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意 第87章

“可能只是性格如此。”何意笑笑,“先见见再说。”

小记者叫方文礼,个头不高,浓眉细眼,脸颊微微鼓着。见何意的时候穿着衬衫和铁灰色的裤子,头发也显然打理过。

何意做东,约他和李默到一家烤肉店吃饭,他进店后便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看到何意,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将何意打量了一番。

只这初印象,就叫人不喜。

何意没有表现出来,仍笑着请对方点餐。那人却讲究甚多,吃饭时并不聊正事,只等饭后,转移阵地到茶馆,选了处僻静包厢,这才边喝边聊。

“有些事要注意隔墙有耳。”方文礼翘起腿,双手握着茶杯,看向何意:“你把你掌握的情况说一说。”

何意将米忠军的情况以及自己掌握的证据选择性地做了介绍。

方文礼听到一半便开始皱眉,不等何意说完,又打断道:“恕我直言,你之前找我师父是要做什么?”

何意愣住:“你师父没跟你说吗?”

“他没提过,这次也说让我看看怎么帮你。”方文礼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何意,“我以为是跟我们这次的专题有关,但听着不是这么回事。你说的这个人我们用不上。”

何意跟李默对视一眼,不由问他:“你以为我们是要提供材料?”

“不是吗?”方文礼问,“那是要做什么?”

“我不确定这次举报后的结果怎么样,所以想提前联系好你们,如果有必要的话,再通过媒体曝光一次。”何意道,“之前联系那位老师,也是这个打算。”

“那怎么可能!”方文礼惊呼一声,看向俩人,“你们不是A大的学生吗?”

“是的,怎么了?”

“那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方文礼瞪着他们,伸出手指,“第一,体制上,同级媒体不能监督同级D委,这人曾经的行贿对象级别在我们之上,我们没有监督的权利。第二,我们的报道从选题、采访、编辑、审稿……到最后签发,要层层把关,你提供的选题就不会通过。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贪腐报道属于负面报道,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发的吗?”

他说到这看向李默,觉得奇怪:“你也不知道?重大事件和丑闻报道一般都是要用通稿,自主稿件风险很大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写这个?”

何意傻眼,他一直认为有媒体跟进,米忠军这次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成为漏网之鱼。却不料行有行规,他太想当然了。

李默也怔了怔,面露尴尬:“我对这些的了解的确不多。只记得我爸发过曝光的报道。”

方文礼摇头一笑:“我也说过,但那是因为李老师知道对方已经被查办了,这种在我们业内叫’打受伤的老虎’。不过就是这样,他当年也是顶住了巨大压力。”

这个年轻人看着轻率冒失,不讨人喜欢,然而谈及行业问题时头头是道,言语老辣。

何意不由信服了几分,问对方:“那我接下来怎么办好?”

方文礼道:“你不是要举报吗,该寄信就寄信呗,之后等消息就是了。”

何意咬了下嘴巴,点点头。

方文礼又打量他,末了好奇地问:“你跟那人有什么恩怨吗?怎么听你说的证据,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子的事儿?”

何意有些尴尬,仍是解释:“他是我生父。”

“可是他姓米,你姓何?”

“我随母姓。”

方文礼瞄着他,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李默见状,忙对何意道,“既然这样,那就各忙各的吧。你医院里不是还有事?快去忙吧。”

何意朝李默感激地笑笑,借机脱身。

方文礼却一直目送他出去,一直等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慨叹道:“你这朋友的气质谈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享受优越条件,富养长大。这种孩子通常自私一些,胆量也非同常人,一言不合就要告亲爹。他随母姓,一定是姥爷家有钱。A大的学历也是好条件堆出来的啊……”

李默听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半天,看着有理有据,却跟事实完全相反,不由骇然。

他也无意与方文礼多接触,在后面默默埋单。方文礼又要发票,李默耐着性子将身上的都搜刮出来送给他,又把人送走,简直累得跟打仗一样。

另一边,何意的心情也不轻松。

他原本看时间还早,因此去了趟超市买了鸡翅回去,打算也学着做点快手菜,免得天天辛苦林筱。谁想刚进小区,就碰见了米辂。

何意脑子里的嗡地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米辂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他最先感到害怕,怕米忠军仍是惦记林筱,或者想要报复自己,因此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

何意不怕自己出事,只是担心林筱的安全。

米辂似乎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以至于从长椅上起身时,脚步明显停滞了一下。

何意警惕地看着他靠近,随后才生出疑惑€€€€米辂找自己做什么?

他跟米辂之间的交集,只有米忠军和贺晏臻两个人。何意无比希望米辂是来报丧的。

只可惜,没能如愿。

米辂走到跟前,一个字都懒得浪费,径直问:“他在你那?”

第80章

何意当然能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

他对这个提问感到可笑, 米辂年前还寄了一沓照片给自己来炫耀,这才多久,竟然来这里找人了?

“怎么, 分了?”何意将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上, 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米辂的目光闪了闪。

何意看他表情便猜出跟米忠军无关。他放下心来, 径自走到自家楼下, 掏出钥匙。老小区里的楼道门年久失修,何意拧着钥匙, 膝盖抵住门往里一压,等听到轻轻的“咔嚓”一声, 这才把铁门打开。

米辂看他不理自己,不依不饶追上去,却被何意关在了门外。

“你躲什么?贺晏臻呢?”他气势汹汹地拍着铁门。

“就在楼上呢。”何意头也不回道, “正等着给我做饭。”

傍晚,林筱回家,何意问她房东的情况和租房细节。

林筱听着奇怪,但仍是拿了租房合同给他看,又问他:“怎么,这房子有问题还是怎么着?”

