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峋动作顿了顿,目光笔直毫不躲闪地回望:“我唯一在意的事就是你过得好不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过去已经过去,不开心的事不要再想,往后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幸福。所以永远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楚辞没忍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靠在陈峋怀里拼命点头。
这几年他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靠自己解决,所以变得很冷静,或者表面看起来很冷静。他几乎很少哭,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实也不允许他脆弱。
他被生活逼迫着长成了一个大人。
但在陈峋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变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这一刻,楚辞忽然很想把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陈峋。
想到陈峋曾经问他的问题,楚辞把毛衣拉下去一些,露出肩上的纹身,小声开口:“我才不会洗掉。”
陈峋呼吸一顿。
“纹身是为了哥哥,耳骨钉也是。”
“真的?”陈峋心中一动,摸上楚辞的左耳,“为什么是这里?”
楚辞闭上眼,为自己接下来的话感到羞耻,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因为哥哥以前最喜欢从背后抱着我,吻我的耳朵。后来耳朵听不见了,我就想在这里打个耳钉,这样每次照镜子看到,就好像哥哥在吻我。”
陈峋胸口激烈起伏起来,他没想到楚辞打耳钉是这个原因。他改成从背后圈住楚辞的姿势,从耳垂吻上耳尖,连带那枚玫瑰耳钉一起含进嘴里,细细舔弄。
“是这样吗?”
密密啧啧的水声从左耳传来,楚辞的脸瞬间红透,仿佛要烧起来。
陈峋知道楚辞还有话要说,停下动作,圈住他的腰:“还有其他的事要告诉我吗?”
这样的姿势让楚辞很有安全感,但他想面对陈峋说出来,于是转了个身,泛着水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明亮又多情。
楚辞放松地靠在陈峋怀里,声音很轻:“我是从医院偷跑出去打的耳钉,在唐人街,很小的一家店。那天一开始是阴天,等我打完出去之后,走在路上,太阳忽然就出来了,红彤彤的,照在身上很暖和。”
“我就朝太阳的方向走,进了一个公园,里面有座小山。我爬了上去,站在山顶看着太阳。”
陈峋将楚辞搂紧些,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后来呢?”
“后来……”楚辞歪着头想了想,“我脚上带了定位器,被医院的人找到,就只能回去了。”
“但我住的病房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而且很高,踮着脚才能够到。他们大概是怕我从窗户里跳下去吧,把我安排在那样的房间里,好可惜看不到日出。”
“再后来我慢慢好起来,白天被允许出去自由活动,我就去爬山,去看日出,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才回医院。对了,我就是在公园遇到的Jason。”
楚辞说着,感到陈峋搂着他的手臂收紧,温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知道。”
“你知道?”楚辞有些诧异地抬头,“Jason跟你说了?”
“嗯。”
“Jason还真是……”楚辞想说「大嘴巴」,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笑,“其实我应该感谢Jason的,要不是遇到他,我也不会去学摄影。”
“那回去之后我们再请他吃饭?”陈峋说,顿了顿又问,“为什么童童喜欢爬山拍日出?”
再次从陈峋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楚辞耳朵动了一下,仰起头望向陈峋:“你怎么知道我叫童童?这是我的小名。”
陈峋唇边勾起浅笑,没有回答,而是在楚辞张开的唇瓣上吻了吻:“先回答我的问题,待会再告诉你。”
“好吧。”
楚辞只好暂时压下好奇心,闭上眼睛,陈峋身上的气味让他安心。他用缓慢地语气说:“因为每次爬山,我都会想起你,想到我们第一次露营看日出的场景,就会觉得心里很安定,不至于对生活丧失希望。”
楚辞说完,明显感觉陈峋的呼吸变得沉重,但他却奇怪地并没有太多情绪,最起码没有预想那样痛苦。
就好像他是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自救。往事如烟,一切都如同在梦里。
而现在烟散了,梦醒了,陈峋将他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陈峋抬起楚辞的下巴,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问道:“然后呢?”
