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刚才啊?刚才……不小心弄的。”路少延含糊道。
护士猜想其中定有隐情, 但见对方不想说, 没追问,低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路少延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上班, 摸摸鼻子, 去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看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心里很茫然。
不知道孟啸春什么时候才会消气。他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赖在医院里不走。
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他不想回家, 也不想回学校。那天他情绪激动地在学校里闹了一通, 虽然周天说都处理好了没事了, 可脸已经丢了,指不定别人背地里怎么笑话他呢。
刚刚,孟啸春让他养狗,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没地方去、没人要的流浪狗,他还想找个人来养他呢。这个人最好……不,不是最好,是只要是孟啸春。
但是,孟啸春说不要他了,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他都没法儿圆。
路少延低着头,眼泪哗啦啦地流,擦都擦不完。
忽然,有人递纸巾到他眼前。他没接,抬头一看,是刘助理。
刘助理叹了声气,把纸巾往他面前又递了递。路少延这才接过来,哑声道了句谢,扯了几张纸巾擦眼泪。
刘助理坐到他身边,看着他,小声说:“是路总让我来接你的。”
路少延看到她就猜到了,而且并不惊奇。他妈发现他不见了,猜到他是来医院了很正常。
路少延在刘助理的护送下€€€€虽然他觉得这更像是“押解”€€€€回了并不属于他的家。
路黎芝在客厅里看文件,顺便陪看动画片的女儿。她看到路少延回来了,只浅浅地瞥他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没说他,好像事情没发生过。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周天同样当无事发生,只笑着招呼了下刘助理。
路少延闷声说:“我想明天去学校。”
回来的路上,他想明白了,她不会同意他既不住这里、也不住学校,他懒得跟她闹,现在他真没劲儿去闹,孟啸春都不理他了,他闹翻天也没意义。那么,比起住这里,还不如住学校,同学们议论他就议论吧,完全不被别人议论的,那得多没存在感啊。
只能暂且靠一些阿Q精神维持生命这样子。
如果她不让他去学校的话……那就不去吧,在这儿摆烂也行。
路少延这么想着,听到她说:“嗯。”
就很奇怪,妈妈的态度突然不再那么严防死守。她一直没跟路少延说他偷跑去医院见孟啸春的事,没问他怎么弄到医院地址的,也没不准他去学校,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伺机跟孟啸春死灰复燃携手私奔。
也许,她跟孟啸春谈过了。也许,她根本就是在病房里装了监控。路少延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些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放松。因为她已经知道孟啸春不要他了。
路少延第二天真的回了学校。
苟奕和胡鹏都装作无事发生,但他走在路上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其他同学在看他、然后和同伴说悄悄话。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午休的时候,他试探着离校,又去了医院,没人拦他,他很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但病房门就在眼前,他根本不敢进去,只好又去护士站。护士说孟啸春明天出院。
“多住两天啊,我给钱。”路少延关心地说。
护士哭笑不得:“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都巴不得早点出呢……放心,他没事了,底子好。其实,今天就可以出了,保险起见,才让他明天走的。”
“没事就好。”路少延呐呐道。
谢过护士,他回到病房门口继续徘徊,像一条有刻板行为的焦虑小狗。
门就这么薄薄一扇,却在此刻成了天堑。
路少延就快把地上转出一个圈圈痕迹了,有人从病房里出来,他急忙抬头看去,愣了下,神色逐渐开始不友善。
又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血!
解竹云笑着和他打招呼:“路少延,又来了?啸春刚吃了饭,在看书。”
说着,晃了晃手上的保温壶。
这副以家属自居的姿态可真是刺眼之极!而且莫名其妙!而且充满挑衅!而且绿茶!
路少延本来也想送汤的,他虽然自己不会熬,但可以买嘛。可他想孟啸春不会吃自己送的,就不浪费粮食了。
他很不高兴,没接解竹云的话茬,转身走了。
第二天,孟啸春果然回学校了。路少延坐在寝室里刷着论坛贴子,帖子说是迈巴赫送孟啸春回来的,开车的是个混血帅哥,举止间对孟啸春十分亲热。大家就开始发散思维,八卦之前路少延发疯是不是因为孟啸春劈腿这个人。
路少延十分头铁地实名回复最先说孟啸春劈腿的那楼:不是!别乱说!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狠狠扔开手机。
迈巴赫了不起啊?跟谁买不起似的……虽然,可能确实现在他买不起……但谁家车库里没几部迈巴赫劳斯莱斯法拉利……算了,那又不是“我”的家。
路少延越想越颓靡。
他真的没有迈巴赫。实在要说,他有一辆四万多的公路自行车和一部三千多的平衡车。
自行车是初中的时候生日,齐家那边的爷爷奶奶送的礼物
平衡车是风大的那阵子凑热闹自己全款网购的,买回来玩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没兴趣了,扔仓库和自行车一起吃灰。
实在要说,他连驾照都没有呢,只过了科目一,懒得去学车,教练隔三差五在手机上催他,他就装死。
苟奕也刷到了那个帖子,偷偷地瞅了下脸色难看的路少延,低头找孟啸春的室友石磊,打算问问什么情况,他好将功赎罪。可他发过去只得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以及一句话: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苟奕顿时惊呼了一声。
路少延本能地想问他怎么了,但脖子转到一半,停了下,默默地转回去了。
他不怪苟奕,说不上要为此反目成仇,但到底心里有些膈应,不想说话。
苟奕和路少延的书桌在同一排,余光注意到路少延转了一半转回去的动作,心里很不好受。
他刚惊呼那声,多多少少存了些故意吸引路少延注意力的目的。
自从那天后,路少延就不怎么搭理他了,不是针对他,是一视同仁的不爱搭理。但苟奕才不管别人什么待遇呢,他就知道自己被路少延排斥了。
虽然胡鹏私下里安慰他说,以路少延的性格,估计过段时间就好了。但他总有些不安。而且,“过段时间”是多久啊?哪儿能忍那么久。
“……路少。”苟奕决定主动搭话,“石磊把我给删了。”
如果是从前的路少延,听了这个消息,肯定要惊诧地扭头,大声地问一句“为什么啊?”,还会凑过来看手机。
但现在的路少延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头都没抬,拆开乐高盒,开始拼。他买很久了,一直没拼。
苟奕沉默了会儿,强颜欢笑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拼啊?你这一个人要拼到什么时候去?”
