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被他这番脑洞给逗笑了,他扯了扯衣领,没等说话,老田从后门进来了,喊他去办公室。
昨天宋亦川来找他很多人都看见了,晚自习两个人都不在又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没什么好辩解的,老田问他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唐远老实回答,“去网吧打游戏了。”
老田瞪他一眼,“打游戏还是打架啊?”
“先打游戏再打架。”唐远说:“他技术太菜了,我一下没忍住。”
“……”老田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去网吧打游戏她信,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容易禁不住诱惑,但出去一趟闹这么不愉快回来,她更担心这两人是在外面跟人打群架了。
“他怎么说?”唐远问。
“怎么,还想窜供啊?”
“没想。”唐远笑笑,“猜也能猜到,他肯定什么都没说,这么菜,好意思说么。”
“无论怎么样,打架是严重违纪行为,算算你都多少回了唐远。”老田抬高了声音。
那上床呢,上床违纪吗,唐远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没怎么打,就您看到的那些。”
“是吗?”老田明显不信,说着就要来扒他衣领,唐远没想到她来真的,一下大为惊恐,条件反射地抬手,紧握着躲开了,老田只来得及碰到他手腕,那一下触感有些异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唐远眼里有血丝,显得眼眶格外红,刚一番插科打诨老田只当他是游戏打了通宵没睡,这会看他确实没什么精神,才反应过来,一下又心软了,让他坐下来说话。
岂知唐远这会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字,他摇了摇头,恰巧这时老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人,唐远看过去时两人视线撞到一起,都僵了下,唐远很快转开了。
说不见的时候潇洒,谁能想到后头还有这一出呢。
宋亦川右眼下有条细长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刮的,唐远仔细回想,以他当时的姿势,不应该够得着他正面,他也没什么指甲,能留下这么一长条,可见当时的混乱。
宋亦川进来后站到了办公桌的另一边,中间隔着过道,老许强势插入,才一看到唐远,就脸色铁青地骂道:“你们田老师说的一点没错,走了还能给我惹事呢,第几次了?啊?你自己说第几次了?”
老田给老许挪椅子,经过唐远时从后面推了下他,唐远当然不想受罚,转头正正经经地换上了副笑脸,“许老师您先别生气啊,我俩闹着玩的,又没当真。”
唐远说完,余光里宋亦川朝他看了眼。
“闹着玩?”老许一听,气得还没坐下就又站了起来,“半夜翘课翻墙出去闹着玩,玩够大的啊,什么时候了,心里有没有点数?我看你们一个个浮得很,心思就没用在正道上!”
……确实没用在正道上,歪出去了十万八千里,属于被老许知道要上绞刑架的那种,唐远无言以对,宋亦川也不说话,来之前他跟老许表态说是他怂恿的唐远,被老许一句他没长腿吗给怼了回来。
“我是不知道哪刮来的这么一股松懈浮躁之风,连你都能被影响。”老许看向宋亦川,换了个人骂,“这么长时间不在状态想什么呢,想出去玩?想外面的花花世界?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唐远趁老许没注意,松了点劲儿靠在办公桌上,他实在有点站不动了,腿没力气,头重脚轻的,东西看久了眼也花,身体里像有只巨怪在吞噬他的神志,仅有的几分意识像被嚼碎后吐出来的残渣。
“许老师您消消气,天热,犯不着。”老田先是附和了几声,毕竟老许资历在那,得先让他把话说完,她有心放唐远一马,“这事不急着在今天解决,马上上课了,要不先让他们回去?”
“怎么不急,这眼看都高考了。”老许很是看不惯他们这一辈年轻教师对学生所谓的宽容政策,这事在他看来实属性质恶劣,不给点教训属于助长歪风邪气。
“我意思是……”老田面露难色,朝唐远那看了眼,“病着呢。”
话音落下,宋亦川和老许同时朝他看过来,都不用量个体温什么的,站那就是病着的证据,唐远脸色苍白,鬓角的汗不断往下淌,他撑靠在后边的桌子上,稍微动一下就在玻璃上留下一手的雾气。
老田说:“要打要罚我都没意见,可怎么也得等身体好了,您说是吧。”
唐远现在这副模样落到老许眼里,就是大晚上在外面野过头着了凉,不值得同情,但毕竟也曾是他的学生,免不了心软,老许缓了面色,让他先回去,但这事没完,哪天好了就继续来办公室找他。
老田虚扶了把唐远的背,带他出去,经过宋亦川时,他抬了下手,但不等做什么,唐远已经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送你回去?”老田问:“家里有人吗?”
