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将电脑放在地毯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陈峋身后。
手臂环住陈峋的腰,脸颊贴上后背,楚辞轻声问:“哥哥喜欢吗,是不是很美,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陈峋没有动作,视线仍落在那幅照片上。
青白天空,巍峨雪山,喷薄红日。
而他看到的,则是镜头外,拿着相机的楚辞。
小小的人,立于漫天风雪中。
那样脆弱,又那样坚强。
良久,陈峋将照片放下,转身,手臂穿过楚辞腋下将人抱起来,放在书桌上。
梨花木桌面有些凉,楚辞身上泛起细小的寒意,想从桌上跳下来,但被陈峋卡住,堵了去路。
身体没有支撑点,楚辞禁不住想后仰,只能搂住陈峋的脖子维持平衡。
陈峋抵住楚辞的额头,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他问出心中疑惑:“这幅照片是不是就是《勃朗峰上的日出》?”
得到肯定回答,陈峋追问:“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为什么叫那个名字?”
楚辞想,陈峋果然就是给史密斯教授发邮件的那个中国藏家。
他勾住陈峋的后颈,露出浅笑:“因为哥哥说过最想去登的山是勃朗峰,所以我就去了。”
“至于命名。”楚辞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除了用你的名字,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字或者词。”
当刀片一样的山风刮在脸上,当冻肿的脚踉跄地在雪地里行走,当这些年每一次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念陈峋的名字。
这两个字,已然成了信仰。
陈峋的呼吸变得急促,千万情愫涌到喉头都化成一声轻唤:“童童。”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称呼,楚辞不禁脸红:“别这么叫我。”
身体被托起,睡裤落到地板上,陈峋微凉的手掌覆上来。
“那叫你什么?”
“宝贝,宝宝,还是老婆?”
楚辞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哥哥……”
未说完就被陈峋打断:“换个称呼。”
楚辞微仰起头,细碎灯光映在瞳仁里,他的眼中包着一汪清水,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泻湖。
楚辞环住陈峋的脖子,凑近在嘴角磨蹭,唇瓣轻启:“老公。”
——
在书房胡闹半晌,清理又耽误不少时间,被抱上床时楚辞有些疲乏,迷糊间听到抽屉拉动的声音,接着感到手指一凉。
他睁开眼,发现左手无名指上多出一枚戒指。
睡意顿消,楚辞从床上爬起来,将左手举到面前看了好一会,像没见过似的。
陈峋被他懵懂的表情逗笑,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没想到还这么合适。”
“嗯?”楚辞有些懵,半晌才明白陈峋话里的意思,“这戒指是你……”
“嗯。”陈峋将楚辞的手指包在掌心,“很早就买了。”
那是同楚辞在一起没多久,有一次他路过一家珠宝店,便进去买了这对戒指,款式简单,但也几乎花光了当时的积蓄。
楚辞眼眶发红:“很早是多早?”
陈峋不答,将楚辞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开玩笑地说:“怎么这么久也不见长肉,手指还是这么细?”
陈峋不说,楚辞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时候。他扭身坐进陈峋怀里,头靠在陈峋肩窝,小声剖白:“哥哥,其实我当时也打算一毕业就跟你结婚。”
“我知道。”陈峋很温柔地说,“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拐走。”
陈峋本打算再买一对新的戒指,但挑来挑去始终觉得没有这对好,大概这对戒指代表他对楚辞最初的心意吧。
陈峋拿过戒指盒,将另一枚戒指取出来:“帮我戴上。”
银色指环套入骨节分明的手指,牢牢包裹指根。没有过多的语言,陈峋同楚辞十指交握,笑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饿不饿,想不想吃宵夜?”
舟车劳顿,再加上过度纵情,楚辞真的饿了,他点头:“想吃陈皮红豆沙。”
红豆沙是半成品,陈峋简单加工就做好了,楚辞吃完,想起什么:“能不能帮我把电脑拿过来?这次拍摄结束还要在几个大学办展,我答应Jason选照片参展的。”
陈峋去书房,却迟迟没有回来,就在楚辞等不及要下床找人的时候,陈峋才拿着电脑进来。
他表情略严肃,将屏幕对准楚辞:“这是什么?”