楚辞无法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倾吐欲,他仿佛又变回了过去的那个自己,连路上看到一片形状奇特的云彩都要和陈峋说上半天。
“大概总是爬山起了效果,我的精神状态变好了,身体也强壮起来,医生就判定我痊愈,让我出院。中途我在……”说到这里,楚辞停顿了一下,“我在顾齐安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来Jason帮我卖掉几张照片,我有了点钱就立刻搬到学校旁边。”
“哥哥。”楚辞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环上陈峋的脖子,头贴在他的胸口,“离开你以后我没有和其他人交往,一个都没有,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楚辞亲口说出来,陈峋还是差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低头蹭了蹭楚辞的鼻尖,充满爱意的目光锁住楚辞:“我也一直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楚辞的眼鼻再度泛酸,虽然不是第一次听陈峋说,但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充盈,膨胀,他像陷在柔软的云里,轻飘飘地被托起。
他站在悬崖边,往前踏出一步。没有一脚踏空,而是被稳稳托住。
再后来发生的事,也顺理成章讲了出来。
“因为妈妈出事太突然,并没有给我留什么钱,我就靠卖照片赚钱。大概一年前,外公的一个老朋友联系上我,说法院解冻了家里的房子,他托了点关系把房子转到我的名下。”
“但我那时候有些害怕,我怕看到房子里的东西会想到以前的事,怕我会失控,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回来。后来顾齐安的公司需要资金,我为了报答他,才会回国把房子卖掉。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至此,楚辞离开的六年时光,就在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被几段话轻飘飘地覆盖。
陈峋呼吸有些沉,心脏也沉重地跳动。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楚辞没有回国,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见邵文斌,他们会不会再一次错过。
幸好这些假设并不成立,他的楚辞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的怀抱里。
楚辞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以一种要把自己嵌入陈峋身体里的姿态,紧紧搂住对方。
他们像藤蔓一样交缠,突破了皮肉的阻隔,连根系也紧密缠绕,直到彻底融为一体,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静静拥抱了一会,楚辞想到一件事,从陈峋怀退开来。
“我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天去看我妈妈了。”
闻言,陈峋动作一顿,抚上他的头顶:“跟阿姨说什么了?”
楚辞回忆当时的情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她说我结婚了。”
陈峋笑了一下,语气越发温柔:“就说了这个?”
楚辞点头,不过陈峋显然不信,眉毛高挑:“没提跟谁结婚?”
见瞒不过去,楚辞只好说:“提了,我说你是我学长。”
“还有呢?”
楚辞红着眼眶笑:“我还跟她说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很爱你。”
陈峋心头颤动,捧起楚辞的脸吻了上去,光是唇瓣相贴就令两个人悸动不已。
“既然爱我,那个时候怎么不告诉我?”陈峋轻声问。
楚辞垂下眼,将头埋进他怀里:“因为我做了错事,说错了话,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我。能和你结婚感觉像做梦一样,我就想能在你身边呆着就好,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
“对了,墓地的管理员还跟我说,这些年一直有人出钱请他们打理我妈妈的墓,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陈峋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辞握住陈峋的手,“你根本不认识她,没必要这么做。”
“童童。”陈峋忽然叫他,“其实我见过你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看了下存稿,还剩两章正文完结,明天一次性放出来。
第49章
陈峋说起过往, 楚辞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扒着陈峋的手臂,眼中写满难以置信:“所以我们早就见过,在我家?你是陈伯的儿子?”
陈伯为他打理花房, 楚辞当然记得,他很喜欢陈伯, 因为陈伯见识很广,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花草, 而且陈伯对待花草细心又温和, 会耐心地教他该怎么养护这些看似脆弱,实则顽强的生命。
从某种程度上讲, 他对陈伯的感情比对俞志建还要深厚。
他还记得某天回家发现陈伯不在,那时候楚蓉大概不想让他面对死亡, 告诉他陈伯回了老家, 他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
所以当他在家里看到陈峋的时候, 并不知道陈峋来的目的,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就是陈伯的儿子。
“我当然记得你……”忆起往事,楚辞的思维还有些乱,他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经过,“我记得有天放学,家里来了一个哥哥, 妈妈让我带那个哥哥去外面玩,我带他去花房。后来那个哥哥哭了, 所以我……”
陈峋接着楚辞的说下去:“所以你从背后抱住我,还在我的口袋里塞了一块糖。”
楚辞张大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陈峋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楚辞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 忍不住翘起嘴角, 但又懊恼地直抓头发:“再见面的时候我怎么会没认出你?我早该认出你,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那种糖,我怎么那么笨。”
陈峋捉住他的手,将人搂在怀里:“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楚辞反应了一会,眼睛都睁大了些,仰头抓住陈峋的衬衫:“你该不会是那时候就……”
“是。”陈峋毫不犹豫承认,“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后来考来S市上学也是想离你更近一些。”
心被一次又一次抛起,难以名状的甜蜜的感觉充盈全身。
楚辞在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叫出声,喃喃自语:“不是梦啊。”
下一秒,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他掰着手指,想数数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可大脑像是宕机,怎么数也数不对,最后还是陈峋告诉他答案。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陈峋抱紧楚辞,亲吻他的头发,“这十年里,我没有一天不爱你。”
——
楚辞哭睡着了。
眼睛已经肿到不能看,即便在睡梦里眼眶还往外渗着泪,悬在眼尾,像雪白皮肤上坠着一颗剔透的水晶。
陈峋并不后悔说出来,楚辞需要一次彻底的宣泄,而他也需要让楚辞知道,他到底有多爱他。
确定楚辞一时醒不过来,陈峋拿起手机,看到了邵文斌和周然分别发来的两条信息。
读完邵文斌的信息,陈峋又点开周然的那条:
【陈总,刚才在电梯口的那位先生,说有事要跟您谈,约您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见面。】
陈峋看了眼时间,给周然回了一条信息,又守了楚辞一会,才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