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嗓子眼都是苦的。”继准打了个呵欠转过身,轻轻一跃便坐在了桌子上。晃着长腿,眯眼从他擦出的那一块痕迹里晒着一缕阳光,像只甩着尾巴的餍足的猫。
谭€€扬垂下眼,也懒得怪他浪费。像是早习以为常般的就着他用过的咖啡杯轻啜了口, 瞬时拧起眉道:“哪儿苦了, 被你弄得跟奶茶似的。”
继准没回话,向后用手撑着桌面, 看着谭€€扬被咖啡€€得难受又舍不得扔的样子, 吹了个泡泡。
“你周天生日怎么也不说?”继准散漫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不满。
正看书的谭€€扬闻言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
“放学那会儿你不是在整咱班的信息表么。”继准半抬着眼淡淡说,“瞄着了呗。”
“哦。”谭€€扬点头笑了下, 而后合上书朝继准走来, 温声说,“给根烟, 抽完回去了。”
“啧,问你话呢。”继准皱皱眉, 挥开谭€€扬讨烟的手,盯着他道,“干嘛不说?”
谭€€扬看着继准略沉默了下,这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不怎么过生日,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儿。”
说完,他便径自上手去继准的裤兜里掏烟盒。
继准的大腿被人猝不及防地触碰到,即使隔着布料也还是蓦地一颤,赶忙从桌子上弹跳起来骂了句:“操,这会儿又成自己人了是吧?”
“你怎么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谭€€扬被继准的反应逗笑了,偏头将口中的烟点燃,夹在指间送出口气。
见继准仍冷着一张脸,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放缓声音道:“成,是我不对。所以闹闹同学打算送什么礼物给我?”
继准避开谭€€扬的手,也轻佻地扬扬眉,渣男味十足地说:“那就要看小扬扬你想要什么了呀?放心,哥都给得起。”
“都…给得起?”
谭€€扬看着他眯了下眼,而后便转过头去自顾自地抽起了烟,没再继续往下聊。
然而,留白有时候却是一种相当高级的回答。只见继准在逐渐反应过来后,唇边的痞笑便瞬时挂不住了。随即心虚地将目光瞥向一边轻咳了声,嚼泡泡糖的频率都要快了好几倍。
谭€€扬也很知道此时应当见好就收,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八宝粥筒里捻灭烟头,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周末我原计划是要带着小乐回趟眉城的,看看爸妈,顺道再把老屋收拾一下。”
他顿了顿问继准:“你到时有空么?”
“没空也得安排出空啊。”继准用舌尖顶着泡泡糖,“不然让你一个残疾人干活么?”
谭€€扬知道继准是还陷在刚刚话不过脑的不自在里,就也没再继续逗弄他。点点头说:“好,那周六下午放学咱们就出发,刚好能赶上长途末班。”
“嗯。”继准应了声,调向窗外的目光忽然微微一聚。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篮球架下冲出了个臃肿肥大的身影,朝着刚上完厕所出来的邹一鸣便狠狠撞了上去,将人掀翻在地。
“刘峥?”继准眯了下眼,心说这货今天是吃了哪家的熊心豹子胆了。
谭€€扬也跟着从窗户向外望去,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继准用胳膊肘捅了捅谭€€扬的胸口,冲他挑了下眉道:“还愣着干嘛?该你上场了班长。”
谭€€扬抿抿唇,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厌烦。好不容易的二人时光,就被这么生生搅和了,能舒坦才怪。
此时的篮球场上,刘峥正红着脸死死掐着邹一鸣的脖子,五官皱成了一团。
他的嗓音因为愤怒变得嘶哑,整个身子都骑在对方身上拼力往下压。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浑身的横肉都在跟着巨颤。
邹一鸣被刘峥卡着脖子上不来气,可也还是照死了地猛烈反击,指甲使劲掐进刘峥的手臂,脖颈上暴出根根青筋。
当真就应了那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艹、你、妈!!”
邹一鸣暴怒着奋力挥出一拳,正中刘峥的鼻子。顷刻间,粘稠的液体顺着两个鼻孔喷了出来。
要说刘峥这人平时哪怕被针扎一下都要哼哼半天,可今天也不知是被哪路妖魔鬼怪附身了,抬手将鼻子上的血胡乱一抹,就又要往邹一鸣身上扑。
打球的孙沛他们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整懵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前拉架。
刘峥一抡膀子,险些把孙沛掀了个跟头,指着邹一鸣歇斯底里地喊,“说!你他妈都跟点点说什么了?!为什么她突然要跟我分手?!!!”
“艹他妈什么点点圆圆圈圈的,老子都不知道你在说啥!”邹一鸣红着眼吼道。
刘峥脸上此时糊满了鼻血,与夺眶而出的泪水和汗液混在一起,虽伤势不重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说不出的惊悚。
“你再敢说你不认识€€€€!!!”刘峥哭得浑身颤抖,“她妈跟你妈在同一家月嫂中介,不是你跟她说我坏话,她怎么可能不理我?!!”
继准跟着谭€€扬从楼梯这头快步跑来,听到这段对话后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就刘峥这样的还能找着女朋友了?