“随便。”路少延说。
苟奕把椅子搬过去,路少延往旁边挪了下,给他让出点空间来。苟奕心里顿时好受些了,一边拼着乐高,一边找话题搭讪。
可路少延还是很冷淡,大多数时候就是“嗯”“哦”“不知道”,诸如此类,就差直接把“你很烦”说出来了。苟奕自讨了个没趣,渐渐地不再出声了。
……
路少延又看到解竹云了。
他放学后算着时间去医学院教学楼,准备“重操旧业”:蹲人。不料刚走进一楼大厅,就见孟啸春和解竹云并肩从楼梯上下来。
解竹云还是那副半永久笑眯眯的脸:“路少延,又见面了。”
这人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啊!
路少延反正现在是看到他就一秒进入不善状态,顿时垮下脸,看向孟啸春,想问孟啸春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按照孟啸春的习惯,一般会在实验教室多留会儿的,今天刚下课不久就走,是不是因为这个解竹云……
没问。
解竹云在这里,他问出口的一瞬间不就代表着输吗?解竹云不就会很得意吗?
路少延还在迟疑,孟啸春已经走出教学楼了。他根本从头到尾都一步也没停留,一眼都没看路少延。
“回见啊。”解竹云说完,朝着孟啸春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路少延转过身,看着他俩的背影,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
他已经知道这个解竹云是什么人了。家里不比他家差,只是家族以前在海外发展。据说是因为爷爷不舍故土,非要回来安度晚年,儿子孝顺,怕老人家孤零零的,就把小儿子送回国陪老爷子。
解竹云自己也很好,聪明,打小跳级,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博士了,还创业成功。
还长得高。网上解竹云的个人资料里写着身高182。
路少延连夜量身高,撑死了178.3,差点气死。
为了挽尊,他连夜计算BMI值,然后发现还是输。再度气死。
和这解竹云相比,齐安源真就什么都不算了!
主要是在学历这方面差得太多了。路少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孟啸春一直嫌自己笨,再想想这个解竹云的博士……
而且,如果孟啸春对解竹云一点点意思都没有,能让解竹云成天跟在身边吗?孟啸春又不是第一天被人追,以前可把追求者甩得特别干净!
难道……难道是孟啸春正好受了情伤,就让这解竹云趁虚而入成功了?
越想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路少延急得两眼发黑,可他毫无办法,孟啸春现在看到他都当没看到,他怎么发消息,孟啸春都不回他,他打电话就不接。
总不能真的让他当着解竹云的面去拉住孟啸春撒娇耍赖求饶吧?要是有用,他心一横也就做了。可问题是,想想就知道没用啊,纯白送。
路少延在原地发呆,突然听到人叫自己:“路少延?”
他回头一看,是孟啸春的同班同学兼同寝室友,叫顾山(他记得谐音是顾三,应该没错)。这个顾山明明有女朋友,以前还打他的主意,想劈腿泡他,可不要脸了。
但人家主动打招呼,路少延就还是应了一声,然后就要走。
顾山却快走几步拦住他,问:“你是来找啸春的吗?他已经走了,有个叫解竹云的你认识吗?来找啸春,一起走了。”
这挑拨离间想看好戏的嘴脸可真是太明显了!路少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顾山的脸皮好厚,继续追着他,边走边说:“你对我真的是误会太深了,其实,我和我女朋友……应该叫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了。”
“关我什么事啊?”路少延不耐烦地说,“你别跟着我!”
“哎呀,我好惨的,我是被她绿了。”顾山卖惨道。
“活该。”路少延毫不留情面地如此评价。
顾山直接伸手拉住他。路少延停住脚步,使劲儿挣扎,边骂道:“你有病吧!信不信我找人打你啊!”
“那你信不信我有办法帮你挽回孟啸春啊?”顾山问。
路少延愣了下,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下来,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半晌,拧着眉头道:“松手!”
顾山松开手。
路少延本该马上离开,可鞋底像是被黏住了……他正迟疑着,顾山说:“不骗你,真的,我想帮你挽回孟啸春。”
“……我才不信你。”路少延犹豫了下,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