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堂是想彻底拔除顾弈在顾氏内部安排的眼线,但那么多人逐个排查。
太难了。
像顾堂这种公众人物,根本没有所谓的私生活。
记者不曝光,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工作流落街头而已。
盛闻景目光扫过顾堂的手指,随口问:“那个看起来很贵的戒指呢?”
“嗯?”顾堂没反应过来。
盛闻景指了指,道:“你经常戴的那个。”
“还给别人了。”顾堂说。
准确来说应该是丢掉了,以优美的抛物线,从医院楼上降落至楼下茂密花园。
顾夫人看到顾堂将代表家族的戒指丢出去的时候,脸色骤变,甚至没来得及斥责顾堂,连忙带着人下楼找戒指。
后来,没有后来了。
顾堂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有没有找到那枚戒指,但父亲没跨洋致电,想必是找到带回去了。
那枚戒指并没什么可研究的,附带的价值却极大。
每次顾堂有事瞒着盛闻景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避开盛闻景的目光,同时用掌心撑着下巴装作在思考。
小时候盛闻景以为他喜欢故作深沉,现在想来,他想逃避的东西还挺多。
顾堂不说,他也不问,最起码能够断定是顾堂独自可控范围内的事。
但这次顾堂似乎没有留给盛闻景疑虑的角落,他坦白道:“母亲来找过我,想通过我和你达成和解。”
“如果和解顺利,我可以拿到她名下剩余股份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盛闻景皱眉。
顾堂手中继承的财产很多,但实际可控的股份并没能彻底超过顾弈。倘若顾夫人将股份交给他,那么他将有足够制衡顾弈的筹码,不再受顾弈挟制。
这个顾夫人……
还真是对小儿子不遗余力的宠爱。
反观顾堂,更像是这对夫妇博弈后的产物。
末了,顾堂放下碗筷,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唇,淡道:“我在这间办公室可能坐不了多久了,最迟下周,这里的所有用品都将清理掉。”
盛闻景心下微沉:“转回总部吗?”
顾堂在盛闻景的注视中缓缓摇头。
这不是普通的调任,无关任何业绩或者贡献,只是顾氏家族内部的调动。
他们觉得顾堂不适合国内的发展,想把他重新抓在手中。这样照样能利用顾堂完成顾氏的新老领导的更迭,也可使权力不被转嫁。
“需要我做什么吗?”盛闻景问完就后悔了,他对顾氏知之甚少,恐怕还会帮倒忙。
顾堂眉眼舒展,笑了。
“父亲这一脉只有我和顾时€€两个人,顾时€€是被家族放弃的继承人,父亲不会让他成为母亲母家的傀儡,他有且只能选择我。”
盛闻景疑惑道:“电视剧里的有钱人都会在外生个私生子,你家没有吗?”
“养私生子的代价很大,并不像外界所说那么容易。”
顾堂解释道:“私生子牵扯遗产继承,而遗产对于家族企业来说太敏感了,即使没有外界监督,家族内部也会严防这种事情发生,避免造成内乱。”
“不过我父亲本来就是很在意金钱的人,他不会允许任何违背他计划的人存在。”
盛闻景很少从顾堂这里听到有关于家人的看法,在他们这种家庭,难能可贵的亲情全部分给了顾时€€,留给顾堂的大概只有所谓的血缘。
“你后悔成为他们的儿子吗。”盛闻景还是没忍住,问道。
顾堂笑笑,说:“我没办法回答你。”
顾堂回总部前,盛闻景收到了他在B市公寓的钥匙。
钟琦身着黑色职业装,笑容得体道:“这段时间暂由我负责国内业务往来,盛老师可以直接拨打我的电话号码,我二十四小时待机。”
“顾堂呢,他回总部怎么不带着你。”盛闻景询问。
“不是去打架,只是一些行政方面的交接,这种事情人多没用。”
钟琦口风很严,并未向盛闻景透漏半分,盛闻景看他的表情也揣摩不出什么。钟琦跟着顾堂好的没学,倒学了一身讳莫如深。
事业步入正轨,人忙起来连轴转,盛闻景留在留音时代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推掉了许多并未正式签约合同的创作邀请。
而中断大半年的安平网络频道的选秀节目也宣布重启,节目组公布了最后总决赛的日期,并正式开始决赛直播预热。
盛闻景喜欢有始有终,薛映开来邀请时,吕纯把人家晾在会议室两三个小时,事后盛闻景才了解到他自作主张,不过他心里有气,借着这个契机敲打节目组也并非不可。
人不能总躲在一处,逃避一些本该面对的东西。
例如周果。
盛闻景重新建立心理准备后,才带着大包小包的养生品与奢侈包回家了。
周果喜欢买包,每年都会在箱包购物中花大价钱。
后来盛闻景进入娱乐圈,逐渐有合作的品牌方送他礼品。他不喜欢戴首饰,便都换成了同价位的包,久而久之,业内就都知道盛闻景有个喜欢包的优雅姨妈。
他回家没提前说,用钥匙打开家门时,客厅热闹非常。
年轻女生听到动静探头,先是好奇地扯了扯身边的同伴,然后吃惊道:“盛、盛盛盛。”
“盛闻景!”周果率先反应过来,飞快走到客厅与走廊相接的位置,双手叉腰生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盛闻景干笑:“这么多人在,小姨,给我留点面子。”
