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给不了你结果,”他说:“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认真去思考这段感情还有没有延续的必要。”
傅决寒有时冷静到让人心寒,孟一的心都快被冻住了了,他一退再退,退到那个任人宰割的小角落里,小声再小声地乞求着:“不是逼你现在就原谅我,我只是想问问,你可以等等我吗……先不要……不要喜欢别人,真的喜欢了也要告诉我……”
傅决寒默了默,真的去思考他会喜欢上别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后发现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他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有对除了孟一以外的任何人心动过,即便两人的关系闹得最难堪破裂的时候,都没想过把随身带着的那一小管血扔掉,他是真的怕孟一会因为他的狠心而丧命。
十五天不仅是他留给孟一最后的期限,也是留给自己的,偷听到他童年缺憾的小孩儿用这十五天默不作声地搭了一座城堡,傅决寒也在连自己的心都没有看清的时候去医院抽了三次血。
他们都在无声又努力地向对方靠近,区别是孟一卯着劲儿去追求一个结果,他却连结果都不敢要。
得不到答案,孟一又掐着心脏问了一遍:“傅决寒,你等等我好不好……”
听筒里依旧鸦雀无声,孟一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一哽一哽地哭出来:“哥……小宝求求你……”
实在是被他拿捏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傅决寒无奈地点了头,“好。”
*
第二天孟一起得很早,天没亮就赶到了傅决寒家门外,小栅栏已经撤走了,他却没再进去。
他不想在临行之前给人徒增负担,就不能再过多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车里坐着,等着房子里面的人醒过来。
傅决寒最先发现他,在窗口端详了好一会儿,确定大门开着,栅栏也拿走了,甚至还去院子里绕了一圈,可小刺客没再突然蹿出来。
最终还是他先迈出那一步,给孟一打了个电话。
“今天没有礼物吗,最后一天了。”
孟一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难受得厉害,“没有,今天要听话,不能给你留下牵累。”
傅决寒也不好受,“这么乖。”
“嗯,这么乖,那你给我个礼物好么。”
“可以。”
孟一从车里探出脑袋,说:“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傅决寒深吸一口气,“嗯,今天收拾行李,不出去。”
栗阳像个老妈子似的往门口望了好几次,心里怪不落忍,“寒哥,把小少爷弄进来吧,这么会儿躲车里抹好几次眼泪了,你真舍得啊?”
“我都不忍心了……”
傅决寒看了一眼庭院外扒着车窗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人,艰难地移开视线:“弄不进来,别去惹他。”
孟一执意不进来,一是马上还有更重要的事,一是怕自己哭的太难看。
他趁着两人都去了二楼才敢下车,走进院子里,不知道傅决寒正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皮卡丘玩偶放在了傅决寒收拾好的箱子上。
还和小时候的习惯一样,每次哥哥们去寄宿学校上学,都要往人行李上绑一串皮卡丘,自己不能跟着去,就让最宝贝的玩具保护哥哥。
放下窗帘时傅决寒手心全麻了。
孟一在自己绷不住之前开车走了,一路开到约好的珠宝店,拿走那个定了好几个月的丝绒小盒子。
导购和姐妹抱怨说好险才保住这单大生意,一个月前客人差点就退单了。
“那怎么又拿走了啊?”
“对象回心转意了呗。”
孟一听到了个话尾,心想借姐姐们吉言。
最后一天没有安排工作,傅决寒和栗阳留在家里慢慢收拾行李,又把小楼里的各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这是兄弟俩多年来的习惯,干干净净地来,也干干净净地走,不在任何一个地方留下牵绊。
他把望江的生意平摊给了几位有威望的老板,背后则由戚寒坐镇。
傅决寒守了七八年的地方,不会就此撒手不管,戚寒能在这里建立更完备的秩序。
作为交换,他要全权负责戚寒在美国的生意,如果一年之内看不到出色的成绩,戚寒会随时接走傅歌。
父子间的博弈由傅决寒险胜,但很难想象的是,最终让戚寒松口的只是傅决寒和傅歌陪他吃了一个礼拜的晚饭。
每晚两个小时,全程录像,饭是戚寒做的,酒是傅歌挑的,傅决寒负责打下手。
没有人再提起那些前尘往事和经年仇怨,他们像最普通又不熟练的一家人,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为被留在原地的戚寒留下最后一段影像。
傅歌和傅决寒不会去深究这段录像的用途,就像他们不会打开二楼那个满是小孩儿玩具和画纸的房间,再浓重的心疼都是有时效的。
戚寒已经把留给他的时效用光了。
“好好照顾你爸。”戚寒坐在贵宾候机室翻着报纸,嘱咐傅决寒,“别给他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后者散淡地嗯了一声,眼神柔和地落在肯德基的门店前,傅歌正带着栗阳在那儿买薯条。
比起那些精致的营养餐,傅歌其实更偏爱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的“垃圾食品”,只不过被关了太久,他已经逐渐忘记自己的喜好,直到重获自由了才敢任性一些。
“比起鲍鱼牛排,他最喜欢吃薯条,是你总是不给他买。”傅决寒说。
戚寒哪儿是不给他买,皱着眉说:“他的胃比你的还脆,我哪儿敢给他吃。”
“偶尔一次没关系。”
戚寒也抬头看着傅歌,既高兴他身上恢复了几丝鲜活气,又心酸那些鲜活气是因为傅歌终于能摆脱他了。
傅决寒很少看到他吃瘪,忍不住幸灾乐祸,“放心,我会提醒爸爸按时和你通电话的,频率就一年一次吧,不能再多了,他如果有了中意的人,我也会€€€€”
“那你们就回来吧。”戚寒直接打断他。
“什么?”傅决寒脸上闪过讶异,“你答应放过他。”
“我答应的是给他自由,并不代表我能看着自己的老婆儿子和别人组建新的家庭,那是我的底线。小歌不懂,但你最好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否则你们怎么出去的就得怎么回来。”
傅决寒快被他气笑了,“我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别一口一个儿子的叫我。”
“行啊,不承认是我儿子没关系。”戚寒彻底不要脸了,“你可以试试去和别人叫爹,我让你当场丧父。”
“我他妈真是昏了头才会相信你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戚寒只笑,“空巢老人最后的一点期望了,适当尊重吧,说起来你那个小男朋友呢?”
