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第30章

他启动车子,问秋辞:“你吃东北菜吗?这块儿有家东北菜馆,特正,还近。”

“你想吃东北菜?”可秋辞已经订好座位了。应该先问一句,秋辞自我检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儿专断了,他确实不太擅长与人进行工作外的交流。

盛席扉倒也敏锐,问他:“你想吃别的?”

秋辞说倒也不是想吃什么,只是已经订好座位了,“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吃的那家。他家特别不好订位,工作日打电话打得早才有可能抢上。我是觉得他家环境好,之前那次见你也挺喜欢他们家的菜……不过你要是想吃东北菜,我们也可以去你说的那家,我把预订取消就行了。”

盛席扉想了想,说:“那今天先吃我说的那家,离得近,咱们都饿了。以后不着急的时候再去你说的那家。”

秋辞点头说好,打电话取消了预订。

等他挂断电话,盛席扉扭头看他一眼,“秋辞,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真的是特别随意的人。你看我这穿衣打扮就知道,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就是,你不用……”他的右手从方向盘上离开了一瞬,在半空中胡乱划了个弧,“就是你在我跟前怎么着都行,我肯定不会挑理。”

秋辞忍住了没有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盛席扉又扭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糙?”

秋辞不得不也看向他:万年如一日的寸头,头发乌黑茂密,发际线也没有任何倒退的痕迹,完全不符合人们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脸洗得很干净,鼻梁又高又挺,像座陡山,鼻翼却不油。秋辞才发现他虽然不白,皮肤却相当好,额头上那颗痘早就下去了。

盛席扉有些担心地又瞟他一眼,不安地笑起来:“怎么了?”他开始在心里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注意形象了,头发不应该自己理,夹克也应该换一件,很怕秋辞以为他不换洗外套。

“挺帅的。”秋辞微笑着说。

“啊……”盛席扉梦话似的发出这么一声,完全语塞了,打球晒黑的脸上渐渐泛起红,薄唇难为情地抿紧。

秋辞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看到他的脸越来越红,觉得很有趣,问他:“为什么你那么容易脸红?不是说角质层薄的人才容易脸红吗?你皮肤又不白……”

他太坏了,知道脸红的人越想要控制脸红,就越会不受控地增加面部毛细血管的血量。

秋辞看到盛席扉都红到耳朵了,朝向他这边的右耳廓整个通红。

盛席扉脸上热得能煎蛋,飞快地觑了秋辞一眼,看到他白白的脸,想起他刚说的肤白和脸红,不由腹诽,照他的理论,他自己才最应该容易脸红才是。

可是想不起来有没有见过秋辞脸红了……

盛席扉看着路面,脑海上半部分自动呈现出秋辞的脸。他开始给那张脸上色,参考白瓷上的牡丹,薄薄的晚霞,还有熟透的蜜桃……舌下分泌出很多唾液,忙吞咽了一下,脑海里的脸消失了。

他又往右看了一眼,看见真实的秋辞在对他笑,舌下分泌出更多唾液,同时感到肚饿难耐,慌张地说:“那个饭馆很近,马上就能吃上饭了,你喜欢白的,一会儿给你点两个煮鸡蛋。”

秋辞被他莫名其妙的笑话逗笑了,而盛席扉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那么说,是觉得秋辞的脸蛋看起来像煮鸡蛋。

饭馆确实很快就到了,但是车得停街边。盛席扉不放心,想要坐在靠窗的位置,要边吃饭边看着车。秋辞笑着推着他进了包间。

两人只点了两个菜,因为盛席扉说这里菜量大,秋辞要了一份东北大拉皮,盛席扉要了一份炖鱼。两人是真饿了,菜还没上来前,话题就一直围绕着吃。

盛席扉说,第一次看见秋辞那会儿,还以为他是那种非西餐不吃,筷子都使不利索,吃披萨都得用刀叉那种人,没想到是葱也吃,蒜也吃,还能生吃,是他欣赏的类型。他还说幸好秋辞没在国外染上老外吃饭的那堆臭毛病,要不然可吃不到一块儿去了,说人就得多吃葱蒜,常吃生蒜,身体康健,生吃大蒜,香死老汉。

秋辞知道他又开始犯贫了,想回击却又不像他这么会说,忍不住问:“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个,老是一套一套的。”

盛席扉请他解释一下什么叫“老是”。

“比如,‘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盛席扉“呵呵”地乐起来,“看来你很重视我嘛,我说的话你都记心里了。”

秋辞不吱声了,往嘴里丢了颗店里赠送的炸花生,眼睛往上瞟,欣赏店家贴的年画。

盛席扉就在对面乐呵呵地看他嚼花生米。

凉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迫不及待地提筷子夹菜,捧着面前的小碟各自狼吞虎咽几口,又同时停下,抬头看对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之后又近乎同步地拿起纸巾擦嘴,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近乎镜像的动作又把两人逗得前仰后合。

