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懦弱不是,懦弱能够分解最坚硬的盾,它比失败还要可怕。
盛闻景叹息,讽道:“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些年事情,可能是大脑在强行保护我的精神情绪吧。”
说到这,他语气变得轻松了点,“如果我说我不恨你,你能让我离开这里吗?”
顾堂猛地起身,撞倒腿边的医药箱,瓶瓶罐罐撒了一地,他抓住盛闻景的肩膀,声音颤抖:“你不恨我?!”
盛闻景被迫抵在墙与顾堂之间,脚尖踩到鼓棒,脚底微滑,险些从圆凳上摔下去。
他们离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顾堂衬衫中的洗涤剂味。
“为什么不恨我!”顾堂的唇几乎贴在盛闻景的侧脸,竭力压制情绪时,他的声音沙哑至近乎于无。
盛闻景微微偏了下脸,轻声:“我聪明嘛。”
他知道顾堂的不容易,也清楚顾堂究竟在顾家身处何种地位。
顾堂是天之骄子,却也是站在厅前的提线木偶,顾弈掌握着他的全部,并不是顾堂手握权力,而是顾弈愿意将权力分给顾堂。
因为被控制,所以顾堂会对自由的盛闻景感兴趣。
就像他养的那只狐狸。
他想拥有狐狸,却也想给狐狸自由。
因此,他专程为狐狸买下了一片草场,想要人工为狐狸打造适合栖息的家。
自由的背后,是无人在意的圈养。
狐狸愿意待在顾家的宅子,待在顾堂身边,放弃真正的自由,选择比伪自然圈养还要危险的,人类群居的地方。
如果盛闻景再笨一点,他就能将责任完全推给顾堂的懦弱,让恨意愈演愈烈。
但他清晰地明白,那个时候的顾堂,不作为就是他最大的反抗。他违背了父亲的意愿,这份违背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努力。
盛闻景说:“如果你继续包庇顾时€€,可能到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再只针对他一个人了。”
“顾堂,如果你还对我怀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就、就放我走吧。”
翌日,清晨。
维修客厅的工人们,八点准时被钟琦领进门,哐哐哐地将地面瓷砖砸碎,并成功吵醒盛闻景。
盛闻景下楼,坐在沙发中满脸不悦。
依山傍水的地方,早晚温差大,盛闻景甚至返回楼上披了个毯子,然后继续坐在沙发里,做出一副杀人的表情。
钟琦首当其冲,被盯地后背发凉。
红酒瓶底坚硬,砸裂了不少瓷砖,瓷砖家具之类的立马就能换,但墙面的酒渍,只能等顾堂和盛闻景离开后重新粉刷。
钟琦小心翼翼地上前,说:“盛老师,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盛闻景摇头,“钟秘书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钟琦干笑,腹诽道。
他跟着顾堂这么多年,虽没听顾堂提起过盛闻景,单从这几个月自家老板的诡异行迹,已经能确定,顾堂和盛闻景之间,绝对存在什么隐秘的关系。
是情人吗?
但盛老师看起来像是要杀了顾总的样子。
仇人?
也不应该,顾总好像还挺照顾盛老师的。
正如顾堂所承诺的,盛闻景当天便与工作室同事成功视频会议,商量接下来的工作事宜。
下半年的行程大多是与安平电视台合作,前期准备并不需要盛闻景时时在场。
他怕自己突然失踪吓坏蒋唯,在顾堂在场的情况下,简单打电话问候了下蒋唯。聊到自己的近况时,盛闻景支支吾吾地糊弄了几分钟,找了个借口飞速挂断。
接下来的一周内,盛闻景吃饱喝足后所做出的反抗,不限于摔碟子砸碗之类的,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动。
他甚至尝试过报警,或者在夜黑风高的夜晚,从墙头一跃而下,意图仅凭双脚走回B市。
常道宪笑眯眯道:“盛老师,您下个月就能回家了。”
是啊,下个月顾时€€的录制也就结束了,只要顾时€€不在电视台,盛闻景根本找不到他人。
“老常。”
“嗯?”
盛闻景认真道:“顾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舍得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地卖命,不觉得把时间浪费在顾家很荒唐吗?”
