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席扉笑话他:“宅太久了吧?是不是都忘了太阳长什么样了?”
秋辞忍不住翘起嘴角。没有经过玻璃折射的阳光确实更令人心情愉快。他这时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晒一晒,脑筋和关节像是都受潮了,一晒才觉出它们迟钝。一晒,才觉出之前有阴霾。
盛席扉用胳膊肘碰碰他,“哎,你说狗熊刚冬眠完了是不是就是你刚才那样?”
秋辞斜着眼觑他,看他能说出什么好话。
“狗熊睡了一冬天,从洞里刚爬出来,”盛席扉学他刚才那样手搭凉棚,“哎呦!这就是春天了呀!晃死我了!”
秋辞实在忍不住笑了,心想他得意个什么劲儿呀!好像这春天是他带来的似的。
第48章 叫什么名字
秋辞问盛席扉把车停哪儿了,盛席扉说小区外的街边。
两人自然而然地往小区门口走,默认了同坐一辆车。其实盛席扉挺想知道秋辞的法拉利是不是已经送去租车行了,但忍住了没问。
他们找到那辆大屁股的白色福特,果然被贴条了。
秋辞挺过意不去,拿出手机要给盛席扉转红包。
盛席扉有点儿不高兴,说:“你少来!”脖子伸长往秋辞那边看,看见自己在他手机里的备注竟然是“徐老师儿子”!
两人面面相觑。
盛席扉更不高兴了,气势汹汹地说:“我可真没想到啊,秋辞,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在你这里竟然还不配拥有姓名。”
秋辞像干坏事被他抓现行了,心虚得很,盛席扉让他改,他就赶紧给改过来了。改成了“盛席扉”。
盛席扉亲眼确认他改好了,悻悻地收回视线,依然有些不爽。直到坐进车里开出两条街,他终于弄明白哪里不爽:第一次见面时,秋辞喊他“席扉”。
这样一想就更不是个味儿了,秋辞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了。之前聊天时,尤其是打电话的时候,就隐约察觉过,秋辞像是在故意避开喊他名字。
他这样想着,就直接问出来:“你是不是不爱叫我名字?我感觉你好久没有喊过我了,我倒经常‘秋辞’‘秋辞’地喊你。”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喊秋辞的名字喊得有点频繁,平时和别人说话时似乎没这习惯。
秋辞瞟他一眼,又看回前方,“错觉。”
盛席扉断然否定:“不可能!你别觉得我迟钝就蒙我,我有时候也机灵着呢,你最近……起码这几次打电话和见面的时候你都没喊过我!你自己说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
秋辞又飞快看他一眼,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抵到墙上了,手忙脚乱地搜罗所有的口袋,得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不会是一开始喊错了,后来不好改口,就干脆不叫了。”盛席扉扭头看他,把他往墙上抵得更紧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开始以为我姓‘席’?”
秋辞手指前方,“你好好开车。”
盛席扉爆笑,整个车内都是他的笑声,“真让我猜对了!可真有你的,秋辞!”
秋辞也忍不住笑了,感觉自己头顶在往外冒傻气。
“哎,那什么,叫错就叫错呗,反正现在也熟了,连着姓叫就生分了,你说是不?”盛席扉说这些时,心里痒痒的。
“那你怎么连名带姓地喊我?”秋辞反问。
盛席扉想都没想,“你名好听,秋辞……秋辞……”他不自觉用了比平时更低的嗓音,像是先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含了含,带着热度和湿度地吐出来。
秋辞有些用力地往椅背上抵了抵,恨不得伸出双手去半空中乱舞,把这暧昧氛围搅散,“我以后喊你‘扉扉’!”
盛席扉气馁地瞥他一眼,以前觉得自己哥们之间的互称特逗,这会儿觉得很没劲。
又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来一句:“秋秋。”说的时候眼睛看着前面,像是在认真开车。
他们中途去了一趟超市,要买些食材带过去。中午的聚餐内容没有悬念€€€€火锅。秋辞跟着他又长了些见识,终于弄明白超市的食品区为什么那么大,原来那么多东西都能吃。
他们一起把东西从购物车往后备箱转移,一件又一件,秋辞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一共才五个人吗?”
盛席扉理所当然地:“是五个!”也知道他问什么,“放心,吃得完,每次聚餐我们都是拿出吃自助的精神。”
坐回车里后,秋辞开玩笑似的问他:“这算朋友间请客聚餐还是老板出资团建?”
