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没法直接用实验验证,算来算去都有不小的误差,程老说让你一起负责。”
高能有些做不了实验,只能做数学。
靳原对比X射线卫星观测数据,严谨地确定温度和密度区域,然后看脉冲激光和固体靶相互作用所产生的等离子达到的磁场强度。
花了整个下午,只算了一小半,实验室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高个子学长敲隔板,“走吧原,去吃饭。”
“你们先去,”靳原手上没停,刷刷列步骤,“我写完这步。”
半小时后,实验室里空无一人,他搁下笔,检查了遍运行的仪器,才脱了白大褂,锁门去食堂。
晚餐吃的石锅饭,靳原挺饿,点了两大份,风卷残云般进食。
“好家伙,你不嫌烫啊,”大头塞给他瓶饮料,“周天文清路有家篮球馆开业,我们去那玩玩?”
胖子搭茬,“他去不了,要陪江舒亦参加俱乐部的活动。”
靳原嚼着黄澄澄的荷包蛋,纳闷道,“陪什么?”
“你少在这里装,”胖子€€瑟地揭穿他,“朱浅告诉我的,上午江舒亦跟她聊天,说要和你一起参加活动培养感情,你没同意他能说这话?”
利野俱乐部的活动靳原清楚,收到通知时他和江舒亦在吃午饭,互相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装死。
江舒亦想去?
“通知发了好几天,他没提过这事。”
“等你主动呗,”胖子托着小胖脸,一副贱贱的表情,“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他对我和大头客客气气,对你呢很那啥……”
靳原没被他带沟里,“你也不想想,你们第一次来,我和江舒亦住多久了?”
大头插话,“你不陪他的话,就跟我们去篮球馆玩玩,我买了几张券。”
“行。”靳原移开光盘的石锅,拌匀剩下的那份,吃了几口后抬头,问胖子,“江舒亦真说了想去?”
胖子:“我有病我骗你。”
“他想和你培养感情很正常,”胖子有理有据地分析,“你把他泥塑一下。久居国外的大美人回国交换,谁都不认识哪都不熟,被托付给你。一起住着公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下暴雨你还去接他,俗话说近水楼……远亲不如近邻。他肯定最依赖你,起码和你最熟悉,其他人应该都参加了吧,他想去玩,又不好意思跟你说。”
知道他在瞎扯,但性别一换,靳原在脑海中勾勒江舒亦的脸,按想象将轮廓柔化成女性状态。
莫名有股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劲,靳原拨弄饭粒。
他周末很忙,得回家一趟,并且利野俱乐部的老板和他有过节,十有八九得起冲突。
犹豫片刻后想,算了,这点小要求就满足江舒亦吧。
在帮扶群里艾特群主,【加我和江舒亦一个。】
江舒亦对此一无所知。晚上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收到群主的私聊。
【记得完成群里的接龙。】
什么接龙?
点进去一看,看见靳原傍晚发的【加我和江舒亦一个。】
没跟他商量,就擅自做决定,江舒亦有些头疼。
扫了眼俱乐部的项目,弓箭射击飞镖,水疗养生spa……声称覆盖面最广,最受年轻人欢迎。
以前玩这些,用的是真枪实弹,专业的野外射击场枪支种类齐全,后坐力强劲,玩得才有意思。
群主:【要统计人数,十一点前截止。】
江舒亦迟疑片刻。
他周末打算把手上的论文收个尾,宅在公寓里看书睡觉。
靳原想去?江舒亦望着他头像,心想,算了,去就去吧。
被打乱计划的感觉不好受。
他花了会儿功夫调整心情,抓紧时间回卧室看文献。
出去喝水时,恰好撞见靳原进门。
江舒亦看他一眼,“鞋放鞋柜上,别弄脏地毯。”
龟毛,靳原随意摆到底层。在实验室熬了半天,他往沙发上一瘫,怎么舒服怎么躺。
江舒亦边接水边问,“你周末很闲?”
“还行,”靳原枕着手臂,“以后你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饮水机在运行主机哗啦哗啦响,江舒亦没听见。靳原想想自己做的牺牲,心安理得地喊,“顺便帮我倒一杯,要冰的。”
得寸进尺,就不该顺着他,江舒亦抬头,“要饮料吗?我去楼下给你买。”
靳原下巴抵着沙发背,打哈欠,“饮料就算了,我想喝咖啡,通宵算题需要提神。”
江舒亦抿了口水,“蓝山还是科纳,我订张机票去采咖啡豆。”
“蓝山吧,好喝点……”靳原反应过来,“你驴我呢?”
