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郁清灼没想到。
走廊上很安静,灯光比包厢里更为清净明亮些。清灼走到梁松庭跟前,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梁松庭先开口,“叫车了?”
清灼点头,“叫了代驾,快到了。”
梁松庭说,“行。”
短短两句对话,郁清灼脸上表情淡淡的,心里却有点绷不住了。
梁松庭出来这一趟让他意外,也在他失望太久的情绪荒原上突然点了一簇希望的小火苗。
郁清灼知道自己不该放肆,更不能因为梁松庭的一点关切就得寸进尺。他们之间已经走得太远了,不管是重新开始还是回到起点,都需要很多努力,甚至还有运气。
郁清灼压了压情绪,但却克制得不好。
梁松庭靠墙站着,姿态是随性放松的。今天他穿了件浅色T恤,衣服质感很好,风格简约,没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反而让人一下就能注意到他的肩颈和手臂线条传递的力量感。
郁清灼想起刚才在包厢里沈霖看梁松庭的眼神,很迷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沈霖有多喜欢梁松庭。
郁清灼一时间不想管那么多了。什么现任不现任的,当初有郁清灼在的时候梁松庭眼里从来没有过别人。从前没有,往后也不该有。
梁松庭起身要走的一瞬,郁清灼一下将他拉住。
梁松庭回过头,郁清灼冲他笑了笑,眼尾微微弯着。原本握在梁松庭手腕处的那只手又往上移动了些,握住了梁松庭的前臂。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哥...”清灼开口道,呼吸里带着辛辣的酒气。他清醒的时候总有点不易亲近的距离感,半醉以后就沾染了引诱人的烟火气。
“你等着。我追你。”他对梁松庭说。
第8章 酒品又烂,想象力还丰富
郁清灼下楼以后,代驾司机还没到。
盛夏夜里十点的风也不是多么凉爽,倒是从身后旋转门里流出的冷气窜上背脊,让郁清灼渐渐清醒了点。
梁松庭刚才是怎么回答的?郁清灼一边想着一边摁太阳穴。
梁松庭那把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脑中回响了一遍。梁松庭没什么表情地说,醉这么厉害。然后一推郁清灼的脸,迫使他松手了,转身就走开了。
也许是多少照顾了郁清灼的面子,梁松庭没说直接拒绝的话,只是把他的嚣张扬言视作酒后失态。
可是对郁清灼而言,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是求原谅,也不是求复合,而是要追人。
郁清灼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辈子就没追过人,被追的经验倒是可以写一本书。
真是喝傻了吧要去梁松庭跟前放这种狠话。怎么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呢。
在他还没想出来追人的第一步应该怎么实施时,代驾的司机已经骑着折叠车到了。
郁清灼核实了司机的身份,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开回去的路线,然后把钥匙交给司机,自己坐进了后排。
他一上车就完全不吭声了,就想自己安静坐着。好在这次来接单的司机也是挺稳重的一个人,开车就开车不多废话。
郁清灼靠在椅背上听着语音导航的提示音,视线落在窗外,思绪还陷在刚和梁松庭分别前的那一幕里没有出来。
刚才他们靠得那么近,那一瞬间郁清灼甚至有个冲动想吻上去。
他和梁松庭第一次接吻就是他先动的手。或者说动的嘴。
也是在喝醉了以后,而且比今晚醉得厉害多了。
那天是郁清灼的19岁生日。梁松庭一早就给他发信息祝生日快乐,郁清灼划开手机屏幕扫了眼信息,都懒得回。
那时候梁松庭对他的意思挺明显的,追他快半年了,但郁清灼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直的,还给梁松庭看过高中时交往的一任女友的照片,校花那种级别的,大眼睛黑长直。然而梁松庭不为所动,并没有因此退回到“郁清灼他哥”的位置。
当晚郁清灼叫了一帮朋友去酒吧,也挺奇怪的,他没去那些有会员制的高档酒吧,而是去了梁松庭曾经驻唱过的理工大学附近的一间民谣吧。
到那儿以后发觉梁松庭不在台上,郁清灼的少爷脾气便上来了,立即给梁松庭打电话要听他唱歌,说这就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郁清灼那会儿还是刚进校不久的大一新生,而梁松庭已经保上研了,也开始跟着导师做项目,正是忙的时候。可是接到郁清灼的电话,他还是在一个小时以内赶到了民谣吧。
梁松庭唱歌很绝,声线极低沉也极性感。他最拿手的歌大都是翻唱许美静的,偶尔也唱邓丽君,都是些靡靡哀伤的城市芭乐。但是经过他犹如低音炮的声线唱出来,那种撩人的程度很高级,后劲特别大。
郁清灼听过,也难忘,在这一点上完全被拿捏住了。
当晚的酒吧里原本有其他歌手驻唱,梁松庭也不能给老板难做,他骑了三四十分钟的车赶来以后就唱了一首。是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
郁清灼就是在听他唱这首歌的几分钟里不知不觉多喝了酒,后来撇下朋友摇摇晃晃去洗手间,被梁松庭从后面跟上来一把扶住了。
喝酒这方面郁清灼一直是人菜瘾大,明明自己没多少量,可就是喜欢叫着朋友上酒吧。梁松庭见识过他喝醉以后的样子,知道他醉了以后会变得黏人,所以多少有些警惕,这时就提出要带他回家。
梁松庭说这话时很正经,根本没有别的想法。然而郁清灼酒品又烂,想象力还丰富,反倒把梁松庭摁在墙上了,凑在梁松庭跟前,笑着问他,“哥你是不是想上我?捡我回家有什么坏心思?”