周果生气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的,盛闻景从一群原本叽叽喳喳,现在蹑手蹑脚偷偷看他的学生中经过,将购物袋放在餐桌中,顺手挽起袖口,抄走周果手中的围裙,笑道:“难得家里这么多人。”
“学校毕业的学生回来看我,有几个今年要留在我们医院,都是好孩子,哪像你。”周果还是在意盛闻景的面子的,侧身挡住学生的目光,小声道:“还以为你要躲到明年。”
盛闻景:“公司事多,明天还得参加设在郊区的时尚盛典,我多跟主办要了一张入场券,明天秘书接我们去会场。”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入场券,低声说:“有你最喜欢的影视剧男演员走秀。”
最近大火的国民电视剧男一号,是周果最近最着迷的艺人。
卫原在盛闻景年夜逃跑后,格外关心周果与盛闻景何时和好,偏偏周果表现出任由盛闻景自生自灭的态度,盛闻景似乎也没什么想和好的急迫需求。
卫医生每天除了门诊手术,空闲思考最多的便是家庭和睦,数次为盛闻景出谋划策,简直操碎了心。
周果听罢,果然脸色稍有缓和,态度也没那么冷冰冰的,说:“为了减肥每天吃东西像鸟啄食,可别做那么一丁点饭,我这些学生可都是得吃饱上手术台治病救人的。”
“知道啦,条件真多。”盛闻景嘀嘀咕咕地带着食物去厨房,身后传来学生好奇的声音。
他们好奇的大多是娱乐圈内的八卦,本着遵守职业道德规范,饭桌上盛闻景面对提问,一律以微笑应对。
周果教过的学生都是高材生,思维异于常人,盛闻景偶尔也有跟不上他们脑回路的时候。
他总觉得自己最聪明,所以自小到大眼高于顶。
但真正遇到这种学术天才,他还是闭嘴的好。
饭后,学生们主动帮周果洗碗,玩到半夜才回去。
周果站在门口叮嘱着女生们回家的安全,并分派男生们护送。
年轻学生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周果裹着披肩向前走了几步,学生们又突然冲回来送给她大大的拥抱。
“这次真走啦!老师,我们明天科里间!”穿着平底鞋蹦蹦跳跳最活泼的那个女生说。
热闹如潮水般散去,盛闻景忽然觉得有点冷。
周果紧了紧披肩,双手环抱,道:“他们今天来看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医院教过我,教过他们的老院长去世了。”
周果:“他们都是从国内外赶回来吊唁的,今天你看到那个很会收拾厨房的男生,已经读到博士了,论文发表重要阶段赶回国。”
“所以我不是因为你和顾堂在一起生气,而是人生就这么长,你总是拿自己的人生做赌博。”
“小姨你不会觉得三十岁很老吧。”盛闻景说:“现在的人五十岁死,还会被感叹英年早逝,我才三十岁,没什么来不及。”
“死死死,天天把死挂在嘴上,死是什么好词吗!”周果狠狠剜了盛闻景一眼,正要掐他胳膊,不幸被盛闻景灵活躲过了。
盛闻景知道周果是什么意思,其实只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总是再用前程做赌注,比那种用金钱赌博的赌徒还要恶劣。
他没办法抑制自己渴望突破桎梏的心,想做点不一样的,至少人生不会太无趣。
周果深深凝视着盛闻景,说:“姐姐收养你,并没有将很多期许放在你身上。只想你是个一生顺遂健康的孩子,能够有自己的家庭,有喜欢的生活。”
但一生顺遂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不普通。
所以周果想给盛闻景一个与从前相同温暖的家,有家的孩子与没家的孩子,一眼就能从眼神中看出来。
好在盛闻景争气,并未被任何苦难挫败。
但经历的苦难太多了,他本不该有。
盛闻景回家已经准备好接受周果的怒火,但此时周果对他说出这些话,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周果轻轻拉住盛闻景的手,“好孩子,迄今为止你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可以不必那么累。”
“你和顾堂重新在一起,我不生气的。”
盛闻景张了张嘴,良久,腿都站麻了才说:“如果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对不起小姨。”
无论他在外多巧舌如簧,或者冷硬无情,回到家后似乎都无法用那层伪装包装自己。
周果周晴两姐妹长得一点都不像,周晴温柔,周果强势,周晴大学毕业刚工作的时候,在工作单位被流氓欺负,都是周果带着人去收拾,她站在巷尾,等周果从自己身边走过,轮到流氓时,直接用麻袋套住流氓的头,拳打脚踢好一顿毒打。
周晴常说:小果,你这样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特别没面子。
“要面子干什么,又不能吃也不能赚钱,你过得幸福就好!”周果拍着胸脯说。
后来,周晴将盛闻景捡回来,她又多了个责任€€€€
保护盛闻景。
事与愿违,她并没有照顾好盛闻景。
反而让盛闻景独自承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