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看不知道,细一看才发现,周青柏虽然没有房产,但投资和保险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裴佑翻看了两页他的资产情况,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
“话先说在前面啊,我可不会给你工资。”周青柏振振有词地说:“而且我就这么些东西,你要是投赚了,花不花你自己决定;但要是赔了的话,那以后可就得你来养我了。”
周青柏说着笑了笑,语气里甚至还有点雀跃:“反正到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周青柏的强盗逻辑一向杀伤力惊人,裴佑原本不想占他便宜,但被他三言两语地一忽悠,居然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反正周青柏出门去找别的资产管理经理还得给佣金,万一遇上个不靠谱的,说不定东西就得打水漂,裴佑思来想去,觉得那些人好像确实不如他,起码他绝不会私下里挪用周青柏的收益。
“那好吧。”裴佑说:“但是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拿回去,可以随时跟我说。”
“好啊。”周青柏已经说服了裴佑,语气里就多了点自然了味道,他弯了弯眼睛,调笑道:“那我的全副身家就托付给你了。”
“好。”裴佑收起手里的文件,郑重道:“我会好好管理的。”
“那就好。”周青柏歪头抵着车窗笑了笑,说道:“那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忙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办。”
说话间,出租车恰好停在路边,周青柏用现金付了款,然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听筒里传来开关车门的杂音,路边的便利店提示音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裴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周青柏不在家里。
“你出门了?”裴佑问:“这么早,你去办什么事儿?”
“哎。”周青柏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去上战场。”
正如他所料,周苍山只沉了一晚上的气,今天早上就破了功,大清早七点整打着电话把他从被窝里轰起来,语气冷冷地让他去自己家。
周青柏清楚这是兴师问罪的正式版,于是临出门时把文件给裴佑寄了过去,这才打车去了周苍山那。
“你要回家出柜?今天?”裴佑担心起来:“需要我去陪你吗,今天没什么工作,可以请假。”
“没事,不用,我有办法。”周青柏说:“就是今天可能忙一点,你不用着急,等结束之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周青柏嘴上说得轻松,实则心里已经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他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有点肝颤,脚步抬起又放下,愣是没敢立刻进小区门。
他在门口唉声叹气,拉磨似地转悠了几圈,最后思来想去,还是给姜蔓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姜蔓似乎早有预料一样,开口就是调笑:“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你可真行,小青柏,连我都瞒着。”
“嫂子,蔓蔓姐。”周青柏能屈能伸,从来不争没必要的气,顿时软下声音,服软似地说:“之前也是没机会,这不刚谈上恋爱就被大哥发现了吗。”
他说着捂住听筒,做贼似地往街角走了走,小声说:“求求了,嫂子,你跟我说实话,大哥今天心情怎么样?这么多天了,他冷静了没有?”
“这我还真不知道。”姜蔓笑着说:“我前两天出差了,今天才回来,不比你早多一会儿€€€€正好,我看见你了。”
她话音刚落,周青柏就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了两声车喇叭,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姜蔓的车从街角拐过来,停在了他身边。
“上车。”姜蔓说。
周青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有些不死心地打听道:“那他之前没什么口风吗?比如要怎么处理我来着。”
“说了啊。”姜蔓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的紧张,故意吓唬道:“他说要打断你的腿。”
周青柏:“……”
“噗€€€€”姜蔓扑哧一声笑了,她把车开进了小区,停在了自家别墅跟前,伸手过去拍了拍周青柏的肩膀,笑着说:“我吓唬你的€€€€不用怕你哥,这不是还有我吗。”
周苍山其人,脾气冷硬,性子执拗,倔起来连亲爹都不服,偏偏最拿姜蔓没办法,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有了姜蔓的保证,周青柏轻松多了,心说果然提前抱上大腿是有用的,别管能不能解决问题,起码不用挨揍了。
他松了口气,装得跟个乖巧小白兔似的,亦步亦趋地低着头跟在姜蔓身后。
姜蔓手上晃着钥匙,见状打趣了他两句,主动走在前面,回家开门了。
只是一推开房门,姜蔓的脚步就停在了门口,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大半,眉头微微皱起,周身那股轻松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
周青柏愣了愣,跟着走上去一抬眼,才发现客厅的沙发里坐着的不是周苍山,而是他亲爹周建国。
作者有话说:
加更完毕~希望大家吃得开心。说起来,个人资产委托其实需要走一些手续,不是给个表就能做。但一项一项细写出来就太繁琐了,所以文中一笔带过啦~【感谢改个名字这么难、豆沙豆沙、海苔麦片、今天吃宵夜了嘛投喂的鱼粮,感谢浅星眠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
第79章 “记得拿啊。”
客厅里,周建国大马金刀地坐在联排沙发的正中央,而周苍山则站在他斜对面,看起来正在跟他汇报什么。
大门响起的声音似乎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周苍山暂且收了声,下意识转过头,向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周青柏是真的没想到周建国会在这,他原本半真半假装出来的乖巧和诚恳瞬间敛去大半,从装乖巧变成了真紧张。他的手心中霎时间出了一层薄汗,胸腔里的器官疯狂地跳动起来。
“……爸?”周青柏艰涩地开口道。
周建国木着一张脸,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用手杖点了点地面。
这是让他进去说的意思,周青柏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跟在姜蔓身后换鞋进了屋。
别说周青柏意外,连姜蔓事先都没收到周建国会来的风声,她微微皱了皱眉,踩着拖鞋进了屋,趁着周建国不注意时拉着周苍山的胳膊把他往旁边带了带。
“怎么回事儿?”姜蔓压低了声音,不满地说:“就这么点事儿,你还真的找爸来?”
