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看看,江潮的电话正好拨进来,问他:“来了没?”
“马上。”边桥把手机揣兜里,穿鞋出门。
江潮在路口晃荡了两圈,看见边桥,抬胳膊挥了一下,小跑过去。
“怎么了,大早上喊我出来喝风。”他往脸上扯扯毛衣,“齁冷。”
“没怎么,心烦。”边桥把耳机摘下来一只,“去打会儿球。”
“心里有事儿吧。”江潮问,“小河呢?”
边桥转脸看他。
江潮笑着举举手,表示“我错了”,重新问:“苟小河呢?”
“回老家了。”边桥说着,兜里的手机又震一下。
从送苟小河出门到现在,一个小时都没到,他的手机震了三十六回,其中三十二条是苟小河的消息。
全是废话,没一条有用的。
约的车到了,边桥弯腰坐进去,给他回复:三十多条了,你是不是有病?
苟小河的第三十三条消息同时发了过来:我给你准备了一条新年礼物,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然后他又开始“正在输入中”。
边桥降下一点车窗,再低头,苟小河的回复弹在屏幕上:我实在忍不住,你又不回复。
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转两圈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截了张图。
江潮在旁边瞟他的屏幕,笑着问:“你看没看过一个视频?”
不等边桥回答,他直接说:“如果狗狗会聊天,估计每分钟都要对主人说一百遍‘我好想你’的视频。”
第27章
苟小河这趟回老家, 给边桥带了一桶米酒。
胡圆妈自己酿的,以前姥姥还在时,她专门来跟姥姥学过。知道苟小河喜欢喝, 见他和小姨回来,就喊胡圆去给他盛,又专门装了好多让他带走。
小姨和上回带苟小河回来一样, 给姥姥上完坟还要跑一趟村委,回来正好看见他们装米酒,要给胡圆妈钱。
胡圆妈不要,两个大人在那推三挡四,苟小河跟胡圆俩就在厨房转悠。
米酒太多了,袋子不好装,胡圆找了个保温桶, 洗干净递过来:“试试这个。”
“这个好, ”苟小河把米酒连袋子一块塞进去, 正好能拧上盖,“带回去给边桥喝, 他肯定也想这个味儿了。”
胡圆冲着房顶翻白眼仁儿, 差点没忍住把桶夺回来。
“该走了吧你, ”他看看时间, 提醒苟小河, “这几天路上可堵得厉害啊。”
明天就是年三十, 他们确实不能在老家多呆,来时就有点儿堵,下午不定多厉害, 再耽搁会儿就只能在路上过年了。
“过完年来找我玩啊。”抱着保温桶坐进车里, 他冲胡圆摆摆手。
“到时候再说。”胡圆提醒他, “我刚看你手机是不是快没电了?给你拿个充电宝?”
“没事,我车上能充。”小姨发动车子,隔窗解释了句。
“能充就行。”胡圆没再跟他们多说,冲苟小河做个打字的动作,“有事给我发消息啊!”
出了苟家村开上大路,小姨看看苟小河怀里的桶,笑笑说:“这小孩还挺好,会来事儿。”
“胡圆人不错。”苟小河点点头,“之前边桥回城里之后,我就跟胡圆玩得最好。”
“那边桥呢,”小姨随口问,“他跟人家玩得怎么样?”
“他俩关系不好。”
“为什么?”
“他俩小时候打过架。”苟小河提起他俩的关系就挺惆怅,“小时候我们去胡圆家玩,正好那天他妈丢了二十块钱,胡圆就说是边桥拿的。”
“还有这事呢?”小姨有些惊讶,转脸看看他。
“你看路小姨。”苟小河赶紧推推她,“他俩打得还挺厉害,衣服都扯出豁口了。”
“反正最后胡圆妈就直接领着我们仨到咱们家去,跟姥姥说,姥姥听完气得要命,还让边桥罚跪,又打了他一顿。”
车子驶过收费站,小姨降下车窗递钱,一边忙活一边很关心的转脸问:“是边桥拿的吗?应该不是吧?”
“当然不是!”苟小河简直对小姨的质疑感到不可思议,“第二天钱就找着了,他们自己搁在冰箱顶上给忘了,又专门带胡圆来给边桥道歉……边桥没理,胡圆又被他妈给揍了一顿。”
“后来他跟胡圆就都不说话了,互相看见就烦。”
小姨听他说完,发出叹气似的感叹:“这事儿弄得……边桥那个性子本来就敏感,脾气又大。”
苟小河看看她,手指头在保温盒盖上无聊地抠来抠去,低声说:“这不能怪边桥。”
“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小姨都被他这护短的架势给逗乐了,“哎”一声又问苟小河:“他们没怀疑是你拿的?”
