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这种事,出现在电视剧中,几十万字的小说内。
而雨中狂奔……似乎只有高中下课,遗忘带伞,却又不得不面对雷阵雨的袭击,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怀中抱着书包,双臂撑开宽大的校服,盖在头顶当伞。
盛闻景被顾堂带着,再次迫不得已地狂奔,眼前飞快流逝的苍翠绿色,以及被雨点打落的花,花瓣聚集在低洼地带的坑内,随着水纹波动而向外扩散旋转。
他们很快赶超,同样在飞奔的猫。
橘色野猫冲盛闻景喵喵叫,盛闻景扭头,看到猫皮毛被淋地湿透,和他,和顾堂,似乎没什么两样。
他蜷起手指,朝顾堂喊:“我们去哪?”
顾堂放慢脚步,看了眼盛闻景,盛闻景为比赛固定好的发型,在雨水的滋润下,被完全打散。刘海软软贴在额前,遮住大半张脸。
他顿了顿,旋即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丢在盛闻景头顶。
“去可以避雨休息吃饭的地方。”
盛闻景一时被他的举动砸懵,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回:“哦。”
顾堂是自己开车来的,就在音乐厅地下停车场。
奈何他和盛闻景走的是林荫道,没有能够直达那里的路,只能绕个大弯,再乘坐音乐厅侧门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内,顾堂先打开车载空调,然后将放在后备箱的毯子拿前来,对盛闻景说:“先擦头发。”
盛闻景低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放在膝盖上,揉作一团的衣服。
很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眼前,小身体从衣服褶皱中钻出来。
是和盛闻景刚刚一起奔跑在林荫道的橘猫!
盛闻景逗弄着被衣服包裹的橘猫,橘猫用舌头舔舔盛闻景的指腹,然后向他敞开肚皮。
橘猫太小了,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顾堂将衣服罩在盛闻景身上时,盛闻景选择回头将猫捉住,为它遮挡阵雨。
在盛闻景打算给猫咪继续擦干前,顾堂解开盛闻景坐进副驾驶后,主动扣好的安全带。
他俯身时,耳边的水珠随着动作,正好落在盛闻景脖颈,顺着身体的线条而隐入衣襟。
“转过来。”他命令道。
盛闻景不明所以,歪歪头表示疑惑。
顾堂扶着盛闻景的肩膀,让他朝向自己,然后拿起毯子,动手擦了擦盛闻景的头发。
盛闻景被毯子裹着,怀中的猫不安分地乱动,他轻轻握住小猫双脚,然后提起他的颈皮,小声:“安静点。”
他半只脚在车外,抵着踏板。
顾堂换了新车,是辆底盘颇高的越野,比起之前那辆跑车,空间更大,也更低调。
幸好离开音乐厅前,他将正装装进防水袋中,如果湿水淋雨,打理起来很麻烦。
“膝盖怎么了?”顾堂注意到盛闻景右腿膝盖,有处新鲜擦伤的痕迹。
“早晨下楼没注意,摔了一跤。”盛闻景老实答道。
这让顾堂想到,刚刚在音乐厅门前,盛闻景说他失眠的事情。
睡眠不足,精神压力太大,容易做事恍惚。
盛闻景心智足够成熟,却唯独少了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
他能够在乎任何人,周到体贴地完成所有事情,却唯独遗忘,他自己也需要照顾。
甚至刻意逃避被照顾,别人给予他,他能毫不犹豫奉献给更弱小的。
例如……现在这只猫。
顾堂对猫不感兴趣,想把猫丢去后座,盛闻景却当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
“高中生能喝酒吗……别害我。前几天不知道被哪个孙子举报,歇业整顿大半夜,浪费我房租,今才开门迎客。”房嘉迢的视线绕过顾堂,落在门口抱着猫的少年身上。
瘦瘦高高,表情冷淡,像是在零下十几度,冰天雪地里长出来的那种,疏离而寡情。
顾堂不动声色地挡住房嘉迢,“房卡给我。”
“你两这是……水上乐园刚回来?”
房嘉迢知道外头正在下暴雨,刚才他还叫人注意下水通畅,避免店内积水。
白日里,酒吧人不多,房嘉迢随便从前台抽屉抽出张房卡,边登录信息边道:“哎……上次打电话,你不是说要去看什么钢琴比赛?算日子,是今天吧?怎么没去?”