梁松庭大了郁清灼四岁,没可能跟喝醉的他计较,把他搂起来就要带走,还不忘告诉他,“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卧室门可以反锁。”
郁清灼当时听了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像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梁松庭这阵子不是追得很一往情深么?怎么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在他跟前他都不知道占,还让郁清灼进了卧室锁门?
现在回头想想,郁清灼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抽的什么风,就在和梁松庭的拉扯之间他主动吻上去了。吻得很投入,又啃又咬的,手还往梁松庭裆下探。
梁松庭第一时间也懵了,回过神来以后,在被其他客人发现以前把郁清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直接扛出了酒吧。
后面发生的事就都很模糊了,又或许是因为太刺激太激烈,郁清灼的记忆里留下的只是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和凌乱揉皱的衣物床单,别的细节他都不太记得了。
那是郁清灼的第一次,也是梁松庭的第一次。他们两人都没有经验,却都给彼此交付了毫无保留的热忱。
整个过程里郁清灼唯一记得梁松庭说过的话,就是梁松庭咬着他的喉结,说,“那天你一出现在餐厅门口,我就移不开眼睛了,后来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管明早你醒了会怎么想,以后再喝酒我陪着你,撒酒疯跟我撒,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那么酷的梁松庭,却能说出这样赤诚的情话。郁清灼抓着他的肩膀,在令人眩晕的冲撞中觉得自己就算痛晕了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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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以后,郁清灼渐渐会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恋爱时的那些事了。
回忆杀伤人,时间越久痛感越强烈。而且是连着骨血带着筋的那种痛法。
郁清灼逐渐学会通过学业或工作来转移注意力,这也是他选择做古籍修复师的原因。修补古籍的过程要求平静专注、心无旁骛,薄薄的一张纸页带着他回到几个世纪以前,与一些遥远的睿智的灵魂对话,也能让人在长达数小时的时间里忘掉很多事。
可是这一晚郁清灼到家以后,躺在床上想了挺多的。思绪很杂,跳跃的画面很多,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掉的细节,竟然都无比清楚地回忆起来了。
原来当年梁松庭为他做过那么多事,而郁清灼也曾肆意无度地挥霍过那一切,直至最后耗尽热爱,一无所有。
郁清灼在睡去以前迷迷糊糊地想,追人是应该追的,他欠梁松庭一个态度和一颗真心。
那就定个小目标吧,先加上庭哥的微信,去看看他这些年发过的朋友圈。
第9章 拿着玫瑰也不知道在等谁
去过梁松庭的生日派对之后,有那么两三天的时间,郁清灼并没有主动联系梁松庭。
他是在做着追求对方的准备,也在调整自己的心态,另一方面却又怀有一丝侥幸的期待,心想着梁松庭如果看过那枚纂章,能不能猜出什么端倪,进而给自己来一条信息,哪怕是一句客套的寒暄也好呢。
这样就能免除郁清灼自己踏出那艰难的第一步。
说到底郁清灼当年还是给宠坏了,时至今日他仍会不时产生一些对于自身处境的误判。
梁松庭没有和他复合的打算,至于郁清灼说要追他,梁松庭更是毫无期许。他太了解郁清灼这个人了,七年前那场分手简直不堪回首,直到这两年他才缓过劲来。
郁清灼在包厢里问他,怕什么。
梁松庭如果坦率一点面对自己,他会承认,害怕对郁清灼再度动心。
郁清灼不会知道,当他离开生日派对以后,那晚一同在场的路白菲借着喝酒的机会委婉地劝过梁松庭。
路白菲自己也曾与现在的伴侣有过长达数年的分开,对于这样的复合他的接受程度或是比梁松庭别的朋友要高一些,所以他问了梁松庭,考不考虑给郁清灼一个机会。
梁松庭听后,当即摇头,斜睨了一眼路白菲,带了点调侃的问他,你站哪边的。
路白菲很通透的一个人,也明白了梁松庭没有因为郁清灼的到场而有任何心软,于是不再多嘴。梁松庭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些轻松无负担的感情,路白菲完全可以理解他的选择。
