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堂眼中的盛闻景,眼神略有些混沌,那是困到极致才能显露的神色。
汗水扰乱他的眼妆,眼角的水钻将掉不掉,组合排列,像是在流泪。然而,羽毛却仍与狭长的睫毛向上飞起,化作飞扬的情绪。
唇彩已经被盛闻景喝饮料时吃掉,被化妆品腐蚀过的嘴唇,略有些苍白。
盛闻景觉得顾堂似乎与往常不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堂催他拆开礼物。
盛闻景笑笑,“哪有当面拆开礼物的道理。”
很快,他又意识到顾堂算半个外国人,国外都是直接拆礼物表示感谢。
来之前,顾堂并未准备礼物,钢笔是他在观看彩排结束后,驱车临时买的
抵达会场时,恰巧撞见盛闻景所在的乐队彩排。
他一眼便望见人群中的盛闻景,着装叛逆,由于演奏风格的夸张性,少年的气质也随之变得更狂野。
轮到盛闻景的个人solo时,曲子虽是顾堂听过的那首,但纯音乐中增加了许多鼓点,动感之余,人声似乎也换了新的。
之前的吟唱纯净如冰雪,现在的多加摇滚歌手所惯常用的嘶吼,双主唱的和声被盛闻景通过调音变得更尖锐。
完全颠覆了盛闻景最初想要在编曲中表达的概念。
除去本身的基调,这完全是一首新的歌曲。
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从优雅钢琴演奏中,彻底转变的重金属摇滚。
顾堂身边也有喜欢乐队,四处参加音乐节的同学,但他们本身就带着一种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叛逆,仿佛天生就该叛逆。
而盛闻景,他仿佛天生就应该待在校园,做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才是你真正喜欢的音乐吗?”顾堂问。
盛闻景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好像很高兴。”
“但完全没有感染到现场观众。”盛闻景还是没将礼物拆开。
他将礼盒拿在手中,摇晃着站起时,道:“至少你让我觉得,音乐有时候也不会成为快乐因素。”
顾堂实话实说:“音乐节的受众,本身也不会是我这种人。”
“你是哪种人?”盛闻景忽然上前几步,趁顾堂分神时,凑在他肩颈处闻了闻。
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后颈,轻薄皮肤覆盖着柔软的腺体,离得太近,盛闻景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于顾堂体内,那股若隐若现的茶香,以及蒸腾茶香的滚烫体温。
沉声道:“带你去Alpha专属隔离室。”
顾堂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腺体。
盛闻景好笑道:“没觉得自己有异常吗?”
顾堂摇头。
“我已经能闻到你的信息素了。”盛闻景提醒。
将顾堂送去隔离室,盛闻景在便利店购买一次性阻隔贴后返回。
他还穿着演出服装,难免被过路陌生人围观,甚至有女生认出了他就是才演出罢的键盘手。
顾堂知道自己的易感期即将到来,却没想到提前了两三日,让他想到与盛闻景初次见面时,也是盛闻景先感知到了他的信息素。
过分敏锐的嗅觉,是普通人类有可能拥有的吗?
盛闻景撕开阻隔贴,道:“上次你送我的阻隔剂无味,便利店都带有香型,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所以只好委屈顾大少,阻隔贴虽然用着不太舒服,但抑制效果更佳,且无味。”
他着重最后三个字。
高领毛衣正好将阻隔贴覆盖。
化妆间内的人几乎要走光了,人气乐队压轴,所有人都去主会场听演唱会,喻清清他们临走时,还发消息问盛闻景去不去。
盛闻景说,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是其次,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赶场才是主要原因。
卸妆水就摆在洗手池边,盛闻景对着镜子摘掉假睫毛。
“嘶。”
顾堂看到盛闻景突然弯腰,捂住眼睛。
“怎么了?”他放下水杯,走到盛闻景身旁。
盛闻景摇头,说:“卸妆水进眼睛里,有点疼。”
他手指沾着一簇假睫毛,水钻与羽毛仍牢固地黏贴在眼角。
顾堂微微皱眉,从盛闻景手中取走卸妆棉,道:“怎么能硬拔。”
“不然呢?”盛闻景说。
须臾,顾堂找来椅子,对盛闻景说:“坐好,我帮你卸妆。”
盛闻景听罢,先是吹了声极其悠扬的口哨,才道:“顾堂,你还有这手艺啊。”
“听顾夫人说,你小时候谈恋爱,都会带女朋友回家玩。是在恋爱的时候,学会怎么卸妆的吗?”