“嗯。”唐远这会脑子不转,说什么是什么,去哪无所谓,他只想躺下来睡一觉。
老田开车,快到时唐远手机响了声,他等下车了才拿出来看。
杨启帆:【你去哪了,宋亦川刚来找过你。】
居然会来找他,唐远觉得不可思议。
而就在这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宋亦川居然给他发消息了,【你身体怎么了?】
唐远以为他出门就该把他删了的,【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宋亦川:【?】
这一把问号把唐远给问住了。
一开始宋亦川来找他,唐远怀疑过他可能不知道怎么做,后来事实证明他知道,虽然这个知道跟不知道没差别,但至少说明他做过功课,既然这样,做的时候还那么狠,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挺神奇的,唐远想着笑了,回他,【昨晚上我没让你轻点吗。】
消息发出去,宋亦川没回,唐远猜他看懂了,然后又被噎着了。
既然这样,那就再噎把大的,当临别赠言吧。
【以后真遇到人了,记得轻点,别这么不要命地撞,我皮糙肉厚没事,别人未必受得了。】
【首次用户反馈,不谢。】
第四十章 自己与只有自己
一天的时间里, 唐思榕偶尔会醒那么一会,或早或晚,这天唐远过去, 刚好叫他给碰上。
她仰靠着坐在床上, 没发现他进来, 直到唐远走到床边喊了声姐,唐思榕才缓慢转动着眼珠, 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她木然地看着,隔了好一会才认出他来,接着眉头一展, 弯了弯眼睛, 低声问他考完了没有。
唐远怔愣片刻, 很快反应过来, 笑着说考完了。
唐思榕问他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唐远说,比他预想得要好, 不出意外应该能进她的学校,到时候等她好了,他就搬过去跟她一起住。
“那……就好……”唐思榕看了他很久, 突然说了句什么,唐远凑近了听, 听到她说想吃巧克力蛋糕。
她甜食吃得少,第一次听她说想,唐远立马起身说去买。
他让她等他一会, 别又睡着了, “我很快回来。”
唐思榕是个很少表达欲望的人,他照顾唐远, 尽一切可能满足他,却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她没谈过恋爱,没交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一般无欲无求,唯一有的亏欠和留恋都给了他这个弟弟。
那也许是她最大的心事起伏,唐思榕的固执让唐远有了生命,可也因此消耗了她的,这样看的话,很难说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对不起谁。
离这儿不远就有家烘焙店,唐远从医院出来,一路跑过去,他进去问有没有巧克力蛋糕,店主说没有,草莓的要吗。
唐远一下失魂落魄,他站在店门口,平生第一次在巧克力和草莓之间抉择,他怕买不到她想要的,更怕回去晚了唐思榕不等他。
焦急之中他汗如雨下,喉头哽咽着,渐渐喘不上气来,他迫切想要个人能跟他商量一下,替他拿一拿主意……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唐远一时再难抑制,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难过,当绝望来临,多少遍自我安慰的坚强都没有用,那些深藏的痛苦与阴霾以最凶猛的攻势从他身体里冲出来,大厦将倾般,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这一哭把人店主给吓着了,不明白好好一个大男生,怎么能因为吃不到想要的蛋糕口味而哭成这样,她忙去门口安慰,说这就给他现做,让留个电话,晚一点给送过去,最多一个小时。
唐远擦干净眼泪,快速整理好了自己,他最后买了草莓的,还买了芒果的蓝莓的,想着如果那时候唐思榕还有胃口,她可以把它们都吃了,吃不下挨个尝一遍也行。
他拎着蛋糕赶回医院,等待他的却是一张病危通知,所有人都不在,他匆忙赶到抢救室,迎接他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唐一裕和€€郡坐在门外,皆是一脸凝重。
唐远坐不下来,那股被吞噬撕裂,一脚踏入无底洞的感觉再度袭来。
他上午在家里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就过来了,一直到现在没吃任何东西,没喝一滴水,可身体却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汗,一层覆盖一层,湿透了他的衣服。
他蹲下身,蹲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言不发,像是离得近了就能多守住一分一样,四周寂静无声,直到€€郡突然开口,问他怎么没去学校。
唐远抬头,€€郡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见他不说话,她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觉得我日子过错了?谁让你留在这里的?”