郁清灼那样的人,才情斐然,艺术天赋很高,迷惑性也是很强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会陷入一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假象之中,可到如今都是30岁上下的人了,需求的感情层面不同,梁松庭应该也是更理性地回看过那段初恋,所以才有现在的冷淡。
郁清灼送的礼物他根本没有打开,拎回家以后就放在电视柜下面的储物格里,连外包装都没拆过。里头的一枚石章价值多少,刻的什么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郁清灼在这种等待中过了几天,慢慢也悟出来了其中的意思。自从回国以后,他一直在逐渐想明白一些事情,尽管最开始也有过难以接受的那种情绪,人要否定自我总是很难的,但随着打击和冷遇的增多,他开始变得比较平静了。
追人要有平常心,尤其像他这样的前任,是不能妄想一蹴而就的。
到了周五这天清早,郁清灼上班前收到了姐姐郁苏的信息。他们姐弟相差了六岁,因为家里长辈的一些原因,关系一度很糟糕,属于见面就吵架的那种。近两年好转了不少,可以好好说话了,节假日也会抽空一起相聚。
郁苏目前和新婚不久的丈夫生活在英国,打理着郁家在当地的产业。她每隔几天就会联系郁清灼,问问他在国内好不好。
今天郁苏发来了两条信息,一条是文字问候早安,第二条是语音。她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后以较为委婉的口气提到了梁松庭。
郁清灼曾在回国前和她见过一面,当时随口立了一个flag,说自己要在梁松庭生日之前和对方复合。郁苏算着日子,估摸着梁松庭的生日也该过了,于是来问问弟弟的感情进展。
郁清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直到挤上了前往国图上班的4号地铁,他才在行色匆忙的人堆里给郁苏回了条信息:聊点别的吧,姐,我还单着呢。
然后为了不让郁苏担心,他又加了一个“求安慰”的表情包,显得气氛轻松一点。
郁苏那边估计是睡了,北京的清晨是英国当地的深夜,郁清灼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郁清灼一手握着车厢顶上垂下来的拉环,一手拿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后,他又划开了屏幕,这次他在国图附近的一间花店网站下单了一束白玫瑰,定在下午五点以后提货。
郁清灼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瞻前顾后的了。不管第一步多难,他也需要迈出去。
他挺想见梁松庭的,这几天一直在想,那就去见见他。
郁清灼最近两周在独自完成一幅十三陵地图的修复工作,进展还算顺利。研究所这边的下班时间比较早,加上郁清灼属于特聘,不一定要坐班八小时。这天下午他做完了配色染指的部分,余下的修补需要留待纸页晾干,于是郁清灼就去找林老太太聊了几句,说明自己的工作进度,也听取一些领导的意见。聊完以后没什么别的事,他就提前半小时打卡下班了。
这回再去“造诣”事务所找梁松庭,郁清灼不像上次那么迂回了,不再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到了事务所楼下。
他先在停车场里走了半圈,找到了梁松庭常开的那辆大切诺基。
车子都在,人应该也还没下班。郁清灼回到事务所租住的商务大楼前,给梁松庭的工作号发了一条信息。
€€€€庭哥,我在“造诣”楼下,想咨询一些设计装修方面的问题,方便聊个十分钟吗?
郁清灼发出信息以后,就在楼下等着。这栋商务楼不高,“造诣”租下的是大楼里北面的两层,一楼是开放式的办公区,二楼对着街面的一侧是一面很大的玻璃墙,里面摆着大圆桌和投影屏,看着像是会议室。
郁清灼此前在与梁松庭有关的事情上屡屡碰壁,几乎没一件顺意的,今天他似乎有点时来运转。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在他随意抬起头的一瞬,二楼的窗边走过来一道身影,也在同时往楼下看。
郁清灼与楼上的梁松庭目光相接。
他愣了愣,旋即扬起一抹笑。
梁松庭此时正在开一个会,会议快要结束了,他的工作手机号上突然传入一条信息。
他没有保存郁清灼的号码,因此不知道发件人是谁,但那种熟悉的文字氛围感是郁清灼独有的。梁松庭扫了一眼屏幕上浮现的短信内容,皱了皱眉。这一周内他没有收到任何郁清灼的消息,本以为他放弃了,原来并不是。
梁松庭从皮椅里起身走到窗边,想看看郁清灼说的到了楼下是在哪儿,这就与站在会议室下方的郁清灼直接对视上了。
清灼站在傍晚近三十度的高温里,落日余晖给他的轮廓镶了层金边。他穿着一件有些中式风格的短衫,衣型是宽松的,棉麻一类的质地,衬得他整个人修长且清俊,气质很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