“洗手台我报修了没人来检查,你去公众号试试,还有,”经过沙发时,江舒亦停住脚步,“收一下腿,别踩茶几。”
靳原“啧”了声,“你看看你的态度。”
没良心。
江舒亦扪心自问,他很少为谁改变计划,能陪靳原参加俱乐部活动,态度已经够明朗了。
轻踢靳原小腿,“别踩。”
“这样躺着舒服,不信你试试。”靳原攥江舒亦手腕,把他带倒在沙发,“整天正襟危坐的干什么,又不是参加国际会议。”
江舒亦始料未及,栽进靳原怀里,靳原用脚背撩他膝盖弯,“腿伸直,挂茶几上。”
“离我远点。”江舒亦嫌脏,踹他,
靳原嘶了声,倒打一耙,“别动手动脚啊,小心我弄你。”
“你好烦,”江舒亦压住靳原锁骨,扣他下颌,居高临下用英文讲,“安静点你个混球。”
挺嫌弃的语气,靳原半仰躺,望着江舒亦眼睛,戳破他隐秘的心思,“少来,明知道我混还踢我腿,不就想我招惹你。”
摇头道,“也是,就你这幅性冷淡的模样,在国外肯定找不到什么乐子玩。”
江舒亦手肘撑在他寸头边,眼神上下流连,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自带上扬弧度的唇形,以及颈间凸起的喉结……
顶配,可惜长了张嘴。
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是什么乐子?”
靳原笑了声,“可以,嘴上功夫很厉害。”
江舒亦:“比不上你。”
论文还剩最后一段,他没跟靳原继续闹,起身进卧室继续。
翌日起了风,层层叠叠的云被吹散,透出澄澈的天际。
江舒亦在吃早餐,红茶加奶和吐司,向外望了眼,半边湛蓝半边阴,像是要下雨。
靳原坐他对面,咬着小笼包,慢吞吞地嚼,“程老在国交订好了餐厅,说傍晚聚个餐。他们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你有没有课,到时候一起去机场送他们。”
“晚上没有,”江舒亦纳闷,“程老也去美国?”
在医院谈起出国治疗时,程老的意思是宋老师独往。
“他实在放心不下,就向学校请了个长假。”
江舒亦没再问,一门心思吃吐司。
靳原不习惯安静如鸡的用餐氛围,没话找话,“胖子说你因为个女的跟专业里的男生有矛盾,那女生长得还很漂亮,真的假的?”
为情争夺,活像三流娱乐报纸的噱头。江舒亦边挤沙拉酱边说:“别聊这种低级话题。”
“行,那聊个高级的,”靳原打量他的脸,忽地笑起来,“她有你漂亮吗?”
江舒亦很想把沙拉酱糊他脸上。
扳回昨晚的一局,靳原满意地出门上课,走了段路突下大雨,折返拿伞。
忘了带钥匙,砰砰砰敲门,喊江舒亦。
江舒亦在接Hogan的来电,见靳原鞋边踩到不少泥,让他在门口等。靳原不信邪非要进,和江舒亦推搡几下。
江舒亦将钥匙和伞塞他手里,麻利地关门。
终于清净点了,他续上和Hogan的聊天,“刚才室友回来拿伞。”
他们的推搡Hogan听了全程,惊诧不已,江舒亦慢热,习惯掩饰自己,仅半个多月时间,竟然就和室友熟稔起来。
江舒亦否认。
Hogan用英文讲,“你跟kevin认识近十年,也没见你们这样闹。”
这能比吗?和kevin或其他朋友相处,得顾及成年人的体面,维持适当距离,以及妥帖的形象。
和靳原从初见开始,他就没顾及,后续懒得再装。
面对靳原混不吝爱招惹人的性格,也很难装下去。
Hogan对他来说亦师亦友,是除了他妈外,他最亲近的人。即使这样,他也不习惯分享生活细节。
江舒亦单手握手机,有条不紊地整理东西,顺着他的追问聊了下靳原,寥寥几句便收住。
外面在下雨,他忘了买伞,披了件戴帽子的防水外套,坐电梯下楼。
Hogan笑着讲,“看来你回国回对了。”
起码不像在伦敦的时候,压抑,安静得犹如一棵树。
现在流溢着生气,很真实。
Hogan替江舒亦高兴,从听到的那段推搡中,管中窥豹地透视两人关系,又担心他们这样相处,迟早会闹矛盾。
最激烈的矛盾已经闹完了,江舒亦朝大厅外走,含糊地应,“他人还不错。”
然后用晚辈亲和的语气,叫Hogan早点休息。
伦敦那边大概凌晨两点半,他年纪大了,熬夜影响身体。
大雨转成了中雨。空气中布满泛腥的泥土气息,公寓楼前的红砖路被雨浸透,积蓄已久的水流沿着缝隙汇入地底,行道树蓊蓊郁郁,硕大的雨珠从枝叶滴答滴答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