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制度的变革吸引了不少职场女性,这几年公司的女员工比例一直在提高,女主管也比过去多了很多,相应的,各部门的工作效率直接翻倍增长。
这说明公司内部已经形成了良性竞争。
男职员不想被女同事抢走升职机会,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工作上浑水摸鱼对上级溜须拍马,而是要拿出切实的业绩。
女职员好不容易等到公平的上升途径,自然会鼓足劲努力工作。
没有管理层的大范围贪腐,没有过度的职权滥用,没有薪酬待遇上的性别歧视,公司内部的风气便从根本上肃清了。
把过去那些高管贪腐的钱分出一部分用来提高普通员工的福利待遇,给员工尤其是在职场上普遍处于劣势的女性员工创造无可替代的公平又安全的职场环境,自然会吸引人才持续流入。
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很少有管理者愿意这么去做。
或者说,傅柏桦那样的管理者根本想不到这些方面的变革会对公司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余束白之前看傅氏集团这几年的财务报表时就发现,自从傅闻笙接管公司,整个集团的营业额和年利润都在逐步上升,社会评价也比过去好了很多。
现在看来,傅闻笙除了商业眼光够好之外,在公司的管理上也费了不少心思。
抛去那些还未理清的个人恩怨不说,余束白不得不承认,傅闻笙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而且,他们在很多事情上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种默契让他不自觉有些出神。
余束白关了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无论如何,当年的事,他需要自己找出答案。
隔天中午,傅闻笙开完会出来,见余束白的位置上没人,把张助理叫过来问:“余特助还没回来?”
张助理摇摇头:“还没有。”
傅闻笙又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刚刚的会议开到一半,余束白便被傅柏桦的人叫走了。
他的保镖去不了顶层,让余束白一个人跟傅柏桦待在一起,他怎么都不放心。
理智上他知道,傅柏桦不可能在公司对余束白造成什么人身伤害,但是傅柏桦的手段完全没有下限,他担心那个神经病会用别的他想不到的方式对待余束白。
他在办公室又等了一会儿,都快到午休时间了,余束白还是没有回来。
傅闻笙把陈助理叫过来说:“给余特助打个电话,让他尽快把天悦科技的收购策划书修改完交上来。”
陈助理按照他的要求给余束白打了电话,片刻后回复道:“傅总,余特助说傅董留他一起吃饭,他吃完饭就回来改。”
傅闻笙沉默片刻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陈助理又问:“傅总中午想吃什么?”
傅闻笙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随口道:“都行,你看着点。”
陈助理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傅闻笙翻着手里的资料,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傅柏桦不会无缘无故叫余束白一起吃饭,肯定是又有什么坑。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冷静,可是一遇上关于余束白的事,他就没办法真正冷静下来。
傅闻笙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傅柏桦打了个内线电话,压着火忍着恶心假惺惺地问:“中午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边的傅柏桦好像是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这边有客人,下次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傅闻笙把听筒往桌上一扔,恰好Emily来给他送资料,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傅总你没事吧?”
傅闻笙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把听筒放回原位说:“没事。”
Emily感觉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也没敢再多问。
她把资料放下,出去的时候还是很疑惑,傅总平时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就算有人惹到他,他也只是笑着把人撤职,从来没在办公室摔过东西,今天这是怎么了?
傅闻笙没心思工作,更没心思吃东西,陈助理帮他把饭送上来之后,他压着心里的焦躁吩咐道:“等余特助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
陈助理连忙应下,心里也在琢磨傅总跟余特助这是又怎么了。
傅闻笙一个人进了休息室,门窗反锁,拉上窗帘,小小的空间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包裹着他,过去那些糟糕的回忆不断侵袭着他的大脑,手心里时而是小猫柔软的触感,时而又变成了鲜血糊在毛茸茸的皮毛上的黏腻。
越想保护就越容易失去,抓得太紧,反而可能会伤害到那些脆弱的生命。
他想要冷静,却怎么都做不到。
就在他最后一丝理智也濒临崩溃,想要不管不顾地带人冲上顶层把余束白抢回来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傅闻笙打开休息室的门,看到余束白站在他办公室门口问:“傅总找我?”
傅闻笙飞速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确认他没有受伤的迹象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可是很快傅闻笙又察觉到了不对劲,余束白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衣服,被叫去傅柏桦那里的时候余束白还是早上的打扮。
而他现在穿的这身,款式颜色都和之前很像,尺寸也完全贴合,但傅闻笙很确定,他换了一套衣服,衬衣的衣领比之前高了几毫米。
傅闻笙猛地把余束白拽进休息室,一把撕开他的衣领,在他脖子上看到了一片新鲜的红痕。
他皮肤白,更加显得那片痕迹红得刺眼。
傅闻笙几乎要疯,抓着余束白衣领的两只手都在颤抖,甚至开始痉挛。
他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忽然被余束白反制住了双手。
余束白以一种非常专业的格斗技术把他压在墙上,声音很冷:“傅总刚刚是要做什么?职权骚扰?”