“这不是小事了。”周苍山木着一张跟周建国如出一辙的脸,低声道:“青柏油盐不进,我是说不动他了,让爸来管吧。”
“你€€€€”姜蔓想要跳脚,但想想周建国在,就又忍住了,只是压着火跟他咬耳朵:“青柏都这么大了,你干嘛非得管他呢。”
“我平时已经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周苍山皱了皱眉,说道:“结果他现在闹出花了,还想让我不管?”
他从小到大都这样,认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姜蔓嘶了一声,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气得牙都疼了,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拧了一下周苍山的胳膊。
“还说小青柏油盐不进?”姜蔓没好气地说:“我看最油盐不进的就是你。”
周苍山原地摇晃了一下,倒也没躲开,乖乖地任她拧了,只是依旧木着脸不说话,看起来是已经铁了心了,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姜蔓拿他没辙,只能试图用迂回政策拯救一下周青柏,于是勉强笑了笑,试图打破这黏腻压抑的气氛。
“爸怎么突然来了?”姜蔓笑着说:“正好,我妈前几天去旅游,刚从太湖寄了茶叶回来,正说让我给爸送去呢€€€€要不,我给爸泡点尝尝?”
“茶就算了。”周建国说:“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要问老二。”
周建国没有暴怒,也没有不由分说地命令,乍一看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周青柏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建国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但身上依然有军旅生活烙下的烙印。他脊背挺得笔直,为人不怒自威,只淡淡地扫了周青柏一眼,身上就有极强的压迫性传来。
“你大哥说,你喜欢上个男人?”周建国用手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右腿,淡淡地说:“说说吧,因为什么原因?”
原因,周青柏想,这真是个一开场就难以回答的问题。
周青柏听得出他老人家的言外之意€€€€在周建国的概念里,男人和女人的结合是天经地义的,就像1+12一样,应该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的概念里没有“同性恋”这三个字儿,他似乎并不认为这是某种打从人出生开始就跟随基因的喜好,而是单纯地觉得这只是一个偏离了正常轨道的意外。
而在周建国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眼里,一切“异常”都应该是有原因的€€€€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无缘无故地喜欢另一个男人,因为这不正常,也违背生物发展的规律,所以一定是有原因的,只要找出这个原因,然后解决它就行了。
但“喜欢”哪有什么原因,他天生就是个同性恋,从性启蒙时期就对异性毫无冲动,天生就喜欢男人。
裴佑是上天赐给他的天作之合没错,可就算没有裴佑,他也不会喜欢上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性。
不过周青柏知道,他没法跟周建国解释什么“性取向”、什么“自然发展规律”,因为周建国听不进去,也不可能听他解释。
他是中国最典型的那种朴实的大男子主义家长,虽然有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会努力把家里所有人庇护在羽翼之下,但却出奇地有些固执,很难在和平沟通的渠道下听进小辈的意见。
于是周青柏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缓缓地走到了茶几对面,迟疑地跪了下来。
“爸。”这世上大概没几个孩子不怕威严的父亲,周青柏底气不足,声音也有点虚:“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喜欢他。”
“那是你还不知道女人的好。”周建国蛮不讲理地一摆手,说道:“等你有了老婆,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人,自然就知道好了。到时候让你嫂子多给你找点同龄的小姑娘,你们多在一起相处相处,自然就有感情了。”
周青柏:“……”
多傲慢啊,周青柏想,这句话简直能上奇葩家长排行榜的前三名。
或许对周建国这种性子执拗的人来说,这世上的一切未知领域都能用他的“人生经验”来解决,如果出现不能解决的,那一定是对方出了问题。
