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裴佑听见周青柏在他耳边轻笑道:“没关系,我知道。”
周青柏太了解裴佑了,别说是花言巧语,就是普通表白,他也憋不出什么花前月下的词儿来。
于是周青柏自己扛过了这杆大旗,他微微侧头,极轻地吻了一下裴佑的颈侧。
“我爱你。”周青柏说。
周青柏原本以为,这句话沉重无比,相比起表达爱意,更像是一种交托一生的责任,值得珍而重之,谨慎相待。
但直到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轻松,觉得畅快,好像他早应该把这三个字交给裴佑,交给他们未来漫长的一生。
这三个字平平无奇,但又绚丽无比,裴佑跟周青柏交握的手微微一抖,下意识攥紧了他。
在此之前,裴佑从来没想过这句话对他来说能有这么大杀伤力,他心口的情绪涨得快满溢出来,明明想要说句“我也是”,却还没等出声,喉头就先一步哽住了。
“我想跟你共度一生。”周青柏说:“……裴佑,来做我的爱人吧。”
周青柏承认,他最开始确实在这段关系里犹疑过,彷徨过,也思考过他和裴佑未来是不是合适。但直到裴佑失联,他不计后果地跑到灾区来吃苦受难时,周青柏才恍然发现,他的余生里只甘心牵这个人的手。
裴佑深吸了口气,他终于从那种笼罩着他的巨大情绪中脱身出来,他靠着周青柏的肩膀,先是很轻地点了下头,但紧接着又觉得太过敷衍,于是又重重地点了一下。
“好€€€€我也爱你。”裴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你为什么喜欢我。”
周青柏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语气轻快地问他:“说完‘好’之后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裴佑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十分不合时宜€€€€这个时候,在这种气氛下,他明明应该顺水推舟地说点好听的情话来回应周青柏,最不济也应该谈论一下他爱上周青柏的心路历程,可是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时至今日,其实裴佑也糊里糊涂,他不知道周青柏喜欢他什么€€€€他无趣又寡淡,不算贴心,也不会察言观色,恋爱的时候也是赶一步走一步,几乎是周青柏手把手教着,他才有了一点跟人相处的灵活。
周青柏家世好,皮相好,骨子里又张扬肆意,原本应该有很多追捧对象,说不定各个都比他会说话。
但周青柏偏偏看上他€€€€他对自己特殊,替自己解围,那样耐心地一步步牵着他走,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裴佑欣喜于他和周青柏的两情相悦,但又确实真切地困惑着。
“我一点都不特别。”裴佑轻声说:“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职场白领€€€€你身边应该有很多我这样的人。”
“是啊。”周青柏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意味不明地顺着他说:“如果按你这么说,那确实也对。”
在北京商圈里,职场精英一抓一大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Gay却多的是。谁都是两只耳朵一张嘴,裴佑确实没比别人多什么硬件。
对普罗大众来说,裴佑只要走入人群中,就是万千民众中的一员,跟这世间的每一张身份证没什么两样。但对周青柏来说,他就是独一无二的。
“你没什么特别的。”周青柏顿了顿,接着说道:“特别的是我的心。”
周青柏说着微微后仰,终于舍得从裴佑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他看着裴佑的眼睛,眼里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笑了笑,然后拉起裴佑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上。
“它看中你了,我也没办法。”周青柏说。
手下的触感清晰而稳定,隔着一层厚厚的救援制服,裴佑能清晰地察觉到周青柏急促而明显的心跳。
周青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无意识地又下弯了一点。他眼里映衬着细碎而明亮的光,那些笑意盛在他眼底,看起来比月色还要缱绻。
裴佑溺在他这种眼神里,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像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的视线就已经越过那些迷雾般的未来,看清了他和周青柏未来携手相伴的无数日夜。
“我……”