秋辞还是斯文,笑的时候用纸巾遮着嘴,盛席扉看了就也学他,只是动作有点扭捏,像大汉拈针绣花。

秋辞用纸巾蘸蘸嘴角,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多了,低头把纸巾细细地叠起来,放到手边。

他们错开了饭点高峰期,炖鱼很快也上来了。这菜吃起来有点儿缠绵。所有东西都炖在一口锅里,两双筷子一起埋进去,像钻进汤底说悄悄话;又不像吃火锅,一直高温消着毒,帮食客门相互撇清关系。

秋辞和盛席扉面前的这一锅越吃越撇不清关系。两双筷子合作才能把这么大一条鱼翻过面,两人同时夹到一条宽粉,就得其中一个谦让另一个。很自然地,盛席扉开始给秋辞夹菜。

他发现秋辞特别喜欢里面的炖豆角,但总捞不到。他捞到出一个,问:“嫌弃吗?”

秋辞咬着筷子尖,仔细分辨了一下心和胃,确实不嫌弃,就轻轻地摇了摇头。盛席扉就笑着把豆角放他盘子里。

吃着吃着,秋辞忽然说:“我会用筷子以后我爸爸妈妈都没给我夹过菜,我们家各吃各的。”

盛席扉“嗯?”了一声,没太明白。

秋辞笑着微微摇了下头,从锅里夹起一片白菜,问他:“你爱吃白菜是吗?”

盛席扉说:“你是不是不爱吃?把你不爱吃的都给我。”

于是后来秋辞捞到白菜和青椒的话,就都放盛席扉碗里。

两人都已经尽力了,但依旧没吃完。秋辞请服务员准备结账,盛席扉在旁边叮嘱:“打包。”秋辞又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

盛席扉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笑什么?”

秋辞转移话题,问他带那么大的双肩包干什么。

盛席扉从包里把笔记本电脑掏出来,在桌上腾出点儿空间,直接把电脑放桌上,开机,“给你看看我昨晚努力的成果。”

秋辞犹豫了一下,绕过桌子坐到他旁边。那是一个两人座的软长凳,但给两个人坐实际有点挤了。

结完账后,盛席扉跟服务员说想再坐会儿。服务员跟他很熟,爽快答应了,帮他们续了茶水,还赠了两听雪碧。

服务员走后,盛席扉要来秋辞的QQ号,电脑连上手机热点,给秋辞发了一个文件让他点开。

秋辞依言照做,并没发现自己的QQ有什么异常,却看到盛席扉那边潮水似的涌出新代码。盛席扉的屏幕里开了好几个编辑器,一会儿打开这个噼里啪啦打字,一会儿换另一个。隔行如隔山,秋辞看得眼花缭乱,而他自己的QQ依然风平浪静。

这中间盛席扉只给他说过一句话:“你登一下Q€€€€Q空间看看。”

秋辞忙照做。盛席扉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时不时敲打几下键盘,看来一切顺利。之后他又沉浸到代码里。

秋辞不知不觉走神了,视线从屏幕转到键盘,又从键盘转到手,之后又从手转到脸。

像是留给甜食的第二个胃,正餐吃得饱饱的,突然又有了胃口。秋辞打开一听雪碧,他平时不喝碳酸饮料,但这会儿只能喝这个。

开易拉罐的声音惊动了盛席扉,怔怔地转过头来。

秋辞知道他只是眼睛看过来,神志其实还留在电脑屏幕上,是被自己打扰了。他抱歉地朝盛席扉举了下手里的雪碧,示意他继续。

但盛席扉看着他发起怔来,像是把写代码时的专注转移到他的脸上。

秋辞感到自己脸颊开始发热,忙垂眸喝了两口饮料企图降温,抬眼发现盛席扉还在看自己,视线的焦点从自己脸颊转移到唇上,让他的嘴唇也发起热来。

秋辞像被兵临城下,唯一能依赖的只有手里的饮料听,忙把它挡在脸前,以为藏好了,迫不及待地舔了舔紧张的嘴唇,尝到饮料的甜味。

盛席扉拂开他手里的饮料,身体也动起来。

他的动作是缓慢的,但秋辞比他还慢,唯一能做的只是把眼睛睁大。但视野很快就暗下来,嘴唇被轻轻地碰上。

秋辞知道那是什么,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从没想过会这么软。

又有什么在他的唇上游历,湿湿的,也是软软的,像用钥匙开门一样地耐心打开他的唇缝,进到他里面。

舌头第一次碰到同类,没出息地瘫软下去。

…………

亲吻戛然而止,箍住他身体的手臂猛地放松了。秋辞身上顿时有了力气,用力一推,却是他自己往下坠。本来已经松开的手臂又收紧了,把他从摔倒中救出来。

秋辞没法想自己是怎么从坐着变成躺进盛席扉的臂弯里的。他在对面看到和自己一样惊恐的脸。

秋辞用手背抹了下嘴唇,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夺门而逃。

盛席扉耳内轰鸣地呆坐着,忽然反应过来,连电脑都顾不上拿,拔腿追了出去,却只看到红色法拉利仓皇而逃的背影。

4、秋秋有“被箍住就全身发软”的属性。

总结,初吻是又香又甜哒!

