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就像在不打自招,贺厉接着道:“这是我的事情,何况我又没说过不公开,我……”
都说到这里了,霍宇川瞬间了然:“原来如此,你根本就没想过。”
看出来了,是因为霍宇川今晚提起了这件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贺厉才突然被激怒到了。
“还是说,你嘴里的喜欢瑾哥也都只是跟以前一样,玩玩而已?”
可能因为都是男的,霍宇川发现自己很容易理解这群男的的思路。避重就轻,转移重点,顾左右而言他不成,下一步就是怪罪在别人头上。反正不可能是他自己的错。
“我……”贺厉竟然被他问住了,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人面前不能输:“我会说的!”
霍宇川打断他:“什么时候?”
“什么?”
“我在问你,具体什么时候?一天?一个月?一年?”
就像是贺厉只敢对瑾哥下手而不敢找他,只敢说喜欢瑾哥而从没想过要公开一样,这个人爱人只是在嘴上爱。最不需要成本和付出的,“爱”,感动自己的爱。
瑾哥可是说过,他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霍宇川把瑾哥跟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了,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第一步了吗?怎么会连这个都没有考虑到?
“那你呢!”贺厉反过来质问他:“别说的好像多高尚一样,你呢?你就能做到公开一切了吗?”
“为什么不行。”霍宇川平静地道。
“哈!说得多好听!那你现在就证明啊!”
“可以。”
有点打乱原本的计划了,不过也没关系,霍宇川接着道:“但是你想好,我既要公开就得公开一切,也包括你的事。”
贺厉咬牙切齿:“你!……”
“你不是没什么好怕的吗?”
贺厉恨恨地瞪着霍宇川。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他绝对不甘认输。
“你以为……”他呵呵地笑起来:“你以为季瑾跟你在一起,就是喜欢你了?”
原本不想让季瑾讨厌他所以还不想说出来的,但现在他也不想管这些了。
……
深夜的房间里,只剩一人在床上的季瑾徐徐转醒。
感觉到身侧的位置空虚,他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旁边果真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枕头放在那一侧。
而且触手发凉,应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季瑾刚睡醒,于是还自然地以为霍宇川是去上厕所了。
他当然是下床去找宇川。
季瑾打着呵欠,打算找到人后接着回来续一觉。他的睡意在走到门边却发现自己完全打不开这扇门后彻底消失。
他的人这会终于有点清醒过来,想起刚才另一半床上冰凉的温度。
季瑾后知后觉今天房间的门锁坏掉这件事情实在有点蹊跷。
他又折身返回,下意识想要去拿手机看看现在的时间,却又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明明就放在床头的手机。
三更半夜,霍宇川房间里的大灯亮起。
季瑾再三确认,他的手机是真的不见了。这无论怎么看都实在不太妙。
而他寻找手机的这段时间里外面一直没有传来任何霍宇川上厕所回来的动静。
季瑾再一次尝试各种去拧门把手,这扇门纹丝不动,完全就是把他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意识到外面正在一定正在发生什么脱离了他掌控的事,季瑾慌了一瞬,下一秒反倒冷静了下来。
一分钟后,他刺啦一下撕下了霍宇川留在房间里的一本练习册。
书皮足够硬挺厚实,季瑾面不改色地折了两折,开始将这块硬纸片从门锁处的门缝里用了吃奶的劲儿往里塞去。
锁是房间门很普遍的四方锁,拧动门把手后锁舌正常收回,是锁舌下方的保险锁没有动静。所以这个方法应该会管用。
因为不知道霍宇川现在正在做什么,所以季瑾不想惊醒这幢房子里的其他人。
……
“季瑾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霍宇川听见了,他眼睛也没眨一下,脸上仍然是一片无动于衷的沉静。
只把这一句当成是他的垂死挣扎。因为现在的贺厉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喜欢他吗?”霍宇川忽然这么问他道。
贺厉笑:“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有些事情贺厉自己最清楚。他承认自己这人是真的混,但也是真的……喜欢季瑾。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对于一颗烂心脏来说,他给季瑾的喜欢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多了。
但是季瑾想要的是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他是那个不愿意种花的人,理由是世上没有不会凋零的真花。为了避免结束,他宁愿避免一切开始。*
怎么能要求一个人类百分百的爱意呢?简直天方夜谭。
但贺厉直到今天还一直相信着季瑾最后会跟他走到一起。这件事从多年以前就种在了他心里,从两个少年一起并肩走在放学回家路上的每一天。他望着夕阳余晖下季瑾的侧脸,心里就知道他们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季瑾侧头问他不会又要告白吧。他笑着说怎么会。
只是季瑾认定了他轻浮的本性,贺厉也得过且过地真的干脆变成了一个轻浮的人。
如果他当时能够再坚持一点,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是他太懦弱,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在季瑾面前做过一回好人。
哪怕一回呢?
