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这话绝对不合时宜。
季星回很疑惑地问:“跟逸远哥有什么关系?”
周克云深吸一口气,他按住季星回的脊背,有点疲惫地说:“睡觉了。”
当然有关系,周克云闭上眼睛,一种很无力的感觉涌上来。
直到今天,他还在在意沈逸远和季星回的那段往事,一想起来,就嫉妒得快要受不了。
他是这么幼稚的人,所以会故意带着季星回去沈逸远的工作室拍结婚照。
周克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结婚前让季星回见到自己的前男友,看出他们的余情未了,然后难受回自己头上。
沈逸远确实很好,温柔体贴又绅士,分手后还会按照季星回的喜好为他准备茶点,表现得大大方方。
沈逸远得体,但是季星回不自在。
周克云很想问他,是不是还没放下?但他根本不敢问。
直到今天,他居然还是那么在意,周克云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伤人,可能会让季星回难过。
周克云当然嫉妒沈逸远,沈逸远得到了他没有得到的东西,只不过他们没能走到结局,而周克云趁机不太光彩地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周克云想起父亲还在的时候,有一回周卓扬应酬喝多了酒,一个人坐在家里的露台上看星星。周克云起夜,突然觉得饿,本来是打算走出房间找东西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卓扬抽烟,现在回忆起那一天,周卓扬抽烟的姿态和季星回非常像,慢吞吞地吸一口,再仰头吐出烟雾,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周卓扬看到了他,他熄了烟,伸出手,把周克云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周克云已经八岁,对跟爸爸撒娇毫无兴趣,他想下去,又被周卓扬抱紧了。
周卓扬身上有很淡的烟味和酒味,他笑着说:“别想跑,怎么长大了变得那么不可爱,爸爸带你看星星。”
夏季是观星的好季节,今天天气好,星星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像是零星盛开的花朵。
“看到那颗没有?天顶的亮星是织女星。”周卓扬抱着他,指给他看,“牛郎星怎么找呢?我们要往南偏东的地方找。看到了吗?牛郎星比织女星暗淡一些。”
周克云仰着脸,顺着周卓扬的指引去看那两颗星星。
“小克云知不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啊?”
周克云皱眉,他一度觉得周卓扬和他说话的语气太像哄三岁小孩,他装酷:“当然听过,老土。”
周卓扬看不惯他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他伸手捏周克云的脸,嫌弃地说:“宝贝,你真的好不浪漫啊。”
周克云被他掐得脸疼,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回去睡觉。”
周卓扬松了手,叹了一口气:“你和你妈还真像,都不愿意听我讲故事。”
周克云看到他失落的表情,就不再动了,他勉为其难地说:“那你讲吧,我听的。”
周卓扬一把抱住他,很亲昵地用脸颊蹭周克云的脸:“还是儿子好!”
后来周克云犯困,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周卓扬抱他回到房间,顺便接了个电话。
周克云没睡着,他听到了周卓扬这通电话的内容。
周卓扬说今天去见了自己的律师,看了离婚财产分割协议的草稿,但现在自己又有些动摇。
“本来也是偷来了这几年,自己觉得不快乐,所以想分开,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周卓扬在床边坐下,给周克云拉了拉被子,声音听起来很累。
“况且还有克云,实在是放不下心。”
周克云觉得自己和周卓扬在做同样的事,只是周卓扬是走入一个看起来甜蜜的陷阱,周克云却是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
领证的前十分钟,他给过季星回机会反悔,他是多么大度妥当啊,好像从头到尾都把选择权给了季星回。
周克云当然知道,这只是他在寻求心理安慰。
周克云知道自己应该和季星回道歉,刚刚的语境下提沈逸远,实在是讨人厌。
但季星回真的累了,过度的酒精让他很快入睡,他的呼吸声很轻缓,周克云在数次和他的同床共枕中发现了这一件事。因为实在太轻,周克云必须强忍着伸手去触摸季星回的冲动,只是在静夜里依靠这点微弱的气息确认他们实实在在正躺在一张床上。
今天季星回是在他的怀里睡着的,但周克云却觉得他的呼吸声比平时还要遥远。
第二天还得上班,季星回被手表震醒,宿醉让他的脑袋晕晕乎乎。
他喝多了就记不住事,在床上滚了滚,记忆停留在周克云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
大概是那一刻的周克云看起来太过帅气,特别像一个拯救者。
季星回脑袋自动美化,都快要给周克云加工上亮闪闪的金光特效。
季星回想起从前刚刚开始学着应酬,酒喝太多在厕所里吐,嘴巴里满是苦味,他蹲在公交站台等末班车,拿出手机盯着奶奶已经注销的号码发愣。
那天晚上碰到了狸花猫,细瘦的一长条,眼睛在黑夜里发亮。季星回被他吓了一跳,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曲奇饼干,半蹲在地上拆开包装。
狸花猫不太敢上前,季星回看着饼干,又看看猫,突然没头没脑地笑起来:“哦,猫不吃饼干。”