何意看那张租房合同,显然是从网上下载的,条款并不清晰, 主要约定租金水电费这些,甲方乙方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也都清楚,心中疑虑又稍稍减下去。

“没事, 就是突然想起来看看, 确认一下万无一失。”何意将租房合同递回去, “我今天听人说有被二房东骗钱的。”

林筱听着直乐:“关于钱的问题你放心就行,我对这个最小心了。那位同事是我们隔壁部门的小领导,平时信誉很好,不值当为这点钱坑人。再说我是季付的,还没交押金,即便有什么情况,最大的损失也就是一俩月房租。我们水电费是年终结算,真要赶我们走我们也不会亏钱。”

“原房东姓什么你知道吗?”

“好像姓李还是姓孙?”林筱歪头道,“我也忘了,就记得名字挺朴实的。”

这样看来,这房子应该跟贺晏臻无关。何意嘀咕了两圈,心里的问题又回到原点€€€€米辂是怎么知道的?

林筱疑惑地望着他,显然知道他这样问肯定是事出有因。

何意却不想让自己的猜测影响到她,这处房子对他们来说各方面都太合适了,双南卧室的两居室,家电齐全,小区交通便利,周围的商超和早市也多,斜对面是医院,打车起步价便可到购物中心。林筱住在这里,通勤也缩短到了十几分钟,何意去医院更是过条马路便可以。

这样的房源,却收着在十年前都算很低的租费,只能说可遇不可求,林筱撞了大运才撞来的机会。

何意知道,林筱对自己一直有种亏欠感。

即便那晚上差点侵犯她的是何意的父亲,即便她这两年已经尽所能地在帮助和回报何意,但那种感激的情绪仍是时时从她眼睛里冒出来。假如何意觉得这房子有问题,林筱一定会忍痛去换另一个住处。

何意甚至怀疑,林筱之所以租房,从一开始就是在为自己考虑,弥补自己无家可归的遗憾。

“我本来想做鸡翅的,刚买回来没找到教程。”何意若无其事地对林筱笑笑,指了指茶几上的购物袋,“今晚可以吃这个吗?”

“点菜啊!”林筱白了他一眼,暗暗松了口气,“有可乐吗?给你做个可乐鸡翅。”

何意笑着去将东西放入冰箱,忙完后无事可做,看到了厨房和客厅的垃圾桶,主动道:“我去丢一下垃圾。”

暮春时节,暖意融融,楼下的杏树开了花,正团团簇簇地在枝头热闹。

何意把垃圾丢进筒里,朝远处的老杏花树看了会儿,转身时,就发现那棵树下坐了一个人。

何意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夜色下的贺晏臻有好看的侧脸,他戴着棒球帽,下颌凌厉,鼻梁俊挺,从远处看着浪漫的像是电影场景。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贺晏臻短暂地回头,眼风扫过他之后又转回脸,看样并不打算跟他有交流。何意却只觉得荒唐,他径直走过去,一直到贺晏臻的面前才停下。

贺晏臻抬头跟他沉默对视。

何意率先开口道:“米辂下午来这找你了。”

“我知道。”贺晏臻点点头。

沉默依旧蔓延,何意安静地等着他的道歉。毕竟作为米辂的男朋友,贺晏臻既然到了这里,至少该说一句“抱歉”。

何意跟米辂完全无法沟通,现在就等着贺晏臻代为致歉后,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态度€€€€他不希望再见到米辂,无论是什么原因什么情况。

谁知道贺晏臻犹豫之后,却转而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路灯亮起,杏花整朵飘落。贺晏臻在昏黄光线下专注地望过来,眼神看起来温柔至极。

何意望进他的眼里,却想到了那张照片€€€€贺晏臻漫不经心地回头,眼仁漆黑,神情似笑非笑。周围的背景都被他映的模糊出去,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唯有他自己,轻而易举又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所有人的视线。

何意曾听李默说起过贺晏臻在本部受到的追捧,尤其是他代表学校参加汇演,并被放在学校官网和招生首页上后,几乎隔三差五就有学弟学妹去围观表白。

贺晏臻的选修课总会挤满旁听的学生,其中一部分是在看老师,另一部分是在看贺晏臻。

何意在S市的那一年,贺晏臻在学校的人气达到顶峰。他对这些追求者却很不友好,甚至有时表现得缺乏礼貌。后来因他忙着备赛,几线并行下除了上课就是在小会议室,有时连宿舍都不回,别人久等不到,这股热潮才渐渐退去。

甚至张君也说,他在表店里时就认出了贺晏臻,A大校草,国护队男神,为A大一雪前耻的国际百强辩手。这几年的新生中,比贺晏臻优秀的天才不少,然而比他风头大的不多。

然而这些,何意之前只是隐约知道。

贺晏臻从来不提那些追求者,也未让别人打扰到过何意。只是何意心里清楚,贺晏臻之所以这样做,并非是怕自己吃醋多想,而是纯粹不在意。

他并不在乎别人如何深爱着他。

以前被忽略的都是别人,后来,何意也短暂地加入了别人之列。

何意迟愣片刻,回神后几乎笑出了声。

“你是以什么心态和立场来问我这个?”何意好笑道,“我们分也分了,我也道过歉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彼此不打扰很难吗?”

贺晏臻默默看他半晌,忽然问:“过去的恩怨?”

何意点头:“梁老师对我的恩,你对我的怨。”

“我对你没有怨。”

“那就是我对你有,总之都过去了。”

“除了这些呢?”贺晏臻却问,“就没有别的了?”

他的表情很平淡,何意留意到他眉眼间的疲倦,又被他异常专注的眼神逼地转开了脸。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