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都让他逗笑了,“白白净净的陶器烧起来才最烫手啊,要戴手套的,再说您一大早上熬什么呢?夫人的药我昨天备好了。”
孟一闻言不好意思地抿起唇,头上的小卷毛都迎风招摇着,“给一个朋友炖的茶,解酒的,我的中医老师说这个茶太苦了,要熬好几个小时才能把苦味熬散。”
保姆阿姨了然地一点头,“您是熬给傅先生在今晚的酒会喝吧。”
“嗯?!”孟一蹭一下抬起头,圆润的狗狗眼里满是疑惑,“阿姨怎么知道?!”
“那当然。”保姆朝他一挑眉,“是大少爷交代我的,他还说您今天白天一准会作妖儿€€€€啊,不是,会鼓捣点什么,让我来给您打个下手。”
“哼哼。”孟一歪头靠在她肩上,哼哼唧唧地蹭着,“我哥可真是料事如神,他是让您看着我别炸厨房吧。”
保姆只笑,拿起炖盅盖子把他要加的东西扔进茶里,凑近一闻,“嗯~味道不错,相信您的朋友喝了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孟一惊讶得直瞪眼:“您连他把我踹了都知道了!”
“哎呀小情侣之间的事情哪叫踹啊,那都是情趣。”
孟一鼻子一酸,心里空落落的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我倒希望他只是在和我玩情趣呢。”
晚上七点,酒会如期而至。
孟一的茶刚刚从小炖盅里端出来不久,触手还热烫,中医老师和他说这味茶最适合给刚出院但又必须应酬的人喝,一杯下去不管多少酒精都能在胃里化开。
就是味道太差,又苦又辣的难以入口,要炖七八个小时才能稍微散掉苦味,炖的越久口感也就越好。
他一气炖了十几个钟头,端出来时自己还偷偷尝了一口,美滋滋地咂了咂嘴,“还挺甜,这下晚上看场喝再多酒也不怕,我天天给你炖这个。”
刚说完漾在嘴角的笑就又敛上了,孟一用手指头搓着盖子,落寞地想,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一直惦记着是这种滋味,心口又酥又麻的。
他只不过是担心傅决寒喝多了难受就已经牵肠挂肚了,那换成傅决寒呢,亲眼看到自己被人砸破头,血从脑袋里喷出来,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孟一吸了吸鼻子,不敢再想。
*
把小茶盅交给侍应生代为保管,孟一和陈凛从后厨出来,走到正厅。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替家里参加这种酒会了,早就驾轻就熟。
先满场找了一圈发现傅决寒还没入席,孟一赶紧拿了盘小蛋糕,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
陈凛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吃这么猛干嘛?家里没供饭啊?”
孟一噎得不行了,喝了口果汁往下顺,“你虎啊,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得喝酒呢。”
“哈?”陈凛更不明白了,“不是吧你,我们什么时候来这种场合喝过酒啊,不都是往角落里一扎到点儿就溜蛋吗,你还真想给想哥搭人脉啊,他还用不着吧。”
“不是,”孟一脸蛋爆红,不太好意思说:“我听说傅决寒第一次参加这种酒会,那肯定一帮人灌他啊,我帮忙挡着点儿。”
“什么玩意儿?给谁挡酒?”
陈凛嗷一嗓子嚎出来,一脸儿儿大不由娘的表情看着他,“他个大老爷们儿用的着你充当护花使者吗?你自己那玻璃胃还没好利索呢吧,再说了你拿什么名义给他挡?他朋友?他弟弟?还是他前男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孟一的肺管子都快被陈凛戳炸了。
他按着胃来来回回想了好几圈儿,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没那个立场了,心脏都被狠狠掐了一把。
他把最后一口蛋糕往嘴里一塞,面上还是酷酷的,“别管!我今天就是热心市民小孟先生!哪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理由。”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所有人齐刷刷侧目望过去,那些满脸横肉、眼高于顶的大老板不约而同正色起来,脸上堆满了讨好谄媚,而酒会主人更是直接从大厅快步走到门口,亲自迎接。
“谁啊排场这么大?”陈凛感叹道。
孟一说不知道,刚一抬眼就听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戚会长来了。
戚会长?戚……戚寒!
他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鎏金大门中间,四个门童分站两侧,而躬身低头的酒会主人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轮廓悍利的男人,正是一个月前才见过的戚寒。
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傅决寒西装革履,垂眸而立,散淡叫了句:“刘总。”
刘总立刻满脸堆笑,“这就是戚会长家的大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会长藏了这么多年不让露面,这般气质手腕让刘叔都自叹不如了。”
边说边躬身递出手去,然而傅决寒的视线只淡淡一扫,“刘总抬举,论起手腕还是令郎略胜一筹。”
刘总面色铁青,尴尬地收回手,又把目标转向戚寒,“会长,宾客们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等您开酒了。”
“等等。”戚寒眼一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入席可以,但这名头得讲清楚,刘总如果请的是我,那他就得走。”
手掌落在傅决寒肩膀上一拍,他话锋突转:“但如果要请他,就得让你儿子自己去香格里拉,顶层、套间,斟茶摆酒,姿态作足,像这样随便攒一场酒会赔礼道歉,我们戚家可没这个规矩。”
一句话落下,如冷水下油锅,直接把酒会的气氛点炸了。
正厅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刘总面上青红交错,仓皇地擦了把汗。
他伸手过来想要借势拉人,“戚会长这话就严重了,都是小辈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今天我做东,让小寒好好放放松。”
“哎,你可做不上。”戚寒后退半步,彻底没了好脸色,与此同时傅决寒身后的保镖立刻站直身子,神情肃穆。
刘总心头一震,冷汗直接就下来了,“戚会长,您这是……”
戚寒抬起头,一股凛冽的戾气扑面而来,“你儿子是小辈,我儿子可不是。他独身闯到现在没借过我的名头,现在也不该论我的辈分,正经算起来,你在他面前也顶多称得上平辈。”
“你这声小寒,是叫谁?”