季星回自顾自把这块曲奇饼干扔进嘴巴吃掉,然后站起来,去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火腿肠。
狸花猫居然还在原地等他,季星回又蹲下来,把火腿肠掰碎,剩下半根又进了自己嘴巴,鲜味在口腔里漫开,季星回这一瞬间又有点反胃。
狸花猫埋头吃饭,季星回蹲在它旁边,突然说:“你没有家,我也没有,缘分天注定。”
狸花猫不理他,吃完就跳进夜色里,季星回慢腾腾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腿。
打开家门的时候,难受的感觉堵在喉咙口,他想,要是有人能接他回家就好了,随便谁都行。
但根本不是谁都可以,沈逸远那么好的人,他最后还是辜负了。
季星回觉得周克云好讨厌,总是动不动出现一下,然后消失。
好像就是为了来提醒他,除了他,换了谁都不行。
季星回被十分钟后的闹钟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走到卫生间去洗漱,昨晚的一些碎片的画面慢慢涌上来。
季星回用冷水洗了把脸,昨天他借着酒,做了点平时不敢做的任性的事,没想到周克云这么耐心,看起来也并不讨厌。
季星回呼出一口气,晃了晃还有点混沌的脑袋。他换好衣服,走下楼,心情很好地跟周克云说早上好。
周克云正在煎蛋,滋啦滋啦的声音让季星回觉得好饿。
周克云把餐盘放到他面前,他今天换了一副金属框的眼镜。
季星回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忍不住问:“昨晚没睡好吗?”
周克云不太自在地点头。
季星回有点紧张地问:“不会是因为我撒酒疯了吧?”
“你自己不记得?”周克云皱眉。
季星回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我喝醉就断片,真的不太记得了。”
周克云松了一口气,看季星回心情不错的样子,他应该不记得昨天他们俩最后的对话。
季星回却有点紧张:“我到底干嘛了?”
周克云坐下来,随口胡扯:“没做什么,就是跟我说,以后都要抱着睡觉。”
季星回目瞪口呆,嘀咕一句:“我喝醉之后这么大胆的吗?”
周克云点点头,他证实了自己的推断,也不打算再提此事,就私心很重地说:“嗯,我也答应你了。”
作话:
他们之间的很多误解,由于视角不同,其实在对方那里都是不需要刻意解释的事情。
简单的说,就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ps.找沈老师拍结婚照在18章
第70章 70
周克云定了国庆假期第三天出发去宣市,机票是陈然帮忙订的,在候机的时候,季星回翻看着从陈然那里拿到的资料。
周根正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卓然,一个叫卓扬,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儿子,克字辈,周克云的堂哥叫周克怀。
周家旁支则复杂得多,先前出事的那个服装厂负责人,只能算是远房亲戚。
“你不用那么认真,只是吃个无聊的饭而已。”周克云登机的时候走在季星回身边,和他这么说。
“我要是去了傻在那里,丢的可是你的人。”季星回说。
“没关系。”周克云不是很有所谓地说,“随他们怎么想。”
“你们关系不好?”季星回有点在意,就多问了一句。
“谈不上好还是不好,我爷爷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他并不享受欢聚一堂这种事,也对所谓的天伦之乐没兴趣。”周克云跟他解释,“我说过,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家宴是他能感受到权利的又一个场合。”
季星回咽了下口水:“怎么听着这么吓人。”
“没事的,多的是人要巴结奉承他,不用担心。”周克云说。
“周克怀是只笑面虎,他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周克云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季星回一句。
“你和你哥哥关系不好?”
周克云点点头:“我所有的亲戚里,我只跟易锦关系不错。”
季星回就想起之前看到的财经八卦,说周克怀一直给周克云使绊子。
豪门里的争权夺利季星回看不明白,但跟周克云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周克云的工作重心只放在兴洋,不像文章里写得那么刀光剑影。今天看他对家宴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更像是在完成任务。
季星回第一回坐飞机,头等舱的座位和舷窗中间隔了一个扶手桌,他就趴在那里看了很久的云。
周克云坐在另一边,用笔记本看材料。
落地宣市刚刚下午四点,机场太大,又滑行了将近半小时,季星回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周家派了司机过来接人,周克云上车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司机就说:“周总,如果不直接回家,会赶不上晚宴。”
周克云平淡地拒绝:“那我可以自己打车。”
宣市晚高峰,高架上车流行驶缓慢,天气很晴朗,天空只有几缕薄薄的云。
周克云转头看季星回的后脑勺,抛出了在飞机上就想问的问题:“你这么爱看云吗?”
季星回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觉得好新奇,忍不住想多看看。”
周克云也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说:“那是卷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