闻景辍学,希望盛闻景能够恢复学业。
周晴将盛闻景叫到身边,平静地问他,你真的决定好浪费学习学习时间,以及自己的天赋,情愿外出打工吗?
“家里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
盛闻景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贴着裤缝,道:“我在学校办理的是休学,等你病稍微缓解一些的时候,还会回学校继续学业。”
“钢琴呢?”周晴又说。
“琴技什么时候练习都可以,即使五六十岁也有成功的机会。”
盛闻景说:“但我觉得,妈妈只有一位。”
“等我大学毕业,你还能带着年年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话音刚落,盛闻景看到周晴的眼眶陡然通红,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充分到母亲无法拒绝。
胃癌发展地太快了,医生的意思是,病人的病情有可能一夜之间恶化,发展至晚期只能等死,做多少化疗都无法抑制器官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