这问题略微有点儿尖锐。盛席扉嘿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秋辞挑了下眉。
盛席扉正好看见了,换做肯定的语气:“你肯定是有想法了。”
秋辞略微往他那边侧了下身子,“你随便听听,我说的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适合你……我是觉得,你和你的员工走得太近了。我知道你们是先交的朋友,然后才有了雇佣关系,这种模式不一定不好€€€€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企业往往都是家族模式或者朋友一起创业,但是坏的往往也是。”
盛席扉点头,把这段话消化了一下,说:“我懂你的意思……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些,但是,我不太懂这个,自己看一些管理方面的书,感觉也用不上……比较庆幸的就是,目前我们规模还是比较小,峰峰他们几个人也不错,都有分寸,不会因为和我私交怎么样,就……”他握方向盘的手胡乱抬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说的规模小是从人员数量上看,从资金方面其实不算小了。你的资金压力主要来自员工的工资吧,一个高级程序员年薪几十万,顶好几个其他行业的普通员工。如果这么换算,你那儿也算是有二三十号人的小公司了。你的公司未来肯定还要扩张,还会有新的员工进来,你要怎么管理,怎么分配资金,和员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有什么样的企业文化,这些你都得考虑。”
盛席扉同他打哈哈,“我还没想那么多,现在我们统共就六个人,一张电脑桌就装下了。”
秋辞好笑地瞥他一眼,见他不好意思说这些,就不再继续了。盛席扉虽然谦虚说自己迟钝,但秋辞知道他不是那种不懂人际关系的纯技术宅。一家小公司几乎全是老朋友,做到现在一直和和睦睦,并且高产,盛席扉这老板当得相当优秀了。
他只是最后忍不住又提点一句,“你这方面最大的一个劣势,是你一出校园就创业了,没有真正上过班,对大厂的运行模式完全不了解。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忽略掉。”
盛席扉受教地点头,“是,你说得有理,我知道我有这个缺陷,我会记着你的提醒的。”
车里安静下来。两人各自安静地听着广播里的音乐,秋辞忽然笑出声,“也不能叫缺陷吧,听着怪奇怪的,你好歹用‘局限’这个词。”
盛席扉跟着笑起来,大呼:“语文不好!语文不好!你明白我意思就行!”
这之后,直到两人下了车,一人一只大购物袋地从电梯里出来,脸上都一直笑吟吟的。
第49章 黑色幽默
盛席扉的住处不能算是陋室,但对于这个年纪和收入的人来讲,也算是有些艰苦朴素了。
他和两个朋友合租,两室一厅的房子当成三间卧室来用。里面两间小一些但隐私性更好的卧室是两个朋友住,外面的客厅是盛席扉住。床是沙发床,他们进屋时已经是沙发的模样,但没有放靠枕之类,倒也没有被褥。
秋辞猜想他每晚睡前都得花点儿功夫铺床。
他对盛席扉的抠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忽然想起虞伶以前吐槽两人的关系,似乎隐约透露出些许那方面生活不和谐的意味。那会儿他以为是盛席扉不太行,但后来看他精力充沛又喜欢运动,不太像不行。现在大概明白了,哪个姑娘愿意在合租的客厅里滚床单?
他实在好奇,想问问盛席扉:何必住得这么俭省?
但他得忍住,因为如果他问过去,对方就会问回来:你的住处看起来那么好,房租多少?新房子什么时候能搬进去?新工作好找吗?现在没有收入,同时负担房贷、车贷和装修,压力大吗?
他不能让盛席扉问这些,因为装修根本没开始,新工作也没有找,以前认识的猎头还安静地躺在领英、邮箱和微信的通讯录里,完全没有联系,银行发来的扣款短信也假装没有看到。
他现在还不想评估自己的经济状况,不想思考“以后”。他连这一顿的外卖点什么都不想想,更何况是明天。
盛席扉热情地引着秋辞参观他的住处,值得一看的只有阳台、阳台外能望见的大学校园和校园外的小吃街。盛席扉给他指那是他们以前常用的教学楼、那是他们以前最爱去的食堂、那是大学的灯光篮球场。合租的三居室被他介绍出海景靓房的自豪。
秋辞知道这都叫“起兴”。兴,先言他物,引出欲言之事,秋辞怀疑自己以前也许总低估眼前这人的心眼儿。
果然,压轴的优点是“性价比高”,话题马上就要步入正轨,盛席扉的语气都不自觉雀跃起来,却被秋辞笑吟吟接手,“确实好,大学区就是发展成熟,你们老同学之间聚会也方便€€€€你们平时聚会也爱吃火锅吗?”