楚辞蓦地从床上跳起来,想用手遮住屏幕,可惜于事无补。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陈峋深呼吸,他去拿电脑,这么巧屏幕是一个名为「哥哥」的文件夹,里面全都是他的照片。
“我知道……”楚辞改为捂住自己的脸,肯定是刚才他太紧张,胡乱点鼠标不小心点进了这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虽然藏得深,但过去几年他几乎每天都看,大概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不用大脑指挥,手指下意识就点了进去。
陈峋放下电脑,想把楚辞的手从脸上拉下来。
“不要。”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楚辞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学鸵鸟,在床上凿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才好。
陈峋盯着他看了一会,在床边坐下,电脑搁在大腿上,点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垂着头奋笔疾书,看背景应该是在图书馆。
照片左上角还有一段文字,不知道是楚辞用什么办法弄上去的。
陈峋念出来:“6月21号,我和学长在一起的第20天,我们去图书馆自习。学长好帅,他坐在对面我完全没心思复习。”
读完,陈峋蹙了下眉,想起那时还没放暑假,楚辞对他的称呼仍是学长。
他又随意点开一张,是他在出租屋做饭的背影照,文字写着:“7月3日,我和哥哥搬了新家,哥哥送我玫瑰,我很喜欢。我好爱哥哥,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8月6日,我去纹了纹身,哥哥果然没忍住,趁他睡着偷拍一张,嘻嘻。”
“8月20日,哥哥昨天又在实验室忙到很晚,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他会做梦吗,梦里会不会有我……”
“别念了……”楚辞终于从宕机中重启,扑过来想抢电脑,手腕被陈峋扣住。陈峋又往后点了几张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有类似的文字,记录拍摄的时间、地点,和楚辞当时的心情。
有些是在他知道的情况下拍的,比如走在路上楚辞突然喊他名字,趁他回头时抓拍,但更多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看书的时候,写程序的时候,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还有几张是他睡着的时候。
陈峋能想象,楚辞拍完照片,导入电脑,敲下一行行文字时,脸上的表情。
那么生动,那样专注,如此深情。
每一张照片,每一行文字,都是楚辞爱他的证明。
胸腔鼓胀,热血翻涌,陈峋将电脑放在旁边,拉过楚辞狠狠吻了上去,直到快将两片唇瓣磨肿才松开。
陈峋抵着楚辞的额头:“这些照片一直在你电脑里?”
楚辞胸口起伏,等喘息不那么剧烈才闭上眼,靠在陈峋怀里:“嗯,我出国的时候把电脑带过去了,想你的时候就找出来看一看。”
两千多个日夜,两百多张照片,每一张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小傻瓜。”陈峋声音沙哑,“以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楚辞笑起来:“我不走,我要一辈子赖着你,不许嫌弃我。”
“怎么会。”陈峋眼圈发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将楚辞搂得更紧,“我甘之如饴。”
——
摄影展以巡回的形式,在S市各大高校展出。在A大展出时,楚辞有事没能去,便同陈峋约好,等在母校S大展出时再一起去。
展览当天是周末,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陈峋开车载楚辞去S大,外部车辆无法入校,只得将车停在校外,正好在以前陈峋打工的咖啡馆门口。
时间还早,陈峋问楚辞:“想不想喝咖啡?”
推开玻璃门,头顶一串清脆风铃,空气中氤氲着醇香。
店里几乎坐满人,楚辞目光一扫,唯独陈峋为他保留的那张桌子还空着。
他踮起脚凑到陈峋耳边:“哥哥,我都知道了,那是你给我保留的位置。”
陈峋牵起楚辞的手,目光含着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辞眼波流转,拉着他朝座位走去:“秘密。”
刻了字的木牌摆在桌子正中,楚辞拿在手里,手指抚过上面的凹槽,一抬头,陈峋脱掉风衣,正在挽衬衫袖子。
老板恰好也在,给旁边一桌客人送上咖啡就赶紧过来,拍拍陈峋的肩:“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好久没来了。”
楚辞站起来打招呼,嘴甜地说:“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哈哈笑起来,陈峋说:“你们先聊,我给楚辞做杯咖啡。”
说完他闪身进了吧台,系上围裙,挽起袖口,洗净手后便开始熟练地操作咖啡机。
楚辞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陈峋吸引,目光中满是眷恋,连老板的话都没听清。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老板看着他笑,末了感叹:“看到你们这样,真好。什么时候婚礼,一定要请我参加。”
楚辞脸一红,最近无论他和陈峋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婚礼的事。
不待回答,陈峋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放在楚辞面前,又对老板说:“嗯,肯定请你。”
楚辞瞪大眼,真有婚礼?
陈峋挑下眉,你不想要?
两人眉来眼去,直到被一声问句打断。
“那个……”说话的是一个女生,问的是陈峋,“我也想点杯咖啡,能不能请你来做?”
陈峋同楚辞对视一眼,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只为他一个人做。”
“啊?”女生的目光在陈峋和楚辞间流转,像是明白什么,“对不起,打扰打扰。”
老板端来一块芝士蛋糕,楚辞吃饱喝足,同陈峋离开咖啡店,往举办摄影展的艺术学院礼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