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日/戒断 第98章

对方说完便走了,留苏洄愣在原地。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宁一宵怎么可能通过不了实习。

如果连宁一宵都无法通过,还有谁可以?

苏洄很想质问他们,但怕自己一旦发了脾气就收不住,像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样歇斯底里。

但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欺负宁一宵?凭什么要欺负他?

他像只孤魂一样流落街头,走了很久,走到脚都酸了,才回到他和宁一宵的“家”。像第一次离家出走那样,没有带钥匙的苏洄蹲在他们的家门口,埋着头,分开的这几天太漫长,在脑海不断地浮现出真实的片段,令他没办法喘息。

大约半小时,苏洄便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到宁一宵的腿,就在眼前,可苏洄却站不起来。

“苏洄?”宁一宵手里拎着袋子,好像刚去购物,他走上前,把苏洄扶起来,“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钥匙呢?我还想着今天去你家找你。”

苏洄没有回答,等他开了门,又关上门,才紧紧地抱住了宁一宵。

他将脸埋在宁一宵锁骨,很贪婪地嗅他身上干净柔和的气味,感受他皮肤的温度。

宁一宵很轻地用手抚摸他的头发,低头吻他发顶,抱着他,“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不开心?”

苏洄摇了头,把心底那些隐隐作祟的东西都压下去,哑着声音说:“宁一宵,我好想你啊。”

宁一宵声音带了些许笑意,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几天并不长,反倒说:“我也是,很想你。”

苏洄知道他联系不上自己,这几天一定非常担心,于是解释说:“我手机被收走了,没办法联系你,今天是用我外婆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

“我猜到了,没关系。”宁一宵松开些,抚摸苏洄的脸颊,感觉他好像哭过,眼皮微肿,于是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睑。

“宝贝,不难过了,好吗?”

苏洄听到这个称呼,差一点流泪。他发现即使有那么多的暗示,那么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只要看到宁一宵,被他抱紧,自己还是舍不得,还是很自私地想留下他。

“嗯。”苏洄深呼吸,假装出开心的样子,低头去看宁一宵的购物袋,“你买了什么啊?这么多。”

“一些你爱吃的。”宁一宵说,“我想着今天去你家找你,如果能把你带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

“那我要吃鸡蛋羹。”苏洄起身,笑着对宁一宵提要求。

“好,想吃什么都可以。”

宁一宵不让苏洄帮忙,甚至不让苏洄进厨房,他只好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凝视切菜、煮菜的宁一宵,厨房的光把他高大的身影照得有些模糊,渐渐地,他的轮廓缩小了,变成苏洄梦里那个像流浪狗一样的小孩。

苏洄看着小小的宁一宵忙东忙西,给自己做饭,给受伤生病的妈妈做饭,突然很想向佛祖或是上帝祈祷,求他们让一切从头开始,让宁一宵可以托生于一个幸福的家庭,别让他受那么多罪。

他的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苏洄不想让他这么苦下去。

吃饭的时候苏洄挨着宁一宵坐,像只黏人的小猫,在主人身边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很香,让宁一宵不由得笑了,逗他,“你这几天不会一直闹绝食吧,饿成这样。”

苏洄也笑了,结果一笑就呛住,咳嗽得眼泪都流出来。

“慢点儿。”宁一宵拍着他的后背,“喜欢吃,明天也给你做。”

“嗯,明天可以放虾仁吗?”

“当然。”

这间出租屋很小,说是一室一厅,其实那个所谓的客厅比卧室还小,只能挤挤挨挨地放一张双人沙发,别的就什么都放不下。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洄就觉得很有安全感,这么小的地方,他可以随时随地看到宁一宵,听到他的声音。

他们一起洗了碗,一起打开电视看了很烂俗的电视剧,情情爱爱的台词说得毫不走心,但苏洄却有点羡慕,电视剧里的主角可以有几生几世的缘分,哪怕错过了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要是他和宁一宵也有很多次机会,那该多好啊。

“换个台吧。”

宁一宵好像没办法忍受粗制滥造的剧情,对苏洄提出建议。

苏洄笑了,靠在他怀里,“你可以不看啊。”他将宁一宵的脸扳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你可以看我。”

宁一宵真的照做了,很安静地凝视苏洄。

苏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话,说相爱的人对视二十秒就会流眼泪。

他不想在宁一宵面前哭,所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很深地吻了上去。

冷冰冰的房间忽然间灌入温度,一点点攀升,苏洄闭着眼,接吻时手捧着宁一宵的脸,比之前饱含欲望的样子多一份珍重。

电视机里播放着陈词滥调的重逢戏码,主角失忆,不记得另一人,苏洄光着身子在宁一宵怀里打了个寒颤,他吻着宁一宵的手,心里想,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希望宁一宵别忘了他。

生命结束不是死亡,被遗忘才是死亡。

电视声音戛然而止,宁一宵将他抱回卧室,放到那张属于他们的床上,像座坍塌的山脉那样,压下来,给苏洄很多个吻。

苏洄像闭合很久的花,缄封了数日,被宁一宵温热的手剥开。他看到了苏洄身上的那一行纹身,因为字是苏洄顺着手的方向写的,阅读时也要反过来,所以他们用了从没尝试过的姿势,令苏洄在大脑几近空白时,还想到衔尾蛇。

“More than one night.”