最后的问号是冲着所有人的,人多的好处就是提问必有人回答,话题瞬间就被扯走了。
盛席扉看着秋辞走到别人跟前,聊起鸳鸯锅和铜炭锅,稍感懊恼地搔了搔鬓角。
他们今天吃鸳鸯锅。
盛席扉去炒底料,干活前特地告诉秋辞,麻辣底料先炒一炒,过后煮着才好吃,秋辞便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别人没谁对这个感兴趣,在外面支桌椅。
这次的底料没有经过冷藏定型,一整块放进锅里,是正经的形状,但两人都忍不住地笑。秋辞看他把底料渐渐炒开,狭窄的空间里迅速弥漫起麻辣的香味,和去环山路那天,在他毛衣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秋辞感觉自己的手怎么放都有些不自在,问:“我能做点什么?”
盛席扉反问:“你会干什么?”
这问题可有点挑衅了,秋辞眯起眼,给盛席扉表演了一下刀工,把买来的蔬菜豆腐之类麻利地切好装盘。
盛席扉是真惊讶了,因为他见过秋辞空旷整洁如装修广告的厨房,也见过他塞满外卖盒的冰箱,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秋辞得意地说:“我给我自己做饭的时候你还只会吃食堂呢。”
话说完,两人都稍微愣了一下。
盛席扉关小火,开始磨洋工,问:“自己在外面上学挺辛苦吧?我不少同学读研的时候出去的,都说不适应,生活不能自理。”
“我还好。”秋辞一语带过,“香菜有人吃吗?”
他特地买来的香菜,怎么会没人吃呢?
盛席扉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一半切碎,一半留着涮着吃,有人好这口。”
于是话题就变成为什么有人喜欢吃香菜,而有些人不喜欢;而盛席扉真正想问的那些话都被严防死守,一句都问不出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被自然地安排坐到一块儿。峰峰给大家分啤酒,秋辞入乡随俗接了一罐,盛席扉拒绝了,理由还是那个:“吃完得开车。”
大伙知道他为什么要开车,都看秋辞:“要不吃完打车走?这边特好叫车。”
盛席扉一票否决,“又不是没车,干嘛费那个钱!”
人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点子多:“那要不秋辞晚上住这儿吧!扉扉床大,你俩晚上挤一挤,咱们今天喝痛快!”
朋友说的时候,秋辞低头喝啤酒,眼珠移到眼角,瞟了一眼沙发床。
“不行不行,”盛席扉连手都用上了,左右摆了好几下,“秋辞睡觉轻,他肯定睡不惯我那床。”
秋辞把啤酒罐放下,说:“我都行。”
盛席扉惊讶地看着他。
旁边的人则都高兴起来,让盛席扉大方一点儿,摊开以后一米四的床,分一半给别人又怎么了。盛席扉脑袋里跑起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呜!呜!€€€€一路欢叫。
秋辞和他对视着,盛席扉脑袋里的火车跑进秋辞的脑袋里。秋辞忽然改变主意,对朋友们说:“哦不行,没有换洗的衣服。”
别人还有好点子,“穿峰峰的,你俩个头儿差不多。”
但秋辞已经坚定起来,微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打车,我住得很近。”说着,打开一罐啤酒,放到盛席扉面前。
盛席扉不知不觉拿起来喝了一大口,往肚里咽时才发现,刚才那火车还是烧煤的,都跑远了,还在他脑袋里留下一溜烟。
吃到不怎么饿了,聊天变成正餐。博士生换到秋辞旁边,两人越说脑袋靠得越近,最后变成头抵着头窃窃私语的样子。
盛席扉跟峰峰说着话,时不时往秋辞那边瞧。
峰峰感觉出自己被怠慢了,不满道:“你要是对他们那边感兴趣,你就跟他们聊去。”
盛席扉倒真不客气,直接拍拍秋辞肩膀,“你们说什么呢?”
原来是博士生在向秋辞咨询申请出国的事。重要的东西已经说完了,让他一打断,谈话就结束了。
秋辞低头抿了口啤酒,盛席扉看见他抿唇舔了一下,不由问道:“喝得惯啤酒吗?”
秋辞实话实说,“还行,说不上习不习惯。”
盛席扉的视线在他沾湿的嘴唇上溜了一圈,有点不好意思看。秋辞的嘴唇让辣锅底给辣红了。
“夏天喝冰镇啤酒爽。回头带你去喝生啤,新鲜的,比这个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