面前的霍宇川对他说:“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瑾哥现在跟我在一起。”
贺厉哽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眼前的这个人。
身在局中的季瑾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怎样冷血的恶魔。
贺厉不知道季瑾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季瑾哪怕事情做完了,到时候要摆脱这个人又谈何容易啊。
但这一切季瑾都不愿意相信他。
“如果真的这么喜欢的话,我给你另外一条路走。”
霍宇川重新走到那半堵压檐墙边,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他再也没有看贺厉一眼,始终眼神平静地望着楼下。贺厉看见他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话。
话音很轻。夜风将那句话送到贺厉耳边。画面无声,他蓦地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霍宇川收回视线。
这样的人,应该很容易为自己的深情所感动吧?
这很容易看出来。因为在霍宇川的眼睛里,所有人的情绪都如此地透明公开,有迹可循。像是一块块可供码放的俄罗斯方块,其中的操作空间……可真是太大了。
贺厉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就会从这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里看见什么样子的自己。
情绪或者感情,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废料一堆。不过霍宇川发现身边的其他人并不会这么认为。
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他眼里每个人都不外乎是一样的,死后也是一堆废料。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情绪是有颜色的,他住在霍宇川的心脏里,于是季瑾悲伤的颜色就从心脏浸染到他的整个人。
所以这个贺厉无论如何都该死。
霍宇川不能再对他动手了。他现在明白那是一种既费劲又后患无穷的做法。还是,不得不说事情比他预想中还要顺利一些。
因为贺厉其人实在是太爱自己了,所以他必然也是最会自怜的人。他甚至可以为了自己去死。
他在心疼季瑾吗?
他那是在心疼喜欢了季瑾许多年的自己。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他。
今晚发生的事情,霍宇川只不过是一个在场想要阻止他、却失手让他掉下去了的人。
就像他之前收拾贺厉一样,这里没有监控或人证。他这一次也不会留下来任何证据,按照当地的正常水平来说。
“死不了的。”霍宇川对他道。
“……你说会离开他?”
“嗯,我说的。”他黢黑眼瞳里反射出冷漠的光,嘴角却还挂着微笑。
贺厉走到墙边,明明知道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荒谬,但有那么一刻,他也探头朝下面望去了一眼。
楼顶只有越来越大的风声。今晚没有月光,楼顶光线昏暗。
直到在场第三个人的声音下一瞬间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楼顶。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都没有注意季瑾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当时均是一愣。
只有季瑾,他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眼中有震惊还有无限的后怕。
宇川刚才在干什么?
他在诱导另一个人自杀。
因为到处找不到霍宇川,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贺厉在的地方。虽然就在附近,但季瑾一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还是花了点时间。
但让他最心惊肉跳的还是眼前差点发生的一幕。
就在自己面前。季瑾怕得不行,夜晚空气本来就凉,他如今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化作凉意流至他的四肢百骸。
季瑾张张嘴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嘴唇在颤抖:“宇川,回来。”
贺厉看见季瑾出现,他胸腔里一直憋着的一股劲不知何时早就松了。他目光怔忪,然后就听到了季瑾第一反应喊的出的名字是他身边的人。
霍宇川听见季瑾喊他就下意识要过去,但在那之前,他先扭头看了贺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