“可能也怀疑了,但肯定更怀疑边桥。”苟小河当时不明白,现在长大了,觉得这事儿还挺好理解。
——如果现在姨父在家丢了什么东西,首先被想到的人肯定是他。这就是人们最基本的“排外性”,不需要理由。
想到这些,再代入当年幼小的边桥,苟小河顿时心疼得不行。
“那你当时怀疑边桥没?”小姨对于研究小孩的心理活动表现得很热衷,“一点儿没怀疑?”
“没有。”苟小河都不用想,“我知道他不能拿。”
“这么肯定啊?”小姨又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不是边桥,他就不是那样的小孩。”苟小河说,“当时我都跟他们说了,边桥没拿,也没人信,还是找姥姥去了,让边桥白挨了一顿。”
这些埋藏在记忆里的事,如果不是恰巧跟小姨聊起来,苟小河平时压根记不起来。
做小孩子的时候对许多规矩都懵懵懂懂,只知道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当时受了滔天的委屈,哭一鼻子也就忘了。
可忘记的往往都是他们这些“外人”,真正被针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疼,也只有他们知道心口的那些针到底拔没拔干净。
边桥那时候那么小,心脏也小小的,肯定被扎成一只活刺猬了。
还是只不爱说话的刺猬。
苟小河随时想起边桥,都觉得特别想他。
他抱着保温桶往外掏手机,立马就要再发二十条微信。
边桥从球场上下来,甩甩额头上的汗,把头发全部捋到脑后,把手机掏出来划拉几下。
“怎么样,好点没?”江潮扔过来一瓶矿泉水,在他旁边撑着地坐下,也在调整呼吸,“心里还烦吗?”
边桥正从苟小河的微信界面退出来,又点两下屏幕,他给江潮发过去一个“1”。
“能收到吗?”他问。
“能,我就是。”江潮冲着个阿拉伯数字都能浪,“准备考虑我了吗,老公。”
“下辈子一定。”边桥都懒得抬头,又把苟小河的聊天框点开。
“你真有意思。”江潮笑着分析他,“苟小河给你发消息你嫌烦,刚消停半小时,你又怀疑自己手机欠费。”
边桥把手机扔回衣服上,低下头又捋了把头发。
“喜欢直男什么感觉?”江潮突然问。
边桥扒拉头发的动作顿顿,从凌乱的发际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问谁呢。”
“谁接话问谁。”江潮看回去。
“你喜欢过直男?”边桥反问他。
“我不喜欢。”江潮很坦然,“我只喜欢喜欢我的,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同性恋之间的“雷达”是真的存在,也是真的神奇。
边桥和江潮第一次发觉互相的取向,还是在高一军训的时候,两人在班里都属于个子最高的那批,一块儿在队伍的最后排靠树站。
军训全程不让带手机,有一次原地休息,江潮刚把手机掏出来,正好教官来喊他,他顺手就把手机往身后的边桥怀里一丢。
那会儿他俩基本上还是陌生人,唯一的对话就是报数。
边桥下意识接住手机,眼见教官就要到眼前了,只好无奈又默契的把手机掖进自己裤兜里。
等教官走了,他把手机拿出来还给江潮,屏幕还亮着,主页上一排app,其中就大剌剌的躺着某个神秘的蓝色图标。
“你是?”边桥不用这个,但是知道,眉毛一抬直接问他。
“啊。”江潮装傻都懒得装,笑着应了声,“你也是啊。”
能在学校里遇见个同龄又合拍的伙伴很难得,但他俩同样难得的是,对对方毫无兴趣。
不来电,完全不是互相的菜。
就连这方面的话题他们都不怎么聊,江潮今天这个问法,简直算得上是直白了。
不过他直白他的,边桥不想开口,那就谁都撬不动他的嘴。
互相反问了好几句,体育馆的计时器正好响起来。
边桥看看时间,如果按正常车程来算,这会儿苟小河早该回来了。
“你牛逼。”他起身往外走,对江潮说,“你潇洒。”
手上同时给苟小河打字:你人呢?
走出去好几步了,突然想起上回苟小河从江潮手机上看到的17厘米,他又扭头提醒了句:“给你手机挡上点儿吧,一天天那点儿东西谁都能看见。”
“挡什么?”江潮这个毫无廉耻心的人还在后面问,“你说blued啊?”
苟小河是在又一个小时后才到的家。
他从车库出来就直奔一楼的卫生间,一路上没找到厕所,到处都堵满了回家的车,把他憋坏了。
酣畅淋漓的尿了一通,洗洗手一开门,边桥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水,一脸喝不下去的表情。
“你淹在尿里了?”他冲苟小河皱眉。
“边桥!”苟小河一见他就高兴,扑扇着窜过去。
“怎么才回来。”边桥看看刚进玄关的小姨,跟苟小河一样,都是一副累够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