裴佑想说“我知道了”,也想说“我心里也有你”,只是这些话还没等说出来,周青柏就重新靠在了他肩膀上。
“不许问了,剩下的话都留到明天。”周青柏放软了声音,很轻地跟他抱怨:“……我累死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互通心意这里了!有些话也终于可以说了XD,关于攻受,其实我一直觉得小周挺攻的……因为他和小裴之间的关系主动权全程都掌握在他手里。小裴很好,非常好,特别好,但其实这种好里,有一部分是小周教导和引导的结果233。小裴其实是个性格硬伤很严重的人,他有心无力,不会主动,,好感度条一拉起来就不会走了,而小周的“不讲理”和“撒娇”就像是一种明面上的守卫薄弱处,让小裴只要顺着走就能通关。他们俩之间,虽然心动是小裴先察觉,但一切的开始,其实是从小周的朦胧好感开始的。【PS:我有时候总觉得,小周很像那种平时在外很正常,但一喝醉就要找老婆抱抱的那种人233】【一不小心字数超了,那投喂就等到下次一起感谢啦~
第69章 “我心里疼。”
从南省出事儿到现在,周青柏已经十来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奔波在裴佑可能出现的几处乡镇之间,白天晚上连轴转,一边对接青山送来灾区的物资,一边跟着救援队爬上爬下地救灾救人,仿佛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全靠心里那口仙气撑着自己的发条运作。
现在见到裴佑平安无事,撑着他的那口“仙气”也在顷刻间散去,周青柏闭上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疲惫。
他就像个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终于通关的游戏玩家,直到看到站在终点前的裴佑,才终于打心眼里涌起一股安逸的倦怠。
“困死了。”周青柏轻声抱怨道:“手酸、腿疼,哪哪都不舒服。”
裴佑被他搂在怀里,闻言下意识想退开一点查看周青柏的情况,只是脚下还没等动作,就被周青柏更紧地搂住了。
在情绪模块重新运作起来之后,周青柏身上那股作妖的娇气劲儿似乎也跟着一块回笼,他微微皱起眉,还没等裴佑说话,就开始先发制人。
“怎么了?”周青柏放软了声音,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大老远跑过来,上山下河抬担架,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现在抱都不能多抱一会儿了?”
不得不说,周青柏在“撒娇卖乖”这种事儿上的天赋显然远远大于裴佑,他三两言语就戳在了裴佑的心尖最软的那块肉上,搞得裴佑动作一僵,登时不敢动了。
“不……不是。”裴佑小声解释道:“我是想看看你哪里疼。”
周青柏反应奇快,像是早就准备好说辞一样,半真半假地说:“我心里疼。”
裴佑:“……”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佑要是再看不出来周青柏是在有意撒娇,他就白跟对方相处这么长时间了。
于是他轻轻松了口气,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再辩解什么,而是伸出手,很轻地替周青柏抹掉了脸上沾染的泥水。
“随便抱。”裴佑四下看了看,说道:“反正别人都已经去塌方那边工作了,这里没人看。”
周青柏:“……”
没情趣!周青柏想,这是有没有人看的问题吗!
他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十来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刚才又掏心掏肺地表了人生头一次的白,现在心里又疲惫又亢奋,抓心挠肝地想听两句情话,偏偏裴佑这个木头脑袋看不出他的意思,半天没点表示。
不过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裴佑,对这个反应意料之中,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明示”他。
“哄哄我。”周青柏说:“否则不放手了。”
“不用放手。”裴佑连忙说:“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裴佑的本意只是想解释一下自己不在乎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周青柏亲密的事儿,但这句话神奇地戳中了周青柏的软肋,居然迂回达到了“哄他”的效果。
周青柏唇角忍不住一勾,心里熨帖了许多。
他一向很好哄,有句好话就能满意,于是没再难为裴佑,只是又在他肩膀上默默地靠了一会儿。
“回去吗?”裴佑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问:“回去休息吧?”