“既然会卸妆,那化妆呢?”
他右眼紧闭,用另外那只勉强眨了眨。
顾堂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不打算搭理盛闻景。
直到整张脸不再拥有半分化妆的痕迹,顾堂将化妆棉丢掉,才道:“去洗脸。”
固定发型的发胶得回去再收拾,盛闻景将脸洗干净后,想了想,脱掉外套对顾堂说:“你能帮我拉下拉链吗?”
内搭的渔网并不是套头的款式,由一条纤细的拉链将其缝合固定,虽然能极贴身材,但穿着时需要有人帮助。
盛闻景背对顾堂,低头等待他伸出援手。
顾堂有种错觉,今天的盛闻景格外活泼。
单手搭上盛闻景肩膀时,网格与肌肤,粗糙与细腻同时传达给触感。洁白的后颈暴露于视线,平整的肩胛拥有少年人发育期的青涩硌手。
盛闻景很瘦,很早之前顾堂就知道。
拉链比指甲盖还要小,他捏着拉链一次性拉到尾,沉声道:“好了。”
“谢谢。”
盛闻景道谢,带着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去换衣间。
化妆品的香味完全将盛闻景淹没,残留的香气缠绕于顾堂指尖,指腹还停留着不属于他的温度。
顾堂微微闭眼,他的眼睛发疼,头脑也有点混沌,似乎是发烧前的征兆。
易感期人体极为脆弱,即使是强壮的Alpha,也得在这个时候注意保暖。
不该在观看演奏时脱掉大衣。
乐队明天早中两场演出,盛闻景还得在园区再住一晚。
“明天还来吗?”他送顾堂去停车场时,随口问。
顾堂:“有事。”
答案显而易见,盛闻景也只是没话找话。他在台上弹琴的时候,看到顾堂不知一次的点开手机,并输入着什么。偶尔还会有电话打进来,他捂着话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提前祝你元宵节快乐。”盛闻景站定,缓慢道。
顾堂的车已经出现在视线内,他继续道:“礼物,我很喜欢。”
“如果乐队愿意为你运营,这次音乐节后,你会收获很多粉丝。闲暇时可以用它写谱子,或者给粉丝签名。”顾堂说。
“元宵节快乐,小景。”
“嗯。”盛闻景点点头。
遥远且灯火通明的地方,突然燃放起明黄色,混着浅红的烟火。
循着光源,盛闻景被烟火吸引,他微微仰起头,耳边传来顾堂的声音。
“后天我就不在国内了。”
“嗯。”
盛闻景仍用最简单的话回应顾堂,语调重复,不含半分波动。
“顾堂,一路顺风。”
他背对着顾堂,顾堂看不到盛闻景的表情。
第24章
短暂的快乐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我的生活原来也能如此多彩的错觉。
音乐节在元宵热闹的氛围中落下帷幕,主办早已预定好举办庆功宴的酒店,盛闻景正要上登上大巴一道前往时,接到了小姨的电话。
周果说:“小景,快来医院。”
盛闻景呼吸微滞,排在他身后的陌生乐手催促他快走。
“抱歉。”盛闻景连忙上车,走到最后一排坐好。
他原本是要和喻清清他们一起乘坐大巴,但恰好到他这里,大巴满员了,他不得不挪至下一辆。
但这样似乎也很不错,盛闻景边听周果哽咽,边想。
至少他不会把情绪带给身边的朋友,让他们失去庆祝音乐节演出成功的兴致。
司机为了视野更清晰,在大巴发动上路后,关掉车厢内的照明灯,只留下过道处极微弱的光源,保证乘客不会在走动中绊倒。
飞逝而过的路灯,经由车窗的反射,映照出若隐若现的脸。
盛闻景看到自己的表情,跟随车辆的颠簸,忽明忽暗。
无法治愈疾病,就像是不断蚕食着建筑的白蚁,无穷无尽。唯一的结局,似乎只有建筑彻底倒塌。
抵达酒店前,盛闻景与司机沟通,提前在可以停车的地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