但周青柏没法指责周建国什么,他知道周建国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这种事儿,也很理解。毕竟古往今来的观念延续刻在骨子里,一时半刻很难被外力扭转。
可理解归理解,现实归现实,周青柏不想妥协也不能妥协,既然事情已经戳破了窗户纸,那就必须得有个结果。
他放弃了迂回政策,也不再试图试探周建国的态度,而是破罐子破摔地一低头,干脆选用最直接的方法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对女人硬不起来。”周青柏说:“她们很好,但不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我不想耽误她们,所以不可能跟她们恋爱。”
周建国潜意识里勉强维持的和平假象被周青柏尖锐地刺破了,从得知这件事开始到现在,周建国终于不得不开始直面这个现实,他呼吸一滞,猛地一拍桌子,噌地站起了身。
“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周建国喝道:“有种再说一次!”
周青柏浑身一个激灵,他潜意识里还留着对周建国的敬畏,听见他的怒吼下意识想认错,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管怎么样,只有这次,他是一点都没错的,周青柏想,他或许应该为了忤逆家里而愧疚,但绝不会为了性取向而认错。
“我喜欢男人。”周青柏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从十六岁第一次看片的时候就会对着男人的裸体硬,我只对男人有欲望,想跟男人上床、谈恋爱、过一辈子€€€€我都这么说了,爸,你还想让我跟女孩接触吗?”
周建国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把脸憋得通红,当然说不出个“是”字来。
他是很想让周青柏变得“正常”,但这个前提是他自己会打心眼里改变,否则就算硬按着他去跟别的女孩相处、恋爱、结婚,也不过是让人家守活寡而已。
周建国家教森严,家风正派,严以待人,更严以待己,断然干不出这么下作的事儿。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周青柏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小声说:“除非您把我塞回妈肚子里再重新生一次,否则我是改不了了。”
“你是变态吗!”周建国骂道:“你知不知道,要是在我年轻时候,你现在就得被拉出去枪毙!”
“流氓罪早取缔了!”周青柏也来了脾气,嘴硬道:“反正我就这样了,您要是觉得不过瘾,要么您枪毙我也行!”
“青柏!”周苍山急道:“你怎么说话呢!”
果不其然,周建国顿时勃然大怒,他气得不行,心说小兔崽子,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反而先开始跟我叫板了。
周建国从年轻到现在都是个硬脾气的倔毛驴,吃软不吃硬。他本来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件事,现在更是被周青柏一句话拱起了火儿,顿时上了头,抄起手杖两步走出去,扬手就打。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周建国说:“你是不把你爹放在眼里了!”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周建国一向信奉简单粗暴的方针,周苍山和周青柏都挨过不少揍,以至于一见他扬手,周青柏就下意识弓起了身子。
周苍山和姜蔓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周青柏敢突然叫板,顿时心里一沉,连忙想上来拉架。
但周建国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扬手抽了周青柏好几棍子。
“爸……爸!”周苍山慌忙拦在周青柏身前,一把握住了周建国的手杖,急道:“别动手别动手,他腿还伤着呢,您好好跟他说。”
周建国年轻当兵,腿上有旧伤,上了年纪之后就需要手杖辅助行走。周苍山孝顺,给他定做的手杖是黄梨花木的,坚固无比,韧性十足,抽在人身上闷响不断,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周青柏从小就害怕亲爹,周苍山本来是想请亲爹来吓唬吓唬他,好让他赶紧悬崖勒马及时回头,却没想到他今天骨头居然这么硬,胆敢跟亲爹叫板。
“我好好说什么?”周建国听见周青柏受伤,气势软了一瞬,但紧接着又被场面架住了,冷着脸说:“你没听他刚才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听见了,是青柏不懂事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周苍山还是握着他的手杖,紧忙回过头,冲着周青柏说道:“青柏,快,跟爸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