常道宪仍是那副职业化笑容,说:“我再也找不到比在顾总身边做管家,还要工资待遇高的职业了。”
凌晨两点,顾堂回家,换好鞋子后,首先便是轻手轻脚地上楼去看盛闻景的情况。
窗户大敞,盛闻景埋在被子中熟睡,呼吸均匀。
盛闻景喜欢空气流通的感觉,所以经常开窗睡觉,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三天两头地因为半夜着凉而头疼。
顾堂在床边望着盛闻景,沉默了许久,然后从兜里拿出,今早无意间从储物室找到的手铐。
小时候不听话,父亲总是会把他铐在书房内,只有完成所有功课,才能获得十几分钟的游戏时间。
每次被手铐禁锢,顾堂都会思考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他得找到问题,争取下次在父亲面前不再出错。
后来在大学的选修心理课上,他才明白,这是顾弈的服从性测试。
盛闻景的胳膊搭在床边,顾堂用手铐轻轻搭在他的手上,指尖微勾,用手铐环住盛闻景的手腕。
或许只有将盛闻景也铐在床头,他是不是能放弃逃跑的想法,安静地入眠。
想法自心底腾升,火苗蹿起的瞬间,顾堂立即将心思按捺。
没等他用钥匙解开手铐,熟睡的人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盛闻景骂骂咧咧喊着,顾堂我去你大爷的同时,扬手狠狠给了顾堂一巴掌,并眼疾手快将剩余那枚手铐粗暴地按在顾堂手腕。
没等顾堂出声,盛闻景又用另外那只手抽出还卡在锁眼的钥匙,大力向反方向旋转。
啪€€€€
前半段钥匙就那么卡在锁眼内,后半段以优美的抛物线被丢出窗外。
盛闻景啐了一声,怒道:“顾堂!!!”
“你他妈居然想用手铐铐我!”
顾堂被盛闻景扇地头晕眼花,一时有些发懵。
“小景你听我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盛闻景气急败坏,冷笑道:“你不让我好过,那干脆都别过了!”
“有本事你就把我铐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顾堂:我不是,我没有。
第65章
手铐这种东西,盛闻景曾经在乔莘那见过。
乔莘这种偏偶像派的演员,多饰演正面角色,即使是刑侦片,也没多少能饰演罪犯的机会。
那段时间,盛闻景经常见他把玩,从道具老师那里借来的手铐。
钥匙很硬,拧起来很费力,但肾上腺素大概真的能够令人爆发出难以实现的力气。
盛闻景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信息素也控制不住地外溢。很快,柠檬茶味道充盈整间卧房。
他和顾堂面对面,顾堂微微后仰,似乎是怕他再给他一拳。
但左右手离得太远,用手铐连接,很容易在视觉中造成牵手的假象。
盛闻景抻着左手,扯了下,道:“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顾堂不语,定定地望着盛闻景,一切尽在不言中。
须臾,盛闻景扬了扬下巴,示意顾堂坐近点,道:“不打你。”
总抬着胳膊也不是办法,顾堂再三思量,略与盛闻景挨得近了些,月光皎洁,但也比不了人造灯光明亮。
打开床头灯,盛闻景才看清顾堂侧脸,靠近耳根,那道通红的指印。
手指根根分明,正好是一整个巴掌。
是不是下手有点太重了……盛闻景转而又想,他活该!
或许不该以最恶意的角度揣摩对方的心思,但顾堂似乎并不值得别人把他的所作所为,往好的地方想。
顾堂忽然说:“你激动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信息素吗?”
盛闻景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岔开话题:“脸得用冰袋敷,明天一定会肿起来,不,好像现在已经有点肿了。”
钟琦明天早晨来送饭的时候,一定会看着顾堂的脸,然后联想到他和顾堂究竟是打起来还是别的什么。
吕纯和钟琦有联系,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人以类聚,凭盛闻景对吕纯的了解,钟琦大概也是个和吕纯不相上下,喜欢看热闹的性格。
思及此,他边叹气边穿好拖鞋,顾堂仰头问:“去哪?”
“去给你找冰袋。”
“嘶€€€€”
才踏出半步,始料不及的拉扯感,使盛闻景不得不踉跄着跌回床沿。
手铐边缘锋利,硌地腕骨似被刀背划过,皮肤立即浮现一圈浅淡的刮痕。
盛闻景愣了下,表情略显无语,抬眼道:“坐着干嘛,下楼!”
如果他在拧钥匙的时候,理智在精神意识中稍占上风,就该明白,丢钥匙不可怕,还能再捡回来,反正后花园都是顾堂的。
倘若钥匙已经断在锁芯,唯一的办法只有人工暴力拆除。
盛闻景站在冰箱前,将用毛巾裹好的冰袋交给顾堂,背靠料理台沉思道:“不如我们打电话给消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