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季瑾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婆婆好。”
婆婆说了声好,又转头跟自己坐在一旁的老姐妹介绍道:“这是陈家两个小子,那个是霍师父的。他们大哥带他们出来买水。”
“哎哟,真好。看这几个大小伙子。”
陈涛跟霍宇川两个已经拎着两瓶1.5L的那种大矿泉水出来了。他们经常来这,对东西的摆放位置已经烂熟于心,拿了就走。陈涛高声喊着季瑾去拿水。
季瑾这才往放在里面的冰柜走去。
坐在店里与看店婆婆闲聊的另一个婆婆看着他们几个,感慨道:“现在的孩子长得可真高啊。”
两瓶大水被放在收银台上。婆婆乐呵呵地问陈涛:“涛多高啦?”
陈涛爽快应答:“我?一米八了。”
身旁的霍宇川忽然安静地侧目看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地收到了两位阿婆拉长话音的夸赞:“真高啊!”
毕竟他们当地的男性身高普遍不高。他们一出门,无数次与人见面第一句被夸“你好高啊”,都已经成常态了。
“那你旁边的小川得一米八还往上了,还在长吧?我那天说什么来着,现在的孩子长得就是高!”
两人走出小店,就在门口等着季瑾挑完水出来。知道实情的霍宇川才悠悠地问:“你一米八?”
陈涛十分坦然道:“不是啊,我187.5。”
这不是记得挺精准的吗。霍宇川:“哦。”
他不问,陈涛也自尊心很强地在那犟。
接下来两人在店门外静立了足一分钟。画面如同静止一般,在这期间空气中偶尔只有风声,以及一辆路过的自行车发出单薄的叮铃铃声。
陈涛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爆发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快问我为什么!快问啊! ! !”
霍宇川:“不想问。”
“你问啊!问啊! !”
霍宇川:“不。”
陈涛沉吟道:“既然你都问了,那我就直说了。或许你听说过身高侠吗?”
霍宇川:“我没问。”
陈涛的演讲丝毫没有被打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好了:虽然我187.5,但每次被人问身高我就说180。”
说到这,他狞笑两声,缓缓握拳:“为的就是让世界上所有一米七几却一直谎报一米八的男的,全都陷入他们这辈子最无地自容的尴尬境地!”
对此霍宇川的评价是:“你是真的闲。”
陈涛对此嗤之以鼻,还想反驳什么,就听后方就传来阿婆和刚才一模一样热情的问话声:“瑾多高了呀?”
然后是他哥季瑾温和的声音:“我一米八。”
还在握拳的陈涛:……
霍宇川:……
那个婆婆还真心实意地又把夸奖词说了一遍:“你看,我刚才还说来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高啊!真好啊,刚才你弟也说一米八的……嗯?”
婆婆看着眼前差了半个头,高矮分明的两个人。夸奖的话语说到一半,卡在喉咙。
尴尬凝固的空气里充斥着夏季吱吱不倦的蝉鸣声。
……
“我让你身高侠!让你身高侠!”
几人走出小店,陈涛一连被季瑾锤了好几下,还听他哥扯着他的耳朵跟他强调:“我是真的一米八!”
现在好了,季瑾只有一米七的事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
陈涛就像只未揍先叫唤的哈士奇一样,季瑾还没怎么用力他就先开始嗷嗷叫唤,连连往旁边躲。
季瑾没打几下,发现越生气只会让自己越热。他松开了陈涛,叹口气,心累地拧开了他刚买的冰饮料。
“看我哥这一米八大高个!”陈涛极尽阿谀。
季瑾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们走过一条还没铺好的土路。路边是茂盛的野草丛,走这段路的一小会功夫,陈涛的小腿都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你们都没蚊子咬的吗?”一路上陈涛抱怨着,啪一下又拍死了一只蚊子。
下雨天之前的蚊虫是会比平时多。季瑾抬起手臂,
陈涛磨磨蹭蹭地凑到季瑾身边:“哥,蚊子包。”
季瑾:“你想干嘛?”