第52章 初吻之后得好好想想

盛席扉浑浑噩噩回到包间,说是受了灭顶之灾都不为过。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亲了秋辞。他刚才亲了秋辞。他竟然亲了秋辞。

两人一起打包的饭菜还安静地待在桌上,秋辞没喝完的茶水静静躺在杯子里。本来一切都刚刚好,被他搞砸了。

盛席扉弯腰从洒了一地的饮料里捡起雪碧听,里面还余了一些。他盯着瓶口,仿佛看见秋辞的嘴唇。

他很惊讶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回忆起秋辞嘴唇的形状,并不是刚刚才记住的,而是在那之前,就已经记在脑子里。

原来在此之前就已经忍不住看过很多遍,原来今天不是第一次想用嘴唇尝那双嘴唇。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吃顿饭的功夫还要带电脑,就是因为嫌一顿饭的功夫太短;想明白为什么想带秋辞感受热闹,可真热闹起来又嫌周围人多,要带他去人少的地方;想明白喝醉那天为什么用手去摸秋辞的脸,想明白看到他向后弯折时,不只是想用手掌托住他的背,更想伸出两条胳膊把他整个抱住,想明白把秋辞捆住的时候,身体里的兴奋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是男的,秋辞也是男的。刚刚是一个男的亲了另一个男的。但是秋辞说,他不是同性恋。

这才明白,原来秋辞那天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他没有全信。

秋辞张皇地开着车,差点没看见红灯,压着线停住。

急刹车引起的心慌盖不过刚才那个吻,秋辞在心里说:“要不然算了。”不报复了,就当从来都没认识过。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为什么不按照他的计划?不是说不热衷于亲热吗?不是说直男和同性的暧昧只限于语言的撩拨和浅显的肢体接触吗?难道不该是自己痛下决心引诱他犯下大错吗?为什么反过来?

所以说这才到哪儿。秋辞自己都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如果让徐东霞知道他竟被一个吻吓破了胆,还不知要怎么羞辱嘲笑他呢!

不是又要半途而废,秋辞对自己说,不是承受不了,只是太突然,不习惯罢了。

不习惯嘴唇被碰上,不习惯被人的手臂紧紧缚着,不习惯身体和心灵之间突然被打开了一条通道。

原来被人抱住是这样的,原来人的拥抱就像绳子一样紧。总不敢去想是绳子像拥抱。不能再想下去了……

应该高兴,实际进度比计划更提前,应该热烈庆祝。从有了初步方案的那刻起不就已经很清楚了吗?已经假设过会有肢体碰触,假设会脱掉一些衣服,甚至朦胧地假设过会上床。并没有发生意外,只是做计划时不小心遗漏了一步。他只是不小心把接吻这件事给忘了。

只是一个吻而已,就像吃东西一样简单。他见过同学在party上和刚认识的外校生接吻,见过同事在酒吧里和搭讪了几句的陌生人接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把亲吻当做天大的事。

一个吻,可以说成是简单的好奇,也可以说成是一个玩笑,放恶作剧里都排不进前百分之五。它既不能证明盛席扉的性向走偏了,也不能证明他的人生走偏了。

对这个有过恋爱经验的直男而言,一个不附带任何责任义务的吻,顶多是惊鸿掠水。雁飞走了,水面出于礼貌地波荡几下,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盛席扉依旧是他妈妈的好儿子,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他会按部就班地相亲、订婚、结婚、生子,徐东霞会实现她所有的人生理想。

似乎行到后面,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被改变。不能这么不公平。

一个红灯的功夫,秋辞已经冷静下来,调头折返回去。

盛席扉站在饭馆门口,看着红色法拉利缓缓地停靠过来,心如擂鼓。

车窗落下,秋辞在车里对他说:“上车。”

盛席扉赶紧钻进车里,还没系好安全带,车就已经启动了,超跑的油门被踩得轰隆响。

盛席扉小心翼翼将秋辞逃跑时遗落的手机递过去。秋辞瞟了一眼,抓过来扔进储物箱里,“哐啷”一声。

盛席扉唇口发干,下意识想舔湿,嘴唇刚分开,突然想起秋辞的嘴唇,又赶紧闭上。他偷觑秋辞的脸色,一片严厉的白,再也没有刚刚迷惑他心神的粉红,嘴唇也绷成一条线,不是他碰触前害羞的柔软。他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怎么会那么失控?其实每个时间点都有停下的可能,只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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