都是圈里的老狐狸,几句话下来都品出了端倪,只有孟一和陈凛还一头雾水。
“这什么情况?”陈凛问他:“你前公公够横的啊,门都不进上来就踢馆?”
“什么公公!”孟一给他一拐,“那才不是他爸,但这个刘总应该是哪里开罪他了,不然傅决寒不会平白无故砸他场子,他不是那种人。”
旁边有知道内情的嘀咕起来。
“就一周前,刘总小儿子在望江喝酒,不老实,往公用酒桶里掺料,被傅决寒抓住打折一条胳膊。那小公子咽不下这口气,让他爸往上找人要整治傅决寒!”
“啊?整他?他不是……戚会长家的…长子吗?”
“害,这事儿之前谁知道啊,他家里捂得也太严实了,望江起来快十年了吧,愣是没人知道他傅决寒的来头。”
“哎!那是怎么把这层关系捅出来的?”
“这不刘总为了给儿子出气嘛,往上托了好几层关系,事早就闹大了,那天晚上直接三辆没牌的纯黑商务开进望江,说要查他们的账,结果你猜怎么着?”
孟一/陈凛:“怎么着?”
那人一愣,“你俩谁啊?”
陈凛正听的带劲儿呢,“别管谁了哥们儿,有瓜不说天打雷劈,赶紧的吧!”
那人看了看四周,小声说:“还能怎么着儿,车上下来的就是戚会长!”
当晚望江十条街的生意全都紧急暂停,大小老板们和玩到一半的客人乌乌泱泱把Regal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总和他的小儿子早就守在酒池中央,信心满满地等着望江被封,刘小公子还拿了根撬棍,预备也卸傅决寒一条胳膊。
结果戚会长大步流星走进来,直接绕过他们,目不斜视来到吧台。
查账的和被查的对视好几秒,最后傅决寒先开口,叫了一声“爸”。
戚寒当时十分贵重地“嗯”了一声,端着他递过来的茶沾了下唇,“这茶太次。”
傅决寒抬眼,“那调一杯?”
“办公事不能喝酒。”戚寒道。
傅决寒直接把杯子放下了,“那你走吧,从小门出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戚寒:“……”
戚寒:“还是调一杯。”
“不是不能喝?”
“我带回去给小歌,度数别太高。”说完把那杯太次的茶一饮而尽,补充道:“还是两杯吧。”
作者有话说:
戚寒:家庭弟位。
父辈矛盾还没解决哈,粉饰太平罢了。
第47章 “我替他喝”
一场闹剧最终以刘总退让告终,他当着一应宾客的面承诺三天后在香格里拉摆酒,由刘小少爷亲自给傅决寒赔礼道歉,届时要打要罚皆由他说了算。
本来作为东道主,来的宾客又都是孟想那个级别有头有脸的人物,刘总低声下气地和一个不到三十的夜场老板道歉,已经是丢了天大的脸。
却没想到傅决寒只是散淡地“嗯”一声,“摆酒不必,只是劳烦刘总叮嘱令郎以后出门看路,望江那座小庙,他就别再进了。”
“你!”刘总面色难看至极,碍于戚寒在场不好翻脸,也实在不敢再触怒这尊大佛,好声好气地把他们父子俩请了进去。
孟一和陈凛躲在小角落里偷看半天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陈凛问他:“哎,你前男友不是说和他爸早就撕破脸了吗?怎么现在看着,关系还挺好?”
孟一也懵着,踮起脚来眼巴巴看着傅决寒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我看他俩之间气氛怪怪的,就怕戚寒那个狗又威胁他了,不过……”
“不过什么?”
孟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仰着下巴还挺骄傲,“傅决寒穿西装怎么这么帅啊,胸口那撑得鼓囊囊的,靠了他衣服尺码是不是选小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真够花痴的!”陈凛一把拍他后脑勺上,也忍不住笑了,“不鼓能是你对象啊,德国大炮哥嘛。”
“可闭嘴吧!就你长嘴了是吧!”孟一恨不得跳起来打他一拳,张牙舞爪地一通比划,却在看到傅决寒皱着眉喝下一杯酒时气焰顿消,心疼巴拉地躲在绿植后面看着人家。
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傅决寒看着比之前壮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不少,估计身体已经在慢慢痊愈,但他不好意思让陈凛知道,好像自己是个€€€€嗦嗦的老妈子。
“你哥是不是快过来了?”孟一的狗狗眼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看向陈凛,“陈哥之前是不是说今晚有会,过来走个过场就得回公司?”
“是啊。”陈凛看一眼表,“估计马上就到了,再有个十几分钟,你想干嘛?”
孟一嘿嘿一笑,“拜托陈哥帮我个忙呗。”
“怎么,你想我哥帮你把那杯爱心解酒茶送出去啊?”
“那倒不是,”孟一扭头朝后厨努了下嘴,“我都安排好了,侍应小哥帮我端上去。”
与此同时,一道视线也随着他的指引看向后厨,遮挡绿植的窗帘动了两下,有人走了出去。
*
傅决寒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十几岁就被扔到了基地,摸爬滚打几经辗转才在望江生了根,用栗阳的话来说混夜场的人身上始终有一股凶悍气,面相粗野不好相与,单随意地撩一下眼皮,都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偌大的酒厅里,都是斯斯文文的生意人,只有他和戚寒,明明相貌打扮没有半分相似,可周身别无二致的压迫气场就宛如扎进书生堆里的两个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