陈涛真诚道:“我想要清凉油。”
现在哪里去给他找这个。他哥凶巴巴地说:“我吐口水给你抹。”
这样的气话由他说出来反而让人觉得有趣。陈涛却还要假装视死如归似的,一伸手:“那你抹我吧哥。”
季瑾当然不会真的吐口水。他抬起手,在陈涛的大臂上被咬的那个地方掐了个小小的十字。
“这边也要,哥,哥~”
“你今年几岁啊?”季瑾推开他。
他这么说着,还是有求必应地伸了手,给陈涛掐十字。
陈涛得了便宜可会卖乖了,美滋滋道:“几岁都是你弟。”
霍宇川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从刚才就没有说话。这对兄弟完全不像陈铭龙陈铭凤那两个前世仇敌一样,每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季瑾始终不会真的跟陈涛生气。
霍宇川看着季瑾刚把陈涛推开,让他自己去解决完剩下的。然后季瑾回过头,刚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瑾哥似乎愣了一下,也出声问他:“有蚊子咬你吗,宇川?”
霍宇川摇头。
“前面蚊子就少点了。”他说道。
季瑾也刚给自己手臂上的一个蚊子包掐完十字,他说道:“那我们快点走……”霍宇川眼看着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季瑾视线的焦点就慢慢聚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的一处。
季瑾对他说:“你这里被咬了。”
他音量不大,但字字清晰。
陈涛这时候也说了句什么,霍宇川听不见。
因为瑾哥正在看他脖子的某一处,他身侧的手臂动了动,好像随时就要伸过来了。
霍宇川第一时间就起了要躲避的念头。但是他毕竟才刚对季瑾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好奇。于是想了想,又忍住了要退后的冲动。
因为他对季瑾这个人有了一点好奇,所以他也好奇那种感觉。
被瑾哥的指尖碰到皮肤,被他秀气的指甲轻轻掐一下,是什么感觉。
这样想着,霍宇川往侧边偏过一点头,深麦色脖颈上的肌腱被略微牵动着。
他本来就长得人高马大,又是练过的身材。这样面无表情的一歪头,说更像是某种挑衅也没人不信。
下一刻,季瑾的人就从他跟前退开了。
“你怎么都不痒啊?”季瑾笑着问他。
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还贴心地对霍宇川道:“你自己处理吧。”
难怪自己刚才没有看见。皮肤颜色深一号的霍宇川,黝黑的脖颈上那一点泛红,这丁点蚊子包在他身上确实,呃,比较不起眼。
不能笑人家黑。季瑾赌上自己的意志力,忍住了。
霍宇川忽然有点不爽。
这很神奇。
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感到不爽。
外界的声音又回来了。是陈涛聒噪的声音在旁边忿忿不平地吵闹:“不是,你自己都没有师兄吗?为什么要使唤别人的哥!”
霍宇川虽然不爽,但也只好依言去摸自己脖子上那个被咬的地方在哪。
他敷衍地碰了碰,很无辜地假装没找到。
“不是那,在这€€€€”季瑾回头看到他居然还在找,便抬起一点下巴,指着自己的脖子给他做示范。
陈涛一把扒拉开他哥。
“找不到是吧!你爹来了!我给你掐!”他面色狰狞地扑上来。
霍宇川这时候忽然就一点也没有刚才找蚊子包的迟钝了,他退后一步,身手极快地抬脚便踹€€€€
不过他没踹出去,因为陈涛又被季瑾一把拉开了。
让霍宇川踹一脚可不是什么能开玩笑的事。季瑾后背热得汗湿了,刚才这么闹了一通,几人只觉得更热了。
“你别弄他。”季瑾叹口气对陈涛说。他又看向了霍宇川:“宇川过来。弄完我们就走了。”
霍宇川这才依言走过去。
这一次他不但会乖乖抬头给瑾哥露脖子了,还特意俯下一点身子,将自己送到了近前。
季瑾:倒是也不用弯腰!
算了,季瑾认了,偏着头去看他脖子上的泛红的地方。
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睛离得很近地凝视着那处。
其实想霍宇川他们这样从小摔打到大的,皮糙肉厚惯了,一点蚊虫叮咬哪能算得了什么。
怎能比得上被瑾哥透粉的指尖掐入皮肤的一下来得更有冲击力。
听说练舞的人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软得不可思议。他的指腹也是软的吗,指甲会陷进他脖子上的肉里,粉色的指甲掐人也会痛吗?
瑾哥的鼻尖上出了点薄汗,额前一根发丝恰好戳在离他浓黑的上睫毛那,被阻挡在那不动了。这些细节在霍宇川眼中变得纤毫毕现。
脖子上的某一处地方忽然传来丝丝冰冻的凉意。冰得他精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