周青柏也想回去,但他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中午晚上也没好好吃饭,情绪激荡之间有点低血糖,一离开裴佑的肩膀就眼前发晕,手脚发软。
他借着撒娇的机会又靠在裴佑身上赖了一会儿,这才觉得缓过来点,于是直起身,拉住了裴佑的手。
“跟我一块回营地。”周青柏不由分说地道:“一会儿我联系队长,让他们给你同事带个信儿€€€€你今天就不许回去了。”
他三言两语地决定了裴佑的去处,看起来颇有些霸道。好在裴佑刚刚跟他确定关系,自己也不太想离开周青柏左右,于是顺从地嗯了一声,跟着周青柏一起回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回来之前,裴佑还以为周青柏那句“浑身疼”是随口撒娇,结果等到进了帐篷,周青柏把救援制服一脱,裴佑才猛然发现,这句话居然真有几分含金量。
周青柏身上遍布擦伤和淤青,也不知道都是从哪撞出来的。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简直是重灾区,左手手腕擦伤了一大片,已经结痂了一半,右臂上的淤青青青紫紫,新旧伤交叠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的。
“这都是哪弄的?”裴佑眉头皱得死紧,下意识想伸手按住周青柏的肩膀仔细查看,却又怕碰疼他,临了收了力气,只是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
脱了外套,周青柏身上只剩下一件方便睡觉的T恤衫,裴佑低下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肩膀上还有一道很明显的青紫印记,大约三指宽,竖着劈开整个肩头,看着格外明显。
“这个啊。”周青柏从见到帐篷开始,身体就本能地调度出了“休息”模式,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含含糊糊地说:“抬担架留下的,都快好了。”
他话音将落,整个人就像断了电一样,一脑袋扎上了行军床,瘫在了床板上。
“那边还有张床,拉过来拼一起就行。”周青柏半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这屋就我自己睡,没别人。”
周青柏只身一人来灾区,带人带钱又带物,在救援队也受到了不少礼遇。虽然这帐篷又小又窄,只能放下两张行军床和一张折叠桌,但还能分到个“单人间”,总比跟人一起去挤大通铺强多了。
裴佑左右看了看,按他的话把另一张备用床拖过来跟他拼在一起,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
他转头要往外走,然而还没迈开步子,周青柏就像是天灵盖长眼睛一样,精准无误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去哪?”周青柏问。
“去给你找点碘酒。”裴佑说:“你手上好多擦伤。”
外面下着雨,周青柏跟着搬了一天多的石头断木,手上划出了不少细碎的伤口,裴佑刚才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几处没处理过的。
“别出去。”周青柏魂儿已经睡过去了,只有人还勉强醒着,说话做事儿全凭本能,闻言低哼一声,说道:“……行李箱里有。”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确定关系还是单纯的因为后怕,裴佑忽然发现,这次见面之后,周青柏比之前显得更加粘人,好像一刻都不想让他离开视线。
裴佑心里止不住地发软,闻言嗯了一声,反手摸了摸他的手腕。
“好。”裴佑说:“我就在屋里看看。”
周青柏这才好像放下心,一根根地松开握着裴佑的手,倒回床上,不动弹了。
裴佑环视了一圈,发现周青柏的行李箱就放在帐篷角落里,里面大约是没什么贵重物品,所以只是随意地放在地上,拉链拉开一半。
帐篷里没拉电,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从卷帘窗里投射进来,裴佑轻手轻脚地把行李箱拖到窗户底下,掀开了盖子。
周青柏的生活自理能力跟他本人的脾性差不多,潜力有余,认真不足,收纳整理风格随心所欲,颇有点放荡不羁的意思。
裴佑伸手扒拉了一下,没从他被轰炸过一样的行李箱里翻出碘酒和棉签,倒是翻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
这张纸被夹在周青柏两件T恤中间,裴佑翻看整理的时候正好从夹缝里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在行李箱中间,散落开来。
裴佑原本没想偷看周青柏的隐私,他正想帮他把这张纸叠起来收好,却猛然在纸页上看到了一条熟悉的电话号码。
€€€€是他们事务所前台的电话。
裴佑顿了顿,忍不住伸手拿起那张纸,借着月光,裴佑发现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前半张是他的出差路径,后半张则是一堆电话号码,一行一行码起来,后面备注着电话来源。
这些电话类别非常杂乱,有的是灾区救援队负责人的联系电话,有的是收治伤员的医院的物资对接号码,还有一部分则是裴佑他们事务所的官方联系渠道。
这些电话和地址有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横线划掉了,后面零星写着备注,有的写着“无”,有的写着“无效”,还有的写着“待二次确定”。
这些信息的指向性太明确了,裴佑轻而易举就能猜到这张纸的作用,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最后在纸页末尾看到了何萍的电话号码。
这条电话还没被横线划掉,被写在了所有信息的最后一条,周青柏在后面备注了一个小小的括号,写了个“慎”字。
这条电话旁边的纸页有明显的揉皱痕迹,看得出来,这张纸的主人应该是犹豫了很久,但怕对方跟着一起担心,所以最后也没能打出这个电话。
雨夜的月光模糊又淡薄,裴佑手里握着这张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周青柏、小周总,平日里散漫偷懒,加个班跟要他命一样,却为了他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绞尽脑汁地付出了这么多努力。
这纸上一条条都是周青柏走过来的痕迹,他受过挫,也失望过,纸页上划的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他心里的希望落空。
重逢的喜悦和感动被另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所取代,裴佑眼眶有点发热,捏着纸页的手也有点抖,他垂眼又看了一会儿那张纸,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