傅决寒瞬间冷了脸:“别打他的主意,你利用他的那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哈。”戚寒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多不坚固的关系才会被我用那么拙劣的手段给捅开,你心知肚明。”
傅决寒早就把他看透了,“自己老婆跑了就见不得别人和和美美,你的心胸就这么狭隘。”
戚寒现在已经生无可恋了,说话也没个顾忌:“别管我的心胸怎么样,他出卖你,把你的位置透漏给我,导致你和小歌在梨园被我抓到是事实。”
“准备了五年的计划啊,就那么功亏一篑了,受刑时差点把小命都搭里面,我还真挺意外你会原谅他。”
傅决寒紧皱眉头,直视他:“我以为你还记得自己才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
戚寒摆摆手,“我没推卸过自己的责任,但被爱人背刺的滋味可要难受得多,如果不是我最后松口,小歌追求了半辈子的自由和你的后半生都会搭进去,说起来那个孩子还应该感谢我。”
报纸翻完,他向后靠进沙发里,双腿交叠:“你都要走了,他不来送送你吗?”
傅决寒看了眼表,正要给孟一打电话,就看栗阳拿着手机走过来,“哥你不用打了,我给小少爷打呢。”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两米处的落地窗帘里,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手机铃声响起。
藏在里面的孟一面无血色,眼神空洞,他呆滞地看着窗帘上的花纹,小小的心脏被那几个字反复割开又捅破,搅碎成一滩。
出卖、透漏位置、梨园、受刑、傅歌的自由还有傅决寒那满身的伤……
足够他拼凑起所有事,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作者有话说:
戚寒不知道小宝藏在窗帘里哈,那些话不是他故意说的,赶上了。
第55章 “我不配了……”
人的心脏是一个有选择性的不大不小的容器,再多的喜悦都不会撑爆,却会被悲伤和愧疚轻易豁裂。
孟一现在就是如此。
他惊惧的眼睛大睁着,里面盈着薄薄的雾、层层叠叠的红血丝、最后仅存的几分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浓重到不可化解的愧疚。
傅决寒那一身伤都是他害的……
远不止栗阳说的淤血堵塞气管那么简单,还有胸口被电击、胳膊被拧断、脑袋被砸破、身上被打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淤青,以及无法救出爸爸的绝望和被爱人背叛的苦痛……
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他亲手造成,戚寒是始作俑者,那他就是最愚蠢的帮凶。
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戚寒有问题,却因为怕妈妈失去医治的机会不敢过多考虑。
把梨园的位置泄露出去后戚寒问的那几句话实在太过奇怪,他有想过或许和傅决寒有关,甚至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催促自己赶紧把事实说出去,却还是在辗转一整晚之后选择了隐瞒。
事到如今孟一终于知道,为什么分手时傅决寒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要把和戚寒接触过的事告诉他。
因为只要自己肯提一嘴,计划就不会失败,傅歌也不会被抓,老天爷明明给了他一整晚的考虑时间,他却还是选择牺牲傅决寒。
但傅决寒却从头至尾都在保护他。
初遇时在望江茬架,是傅决寒帮他摆平,后来被沈磊盯上,是傅决寒亲身保护,就连在酒吧差点被方尧下药,都是傅决寒默不作声地在暗中解决。
甚至就连分手后,不管他怎么哭求逼问,都不肯告诉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因为傅决寒知道他根本就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可这满腔真心万般疼爱换来了什么?
孟一不仅毁了他的计划,害了他的爸爸,甚至在察觉到他可能有危险后,“不想细想”。
多坚硬顽强的心不会被撕碎呢?
呼吸被一点点夺走,胸口被捅出一个口子,孟一空洞的眼睛里流出酸涩的水,从铃声响起到现在的二三十秒,他已经恨不得把自己杀死千万遍。
因为他伤害了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历史不断重演,悲剧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发生,七岁那年失足落水,他毁掉了陶雅的后半生,被所有人抛弃,愧疚了整整十三年。
二十岁,他又因为自己的自私和蠢,间接毁掉了傅歌的自由,伤害了他最爱的傅决寒。
孟一觉得自己的出现就是个错误。
他可能真的是个灾星瘟神,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栗阳把窗帘拉开时,孟一脑子里全是这句话,以至于傅决寒伸手过来时,他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再沾到我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