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不解,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早上你没来之前,八班的宋亦川来找过我,承认人是他打的。”
“啊?”唐远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说是您就信了?”
老田翻了个白眼,“我当然要打电话先跟朱化核实。”
“结果我打过去,那小子在那语焉不详支吾了半天,后来他爸给我回了个电话,说这事先就这么算了。”
“……”唐远刚还觉得被人耍了……不过也确实被耍了,白紧张了一早上。
“宋亦川没跟你说吗?他说是朱化先动的手,我看也是,好好一张脸打成那样。”
老田怎么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班里拉帮结派那些事她门儿清,唐远孤身一人毫发无损,偏偏朱化被打成那样,还有“证人”在场,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这一家子属实难搞,老田也不想掺和太多,闹到学校里去得不偿失,既然他们家主动把这事认成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她乐得不追究。
宋亦川应该也不想追究,就他那要面子的劲,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场乌龙,再说他都还手了,朱化挨得绝对比他狠。
唐远想追究却是师出无名。
于是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解决了。
唐远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宋亦川昨天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今天不仅没来打他,连是他干的都承认了,送了唐远好大一个人情。
这是什么嘴硬心软。
又是什么好人好事。
但无论怎么样,于情于理,唐远都应该对他道声谢。
第三节 课下课,唐远去楼上,走的厕所那一边楼梯,宋亦川这身高怎么也不可能坐前几排。
他正要从后门找起,谁承想一抬眼,这人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窗没锁,唐远手指抵在上面,稍微一用力就推开了。
宋亦川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唐远朝他递了个出来一下的眼神。
宋亦川随之起身。
“你去找过老田了?”唐远迎头又是一句废话。
宋亦川没吭声,大概是觉得没回的必要,他看着唐远,等他的下文。
唐远叹了口气,故意表现得有些失落,“说好了的来揍我,我可是期待了一上午。”
“是紧张了一上午吧。”宋亦川拆穿他。
“……”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上课了。”
这人怎么连玩笑都不会开。
唐远特地看了眼他们教室后面的钟,他跑这么快上楼,就是为了不让他用这句话堵他。
不熟悉的教室门前站太久,总有种侵入别人领地的不适感,唐远跟他确实没多的好说,他目的很明确。
“谢了。”
“不客气。”
三个字回得跟他人一样冷冰冰。
“不过欠了就是欠了,这巴掌你记着,以后随时可以问我讨回来。”
这话真心实意,宋亦川不知道,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君子,既然是唐远答应的,他就是真揍了,他也不会记仇。
唐远看还有时间,“我加你微信了,什么时候通过一下,交个朋友。”
宋亦川神色淡淡,看不出乐意还是勉强,他拿出手机来解锁,屏幕转过来对着他,“你哪个?”
我靠。
这人大概真的挺受欢迎的,唐远相信他来的时候引起轰动了,新的朋友那里,一连串刷不到底的“未通过”。
大部分人都自报家门,唐远粗粗扫了眼,一到十四班差不多齐了,这让他下翻的姿势多少有些尴尬且微妙。
他没敢多看,往下又滑了一点,终于出现了自己的头像,再往下又是一连串的“已过期”。
还好,他还在。
唐远点了通过。
中午在小食堂吃饭,唐远和杨启帆坐下没一会,宋亦川进来了,上次的女生不在,这回就他一个。
唐远抬手打了声招呼,眼神往桌边示意,邀请他拼个桌。
宋亦川略一点头,脚下却没停,走到窗边老位置坐下了。
唐远想咳嗽,杨启帆先他一步咳了出来,摇头叹道:“何至于此啊。”
“我怎么了?”唐远问。