傅闻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双目通红地盯着面前的人问:“你刚刚在楼上做了什么?余束白,你就算要报复我,也不能……”
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余束白的神色变了几变,他知道傅闻笙大概是误会了。
在傅柏桦那里吃饭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秘书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泼了他一身,傅柏桦便让他去换衣服,而这套衣服恰好就是他的尺寸。
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傅柏桦的办公室会准备这样一套衣服,现在他明白了,傅柏桦就是故意要让傅闻笙误会才会留他吃饭。
但是他没有跟傅闻笙解释,而是看着傅闻笙问:“傅总是要干涉我的私事?”
傅闻笙实在是接受不了余束白被傅柏桦染指,哪怕余束白真的是在跟郑铭哲谈恋爱,也好过现在这样……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所有的谋划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怒火:“我为什么不能过问?当年你都没有正式跟我分手就一走了之,我现在为什么不能过问?”
余束白笑了一下,语气讽刺:“那傅总是还没玩够?”
尖锐的话语像一把利刃插进了傅闻笙的身体,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知道余束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但还是迫切地想要解释:“不是那样的,我对你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那些话是……”
“够了。”余束白打断他,冷冰冰地说:“我没有兴趣再陪你玩游戏,你先告诉我,我妈去世那天,你是不是去医院见过她?”
傅闻笙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可是当余束白怀疑又防备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得他声音都在颤抖:“我是去见了你妈妈,余阿姨跟我说她早就发现了我们俩在谈恋爱,还说她并不介意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我才跟她坦白了我们的关系。”
余束白钳制住他的手不自觉又加大了几分力气,语气比之前还要尖锐:“傅闻笙,你就算要撒谎骗我,至少也找个合适点的理由。”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不对,我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傅总哪有那个功夫特意去编瞎话。”
傅闻笙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抓着他的胳膊迫切地继续解释:“阿树,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阿姨她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她没有因为我们谈恋爱的事生气,她的死肯定有别的原因,我还在查。而且那天我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
余束白的神色没有一丝松动:“我不想在公司跟你动手,所以请你松开。”
傅闻笙松开手,近乎恳求地看着他:“阿树,我……”
余束白不为所动:“以后别再这么叫我,挺恶心的。”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傅闻笙到底跟余静岚都说了些什么,现在看来,除了护工王姨听到的那一句,他恐怕是没办法知道真相了。
如果傅闻笙说他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或许会怀疑傅闻笙撒谎,但不会直接断定傅闻笙在骗他。
可是傅闻笙告诉他,余静岚不仅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还让傅闻笙好好照顾他,他得有多傻才会相信这种离谱的谎言?
同性恋这种事,即便是现在,仍旧有很多父母无法接受。
更何况是六年前,更何况余静岚在那之前根本就没接触过同性恋这方面的信息。
他们老家那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同性恋是病。
当初他只是被段志刚纠缠,班里的同学趁他不在翻看他手机里的短信,看到了段志刚的那些污言秽语,就断定了他也有同性恋这种病。
所以他才会在学校被孤立,除了宋宇航之外,一个关系亲近的同学都没有。
李明芳大概也是因为那些传言,才会禁止宋宇航跟他接触。
余静岚也是那个小城出身,也一样生活在信息闭塞的世界。
人的认知很难超出所处的环境,尤其是思维已经形成定势的成年人。
余静岚只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变得开明起来的概率很小。
他知道余静岚很爱他,但他不觉得,余静岚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和男的在一起,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在余静岚面前遮掩和傅闻笙的关系。
他很确定,有余静岚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傅闻笙做过亲密举动,傅闻笙在他身上留的痕迹,他也全部很小心地遮挡起来了。
余静岚不太可能察觉到他和傅闻笙的真实关系。
而且,就算余静岚真的发现了异常,也真的接受了,为什么没有直接跟他说,而是先和傅闻笙挑明了呢?
傅闻笙的这段话,无论从那个角度去分析都完全站不住脚。
余束白甩开傅闻笙的手,整理好被傅闻笙扯开的衣领,冷静又淡漠地说:“傅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工作了,策划书晚点会交给你。”
傅闻笙眼睁睁看着余束白走出去,可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把人留下。
余束白甚至还记得把休息室的门带上,简直冷静到有些残酷。
傅闻笙跌坐在地毯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从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可以证明他是因为手机里的木马程序拦截了余束白的电话所以才一直没接,也可以证明他是真的喜欢余束白,喜欢到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只要余静岚的死因没有真相大白,余束白就不可能再接受他。
傅闻笙比之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就算他打败了傅柏桦,他也有可能再也追不回余束白了。
因为周建安那个人渣,余束白的童年经历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事,内心深处本来就缺乏安全感,不太容易和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
当初是他足够幸运,才能走进余束白的心里。
可是余束白现在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他了,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记得余束白之前说过,余静岚最开始没有跟周建安离婚,是因为周建安每次酒醒之后都会跟她道歉,然后下一次喝醉酒回家依旧会打她。
余静岚报过警,每次警察把周建安叫过去问话,周建安都会痛哭流涕地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改,所以警察就会劝余静岚再给他一次机会。
余静岚给了,最后她被周建安从阳台扔下去,差点没命,再也没能站起来。
余束白对这些事记忆深刻,所以他不会像余静岚那样心软,被伤害之后他不会再原谅对方,而是会找机会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