宁一宵将属于苏洄的液体吐在他的纹身上,念出上面的英文。

[不止一个夜晚。]

他转过来,吻了吻苏洄的脸,“疼吗?”

苏洄先是摇了头,但很快便说了疼,像被硬生生劈开那样疼。

“刺了很久……”

“你找谁刺的?”宁一宵咬住了他的下唇,有些狠。

苏洄眼睛含着泪,湿€€€€的,“……我自己,我在浴室里偷偷纹的。”

宁一宵愣了愣,随即很深地吻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洄觉得这一夜格外绵长,他甚至昏厥过去,但醒来的时候,宁一宵说他只是睡了二十分钟。

“纹了这个,还能洗掉吗?”宁一宵半抱着他,伸手在被子里替他揉腰。

苏洄摇头,骗他,“洗不掉的。”

宁一宵没那么容易上当,“可是我在路边看到纹身店的玻璃上都贴着有洗纹身服务。”

谎言被揭穿,苏洄也只是理直气壮反问,“你想让我洗吗?”

“不想。”宁一宵很少见地像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亲了亲自己的恋人,“你把我纹在身上,我很开心,但不想让别人看到。”

苏洄耳朵有些烫,把脸埋进被子里,“谁说是你……”

宁一宵逗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疼得苏洄像小猫一样叫了出来。

“是你是你。”苏洄立刻承认,也服了软,“轻点儿揉。”

“你不是喜欢重的。”宁一宵故意噎他。

苏洄拿他没辙,气得咬了他另一只手。

关了灯,房间一下子暗下来,宁一宵搂着苏洄,像平常一样抱着他睡。苏洄第一次在他怀里汲取不够安全感,无论自己抱得多紧,都不够。

他很小声问:“宁一宵,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听到回答,苏洄安心了些,他想了想,“你以后不要讨厌你的名字,好不好?”

他不希望宁一宵想到这个名字,只有因母亲无望的感情而衍生的痛,能快乐一点。

宁一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笑了一下,附和着说:“现在不讨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不止一个夜晚。”

苏洄觉得宁一宵看不见,于是在黑暗中安静地流了眼泪。

很快,他又听到宁一宵说话,还叫他小猫。

“要不我们逃走吧。”宁一宵说,“就躲到一个小岛上面,没人找得到我们。”

苏洄笑了,“宁一宵,你在说梦话。”

宁一宵也笑了笑,“不想去?”

苏洄不敢说想,也不忍心说不想,把被子蒙到头顶,“好冷啊。”

宁一宵没逼苏洄给答案,只是更紧地搂住他,“好像要下雪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雪。”

苏洄躲在被子里,像个十足的懦夫。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那么渴望功成名就的宁一宵,也会做这么傻气的梦,就好像在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私奔,这种事不应该也不可能和宁一宵的人生挂钩。

宁一宵要去最大的城市,做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绝对不可以因为感情,困在贫穷的小小岛屿。

他一夜都没有睡着,但也不敢随意翻身,怕吵到宁一宵。黑暗让他的视力一点点变好,好到不用开灯就可以看清楚宁一宵的脸,他的手臂线条,他英挺的五官和深邃的眉眼。

苏洄变成了一个古朴的拓印机器,想一点点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快天亮时,他闭了眼,但不稳定的睡眠只持续了一小时,迷蒙中他感觉宁一宵起来了,床空了一半。

接着他隐约听到了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来的,掩着的房门并没能完全盖住,苏洄对宁一宵的声音极为敏感。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后,偷偷听宁一宵打电话。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我的签证被拒了,但是现在不是高峰期,而且我申请的是可以提前四个月办理的……”

宁一宵的声音渐渐变小了,他安静了一阵子,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次预约?”

“下个月……好吧,谢谢。”

“等一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被拒吗?”

“完全不能透露吗?”

“……谢谢。”

苏洄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又一次想到自己去宁一宵公司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苏洄回到床上,说服自己冷静,很快,宁一宵开门进来,发现他已经醒了。

“这么早就醒了,饿不饿,我随便煮了一点东西,你起来可以吃。”

苏洄问,“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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