“你就是没怎么才奇怪,你又不差他。”杨启帆恨铁不成钢。
“这还不差?”光一个第二名就甩他多远了。
“哪里差,你看他都不理人,你还理我呢,光冲这点在我这他就输了。”杨启帆说:“肯定还有别的缺点,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哎你说他没事老戴着口罩干嘛。”
贾叔今天做的菜上面还是飘满了辣椒,不过没那么咸了,一道豇豆炒茄子很是下饭,唐远拨了些进碗里,看向窗边时宋亦川已经把口罩摘了。
坐姿的关系,朝向他们的半边脸是好的。
“过敏吧。”唐远说。
“你看他还过敏,你就不过。”杨启帆立马说。
“……”
唐远这下是真的要叹气了,“何至于此啊。”
这天晚上到家,难得的黄郡和唐一裕都在。
黄郡半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唐一裕在房间里练书法,家政阿姨下午应该来过,地拖得很干净,厨房也收拾过了,推门而入的画面猛一看挺像那么回事。
“怎么又是甄€€传,这都第几遍了。”唐远看着电视上甄€€衣着隆重地被从甘露寺迎回宫的场面,黄郡似乎尤其喜欢这一段,每每都是从甄€€复仇黑化看起。
“没别的好看的。”黄郡说。
唐远坐下来陪她看了会,黄郡作为家长,有一点是唐远从小到大多少同学朋友都羡慕不来的,那就是她从来不管着他,想看什么看什么,想几点睡就几点睡,外头疯玩到不回来吃饭也不会多叫一声。
茶几上有盘切好的水果,唐远捡了块吃了,捡第二块时,黄郡说:“厨房里留了你的。”
唐远起身去厨房。
回到房间,他拍了张照片发给唐思榕,【再次怀疑我是捡的。】
刚那一盘无论是刀工还是摆盘都何其讲究,到了他这就是潦草地堆作一团。
唐思榕作为女儿,自然清楚黄郡平时“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性格,唐远没头没尾的一张图,她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回:【你可是我产房外面亲眼看着抱出来的,捡谁都不可能捡你。】
唐远:【猛狗哭泣.JPG】
唐远:【我倒宁愿是捡的呢。】
唐思榕:【瞎说什么。】
唐思榕:【上哪能捡这么帅气可爱的弟弟。】
吹彩虹屁他姐是真有一手,唐远给她发了个北斗七星赞,【你干嘛呢?】
【加班。】
【怎么又加班,你这班加得比甄€€回宫还勤。】
【工作哪有不加班的,等你毕业就知道了。】
唐远想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叮嘱她要劳逸结合,不想唐思榕受毕业二字触动,又问起了他分班的事。
【还没呢,要等这次月考。】唐远说。
【爸妈没催你吗?】她应该是猜到了他不想考。
【妈问了,我说不想住宿,她就没说什么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想考就能考上似的。
托大了。
唐思榕没回他了,唐远把果盘移到桌角,抬眼看向窗外,他房间和厨房一个朝向,看出去视野差不多。
老房子有些年头了,唐远从记事起他们一家四口就一直住在这里,唐一裕以前银行的同事大多搬走了,还留下的凤毛麟角,周围住户现在也多是打工的外来人员和腿脚不便的老人。
不搬或许是因为上班离得近吧。
唐远从来没听黄郡和唐一裕有任何搬迁的打算,反而听得最多的是凑合。
他其实知道真正的原因。
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在意过要瞒他。
一个灯泡连坏三个月都能凑合的家庭,敷衍之外,谁还会在乎那点表面余温。
可唐远依旧为此恐惧,他时刻感觉自己立于高楼之上,而脚底承重早已蛀空。
有时候因为担心倾塌而夜不能寐,有时候又觉得,妄想太多认不清现实,那也许就是他被压在废墟下的一个梦。
前几天刚下过雨,玻璃上残留的灰尘被水流冲出蜿蜒的纹路,才几天没擦而已,唐远抽了张湿纸巾,正要开窗,手机亮了起来。
唐思榕说:【可你总要脱离他们的,爸妈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她隔了很久才回他,唐远忍不住猜测发这些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他坐下来,【我姐就是洒脱。】
唐思榕:【以前可没这么洒脱,比你还会钻牛角尖。】
唐远:【什么时候?】
唐思榕:【别管什么时候了,他们不想给你压力是他们的事,你接下去有多少考试我可清楚着呢。】
这就是既是姐姐又是学姐的恐怖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