唐远看她一眼,后脑离开墙,低头转了过去,€€郡一下站起身,从对面冲了过来,“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耳朵呢!回去,立刻!”
她伸手拽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拖着唐远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还打算怎么混,混到什么时候?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行了,都先别闹。”唐一裕从后面拉着她,让她小点声,既然唐远已经在了,这个时候也赶不走,索性就让他待着吧。
“待到什么时候?”€€郡反过来质问他,“说得轻巧,今天一天是待,十天半个月也是待,他还考不考了?!”
“现在还有十天半个月吗?”唐远问。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这话是唐一裕说的,他们俩夫妻在感情上不睦,在教训他上面却总是意外地和谐,不过唐一裕年过半百的人了,经常看问题还没他透彻。
压根不是待不待的问题,唐一裕没必要以此来显得他有多舍不得,说€€郡是迁怒也好,神志不清也罢,作为一个母亲,她接受不了现实情有可原。
唐远想知道的,是有没有哪一刻,他们也担心过这个家会像现在这样散了。
有吗?
应该没有吧。
“我请的是病假。”他说。
“谁给你请的?”
“我自己。”唐远重新坐起身,把被€€郡扯乱的衣领拉好,“因为我生病了,发高烧,三十九度多,班主任亲自开车把我送回来的。”
“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意思,你是只有这一次吗?”€€郡不依不挠,唐远说他生病的事并没能安抚好她,相反她只听见他不服的态度,和想以此先发制人的用心。
“没错,我是想过。”唐远不再避让,迎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我想过不考了,我留下来陪她,她没有一年的时间,我有,我还有无数个,我往后一生只要不是哪天被车撞死就有的是。”
“你是有无数个,那你想过我们没有,我们还有多少个?”唐一裕再次插了话,“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高考是你唯一的任务,别颠倒了主次。”
“谁的任务?”唐远哑着嗓子笑了,“我的,还是你们的?那你现在可以去找她告状了,我这么不听话,看她还会不会管?”
唐一裕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是她硬要来的,所以往后长成什么样都要她来看看。”
“你们是不是就盼着这一天呢,袖手旁观了这么久,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她,最好我没个样子,活成一摊烂泥,这样她就会来跟你们忏悔,说她后悔了。”
唐远撑着墙站了起来,一直这样蹲着,这两人在他头顶说话,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唐一裕和黄郡谁都没有对他居高临下的资格。
“拒绝一件事的方式是让这件事以最坏的结果发生,你们料到了,可惜她从来没说过后悔,我想知道,这算你们的遗憾吗?”
真要分开的人不会在一起,唐远成了试错的成本,而唐思榕是始作俑者,到头来他们俩成了那个潇洒离场片叶不沾身的人。
一场彻头彻尾为非作歹的狂欢。
“你别给我扯其他的。”€€郡又要上前,被唐一裕拉着,她压着声音,牢牢盯紧了唐远,“你现在是有多拎不清说这种话!你是在为我们考吗?!”
“为我自己,也解放你们。”
“我们不需要你来解放。”
“我懂事不行吗。”唐远深吸了口气,“我从小就懂事,分得清主次,也拎得清自己,我如果做得不好,你们还会怪她,我当然得做好。”
“你能这样想最好。”唐一裕咳了声,假装没听见唐远之前的那一番话,他此刻说了他想听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