“什么人那么重要,还得你顾大少亲自陪伴比赛。”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顾堂眼神警告道。
房嘉迢啧了声,将房卡塞进顾堂手中,挤眉弄眼低声道:“作为你多年的狐朋狗友,某些不该碰的,还是别碰,别人不提,杀人放火都无所谓。但你不行,现在正是进入公司的关键机会,别出岔子,被董事会抓住把柄。”
顾堂充耳未闻,淡道:“他成年了。”
“……”房嘉迢哑口无言,耸肩道:“衣服待会我叫人上去拿,烘干好送回来,下午六点一楼吃饭。”
“谢谢。”
顾堂收起房卡,转身对盛闻景说:“走吧。”
盛闻景很少来酒吧这种地方,上次想喝酒,还是过生日的时候,可惜那时侧脸受伤,不能饮用辛辣刺激的东西。
“这是酒吧。”
走进电梯间后,盛闻景说。
“我可以€€€€”
“不可以。”顾堂知道盛闻景想说什么,又补道:“成年后可以。”
“成年虽然可以喝酒抽烟。”盛闻景说,“但那个时候喝酒,就没意思了。”
顾堂:“因为被禁止,所以才觉得刺激吗?”
抵达三层,盛闻景率先走出电梯间,也忽略顾堂那句疑问。
这不是个好问题,所以他选择不回答。
酒吧内设置的包厢,比盛闻景想象的还要多,且更大。
柔软的棕红色地毯,隔绝内外所有声音。
顾堂用房卡打开房间前,道:“成年后也不许抽烟。”
盛闻景嫌顾堂管东管西,磨磨唧唧,索性夺走房卡,自行开门。
比赛结束后的困意,如潮水般将精神包裹,以至于盛闻景看到床便打哈切。
顾堂先去清洗,驱散身体内的凉意,浑身热腾腾走出浴室时,盛闻景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他换了演出时的衬衫,湿透的衣服放在洗衣篮中,已经被客房服务拿出去清洗。
顾堂站在床前,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叫醒盛闻景。
“小景。”
“小景,醒醒。”
顾堂道:“洗澡后再睡觉。”
他用手背碰了下盛闻景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继续说:“洗干净睡觉更舒服。”
似乎每次与盛闻景同处,盛闻景不是在发烧,便是在发烧的路上。
“嗯……”盛闻景睡得不算熟,稍微叫一叫便能清醒。
他迷糊地看着顾堂,哑声问:“猫呢。”
“在客厅睡觉。”
盛闻景眼皮微颤,明显不愿意动弹,“猫也没有洗澡。”
身体进入懈怠时期,很容易丧失斗志,就连轻而易举地翻身起床都做不到。
盛闻景迷迷糊糊又钻进被窝里,只露出半只眼睛。
“顾堂。”
“嗯。”
“你还在生气吗?”
顾堂坐在床头,循着昏黄的床头灯,去看盛闻景湿漉漉的眼睛。
“不生气了。”顾堂听到自己的声音。
第34章
“那就好。”盛闻景缓慢地爬起来,白色羽绒被从肩膀滑落至腰际,他用手掌撑着床沿,视线模糊地低头找一次性拖鞋。
他是易惊醒体质,顾堂从浴室走出来时,盛闻景便隐约感觉到,他已经站在他面前,想要叫醒他了。
顾堂在盛闻景撞到床头柜前,提前用手包住柜角。
盛闻景整个人向右下方歪倒,颧骨抵至顾堂手背,终于抓住了一次性拖鞋的包装纸,但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处于岌岌可危,即将摔下床的角度。
刚醒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软绵绵的温吞。
“啊……找到了。”
盛闻景说。
顾堂看着盛闻景头顶的发旋,发梢黏连着的,是被雨水冲刷后,混作一团发胶。
鬼使神差,他伸出食指,用指腹按住盛闻景的发旋。动作很轻,却也是盛闻景能感受到的重量。
盛闻景:“……”
他忽然有话要说,却哽在喉头,不知该怎么开口,才算恰当合适。
顾堂是……疯了吗?
盛闻景想。
他脑海里划过许多话头的开场,预备结束当下尴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