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关系。”周青柏一挑眉,扬手一摆,指点江山一般很不服气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周青柏自己没谈过恋爱,但从少年时期就在围观周苍山两口子的奇葩爱情故事€€€€他嫂子姜蔓跟周苍山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彼此相差五岁,两家人认识几十年,从小关系就不错。
但周苍山性子古板又较真,姜蔓是个心大又开明的百灵鸟,俩人在一起气场不和,小时候没少掐架,每每都以姜蔓被周苍山气哭为结束。
后来长大了,周苍山入伍当兵,姜蔓出国留学,俩人天各一方,现实和距离横在面前,彼此间磕磕绊绊,感情跌宕起伏得足能写满一本一千多章言情文。
周青山围观了他俩从初恋到结婚的种种,见证了一万次分分合合,自认为把爱情的苦都见识过了,观摩经验十足,理论基础扎实,教裴佑绰绰有余。
“我跟你说,这种东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青柏循循善诱道:“我没谈过恋爱正好啊,这说明我客观,要是那种谈过恋爱的,在经验上就有局限性了。”
周青柏说得头头是道,裴佑稀里糊涂就被他带进了沟里,竟然还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用指尖捻着酒杯转了转,眼神无意中扫过周青柏宽松的领口,顿时像被烫了一样,挪开了视线。
“考虑一下。”周青柏没骨头似地趴在台面上,微微凑近了裴佑,冲他眨了眨眼,说道:“我可是专业的。”
裴佑忽然觉得,在他帮周青柏在周苍山面前打了掩护之后,周青柏对他的警惕心就忽然消失了。他就像一只被喂熟的流浪猫,现在在他面前越来越不遮掩,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他违背“周总”的本性。
吧台的钻石灯亮闪闪的,周青柏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艳得像一颗血滴,不住地在裴佑面前晃来晃去。
裴佑盯着那枚耳钉,莫名其妙地就被他说动了,顺着他的话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周青柏直起腰,笑眯眯地拍了拍手,然后高深莫测地比了个1的手势:“那我们从今晚开始好了。”
在周青柏看来,裴佑没什么缺点,唯一的不好就是不会表现自己,再加上看不懂气氛,很容易在陌生人面前搞出乌龙来。
同性恋群体毕竟小众,特殊性向下,大家彼此对陌生人都很警惕,裴佑这个人除了性取向不直哪里都直,又不懂圈子里的“潜规则”,当然很容易被同类排外。
所以想让他融入这个圈子,只要让裴佑明白怎么跟Gay相处就行了,到时候他身边有了性向相合的朋友,自然就能顺水推舟地找到能共度一生的人。
想解决这个问题,说难有点难,但说简单也简单。难就难在众口难调,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习惯另一种跟人打交道的社交模式,但简单就在于€€€€周青柏本身也是个Gay。
那不就得了,周青柏轻而易举地自洽了逻辑,心说那只要我跟他相处舒服,他能看懂我的潜台词,不就说明他可以出师了吗。
很对,周青柏想,很科学的教学模式。
裴佑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贼船,还不知道这“爱情辅导班”靠不靠谱,怎么上课,一应问题都得听面前这个“邪门教师”的,不由得显得有些茫然。
“那……应该怎么开始?”裴佑虚心请教道。
“从这开始€€€€”周青柏说着,伸手把酒杯往裴佑手里推了推,然后屈指在酒杯旁轻轻敲了敲:“喝完这杯,你送我回家。”
周青柏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含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轻飘飘的,尾音略微上扬,听起来懒散又轻巧。
裴佑手一抖,好像忽然就无师自通,明白了周青柏是怎么个教法。
他喉结很轻地上下滚动了一瞬,忍不住摸过酒杯,把剩下半杯一口干了。
Cinderella的味道甜腻冲人,比起“酒”,喝起来的口感更像是某种熟透了的果汁,带着一点粘稠的味道,娇气又温柔。
“……行。”裴佑把空酒杯放回吧台上,站起身来,从兜里摸出了车钥匙:“你家住哪?”
“星河湾。”周青柏说。
星河湾离三里屯大概二十分钟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遇到个健谈的,这二十分钟够说完七大姑八大姨的所有家长里短。
可惜裴佑不在这其中之列,他一路上忍不住瞄了周青柏好几眼,在心里打了好几个腹稿,心说自己是不是该跟周青柏挑起个话题聊聊。
但是说什么呢,裴佑想,讨论一下他要怎么身体力行地教自己“恋爱”吗?
这也太奇怪了,他想。
裴佑不说话,周青柏也不开口,饶是裴佑这样迟钝的人,一路上也觉得这气氛有些怪怪的,忍不住往副驾驶看了好几眼。
副驾驶座上,周青柏放低了一点椅背,他双手枕在脑后,一会儿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一会儿用余光看看裴佑,眼见着对方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发现不能完全指望他立马开窍,于是好心地给他递了个台阶。
“你家住哪?”周青柏问:“一会儿送了我,你方便回家吗?”
“方便。”裴佑心里松了口气,说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了下地图,从你家到我家,也就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
有周青柏先开口,之后的话题顺畅了许多,裴佑打着转向灯并道,随口问道:“你在星河湾买的房?”
“租的。”周青柏说:“我名下没房也没车。”
“为什么?”裴佑疑惑道:“不投资实产吗?”
周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裴佑一直觉得周青柏名下就算没个十套八套房,也该有一点固定资产,现在乍一听他这么说,显然有些意外。
“不想买。”周青柏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对住哪,开什么车,都没什么所谓,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我妈硬要给我挑的。”
周青柏对资产的欲望很低,他不像普通富二代一样喜欢跑车别墅,出门大多打车,如果市里堵得很,他坐地铁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他的兴趣专一且集中,除了他兴趣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之外,周青柏对其他的都不挑剔,有好的就用,没有也没关系。
他回答完问题,眼珠一转,又把问题抛回了裴佑身上。
“怎么这么客气?”周青柏笑着说:“你紧张啊。”
之前共事的一周多,裴佑已经跟周青柏养成了良好的工作同事关系,跟他相处之间也自然很多。结果今天晚上一朝回到解放前,周青柏轻而易举就看出了他状态的变化。
裴佑:“……”
确实有点。
“不用紧张。”周青柏大咧咧地伸长腿,然后摇下一点车窗,让外面的夜风吹进来:“你之前就挺好,我是教你怎么谈恋爱,又不是要把你变成另一个人,轻松点。”
周青柏说着歪头看了看他,上下打量了裴佑一圈,然后摇了摇头,叹息道:“而且你一看就不具备八面玲珑的底子,还是算了,别强求自己。”
他神态夸张,裴佑忍不住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
这句话终于让裴佑找回了一点在公司时跟他相处的感觉,他放松了一点,整个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那好吧。”裴佑轻轻弯了弯眼角,说道:“听你的,老师。”
从小到大,裴佑都是个很好的学生,他悟性很强,又会虚心请教,一道题学会了就会举一反三。于是接下来的半截路程,裴佑没有再试图开启话题,他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低,然后就像在公司的时候一样,和周青柏各占一边,互不打扰。
这种安静并不让人讨厌,周青柏在舒缓的音乐里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裴佑的车已经停在了他的小区门口。
周青柏跟他打了招呼,下了车,刚走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冲他摆了摆手,笑道:“拜拜,回去开车小心。”
裴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但周青柏的脚步还扎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他稍微歪了歪头,站在原地看着裴佑,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冲他眨了眨眼。
裴佑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等自己说点什么。
“那个……”裴佑干咳了一声,有些生疏地试探道:“明天公司见?”
“好的。”周青柏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笑眯眯地说:“公司见。”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一章,我们这边的疫情又严重了,小区里已经封了几栋楼orz,还不知道之后怎么样,所以趁现在能写一点是一点【感谢青花鱼rn42tfr8ick、浅星眠、磕糖小宝贝投喂的鱼粮,非常感谢~
第15章 恋爱的第一规则,就是禁止失联。
第二天早上,裴佑照常上班。
去青山之前,他先回了一趟事务所,开了个阶段性的工作报告会。等到再折返回青山工作的时候,已经比他往常预定的上班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其余的审计小组成员各自工作着,裴佑推开门,视线习惯性地在屋里巡视一圈,发现周青柏居然也在。
他今天来得比往常都早,就待在惯常喜欢的角落里小憩,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打扰,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样子,连审计组的人都对此没什么感觉,照样各做各的事。
周青柏惯常用的那把普通的办公椅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奇地变成了一个自带脚踏的老板椅,他把椅背放倒了一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半侧着身,睡得很熟。
上午时分,这个落地窗和墙角的夹角里会引来一线阳光,窄窄的日光铺满了周青柏的半个身子,周青柏似乎嫌弃阳光刺眼,所以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衣领里。
裴佑进门的琐碎动静惊动了他,周青柏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眯着眼睛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冲他轻轻眨了眨左眼。
裴佑:“……”
裴佑脚步一顿,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青柏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方才的这个反应显然不是“周总”应该有的,它更属于那个真实的、洒脱的、甚至有点做事不计后果的周青柏。
这不是个应该出现在“白天”的动作,但它就是那么切实发生了。
裴佑站在办公室门口,在一堆无知无觉的同事面前,隔着一整张长条会议桌跟周青柏对视着,在细微之处接收到了某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小秘密。
周青柏在用更真实的面目面对他,他在那层藏得很完美的“周总”面具下,正在无声无息地释放一点更亲近的信号。
这种感觉让裴佑无端端地产生了一点隐秘的紧张感,他下意识环视了一圈,见无人抬起头注意他们俩,这才松了口气,顺着会议室的玻璃墙走到最里侧的主位旁边,看了周青柏一眼。
周青柏把西装外套拉下来一点,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眼睛低垂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会议室这扇门要保养了。”周青柏说:“一推就响。”
裴佑被他这种隐晦的控诉搞得有点愧疚,干咳一声,小声道了歉。
周青柏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尾音还没说完,眼皮就又开始打架。
裴佑观察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困得有点反常。
“……你昨晚又出去了?”裴佑委婉地说。
毕竟按照昨晚他送周青柏回家的时间来看,他应该不会困得这么厉害。
“没有。”周青柏又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但是我昨晚熬夜打生化危机来着,早上四点半才睡€€€€上午在你这躲躲。”
怪不得,裴佑想。
裴佑得到了答案,于是不再吵他,刚想转身回到主位上坐下,就觉得衣摆被人轻轻拽住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周青柏半合着眼睛,准确地捏住了他的外套衣角。
“我这件外套太薄了。”周青柏忽然说。
裴佑先是愣了愣,然后纳闷地弯下腰,用手捻了捻周青柏身上的那件外套€€€€内衬的面料柔软轻薄,确实是一件略薄的春夏款。
“你办公室有备用的外套吗?”裴佑说:“去换一件?”
周青柏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像昨晚分开前那样,用一种“你要不要想想再回答”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裴佑。
在这一瞬间,裴佑再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哦……裴佑心想,这个答案应该不对。
好学生不会在一道错题面前纠结太久,裴佑很快转移了目标,他四下看了看,又问道:“空调调高一点?”
因为已经错过一次,裴佑这次显得十分谨慎,他声音压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好像一个正在交作业的小学生。
周青柏看着裴佑那张颇有资本但毫无用处的脸,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哎,周青柏发愁地想,没有我的点拨你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