见谭€€扬要上前劝架,继准赶忙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舔舔虎牙低声说:“您老动动口得了啊,没看他俩这会儿都跟疯狗似的,再把你另条胳膊咬折了。”
“刚刚不是你让我下来的么,这会儿又想着看戏了?”谭€€扬边说边默默踢开了周围的碎石枯枝,防止谁一个激动捡起来伤人。
“放心,看这样子多半也打不起来了。” 继准勾了下唇,“反正就只剩下文戏,看看又不要钱。”
只听这边的刘峥接着道:“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就点点对我好!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凭什么跟她说我坏话!呜呜呜呜……”他越说越委屈,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瘫抖动的烂泥似地撒起泼来。
“你他妈没做亏心事,会怕我说?!”邹一鸣咬得牙咯嘣作响,猩红着眼恶狠狠道,“你们家那么对我妈,我这做儿子的不该找你讨回来么?!你们仗着有钱,把我妈当奴才一样的使唤。她做一份工拿一份工钱,凭什么要成天受你们鸟气?!”
“那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啊!在背后使阴招,卑鄙!”
“我卑鄙?我他妈卑鄙的过你?”邹一鸣怒极反笑,用手指着刘峥一字一句道,“我他妈告诉你刘峥,老子行的端坐的正,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干的你也休想往老子身上赖!”
“那、那你说点点怎么会知道你妈的事?!”提及邹一鸣他妈,刘峥的气势明显变弱了不少,分明心中有鬼。
“知道这事的不只我一个。”邹一鸣颇感畅快地咧了下嘴,“不过我倒还真想好好谢谢他。”
继准闻言,淡淡瞥了谭€€扬一眼。
谭€€扬目视前方,抬手压了下继准的脑袋轻声说:“别看,不是我。”
“那你说,还有谁知道?!!我、我杀了他!”刘峥的鼻血此时已经快干了,留了两道痕迹趴在脸上,远看跟两条大蚯蚓似的。
邹一鸣咬牙喘着粗气,突然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锁向了谭€€扬。
谭€€扬并没有主动避开,反倒平静地将视线迎了上去。
“丫要是敢赖你,我就揍他。”继准摸摸鼻子,小声说了句。
下一秒,只见邹一鸣的瞳孔迅速晃动了下,而后再次看向刘峥。
“行啊,你不是想知道谁说的么……”他的唇角扯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点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
“是、是谁?!”刘峥立刻竖起了耳朵。
邹一鸣微微仰头看了眼高二(1)班的方向,阴沉地吐出了两个字:
“刘帅。”
“不、不可能!”刘峥刚要爬起来的屁股一下子又坐回去了,笨重地边向后挫边摇头道,“刘帅是、是我哥们儿!他不可能害我的!”
“你把他当哥们儿,他又把你当什么?”邹一鸣鄙夷地瞥了刘峥一眼,毫不留情地公布答案,“狗。”
“你胡说!!!”刘峥的嗓子都快喊劈了,“不是刘帅!绝对不是刘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到底是不是朋友你他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邹一鸣冷笑了声,“还有,你到底是真得信得过他,还是根本在听到那个人是刘帅后就怂了呢?”
话毕,他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孬种。”
这句话再次成功地刺激到了刘峥,只见他像个从驴车上猛然弹出的南瓜,腾地一下站起来朝邹一鸣飞扑了过去。
而这回的邹一鸣也已然做好了准备,一个闪身避开刘峥,回身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继准目光一暗,心道这再不管怕是又得开打。于是赶忙朝邹一鸣冲了上去,一把接住了他挥向刘峥的拳头,向下一按,促声道:“差不多得了啊,不然真闹大了。”
谭€€扬也快步上前,用身体隔开了二人,回头冲孙沛他们几个沉声道:“€€醒醒了各位,快把他们先拆开。”
“哦哦哦!!”
孙沛几个的反射弧这会儿才又重新回到了地球,赶忙分头站在了刘峥和邹一鸣两边,将他们控制起来。
随着声清脆的铃响,一场闹剧总算暂且落下了帷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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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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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录像
整半个下午, 刘峥和邹一鸣都没能回教室里上课。据说教导主任让他两人叫家长,刘峥二话不说就给他妈打电话了,可邹一鸣自始至终都犟得跟头驴似的, 死活不愿意。最后配合从宽的刘峥只需要写个检查,而抗拒从严的邹一鸣则被记了大过。
继准之前有听谭€€扬跟他讲过关于邹一鸣的事, 心知他多半是不想给他妈添麻烦。这人平时浑是浑了些,可也当真是个孝顺儿子。加之先前刘峥陷害自己时,邹一鸣其实也并没有参与,这么一看倒的确要比刘峥有种得多。
晚自习下课, 继准照例跟着谭€€扬回家帮他整理笔记。近段时间一直是慧姨在帮谭€€扬接谭乐, 说是不想他受伤了还总这么奔波。反正按摩院也是到了晚上才营业,刚好趁空档替他分担了。
谭€€扬原先是想着要给钱的,但慧姨直接一记白眼翻了过去。说比起谭€€扬,谭乐简直要可爱太多。谭€€扬见拗不过,也只得答应,于是平日里靠着帮慧姨算算账、做做杂活, 也算作答谢。
“我记得你刚搬去天水街的时候, 还对人家慧姨特有看法来着。”继准走在谭€€扬边上,挑眉对他说, “现在改观了吧?”
“嗯。”谭€€扬有些惭愧地笑笑, “当初是不得已才选择住那儿,看什么都不顺眼。后来发现其实我那房东还有慧姨都是挺好的人, 只是他俩常年楼上楼下地住着不免生出些矛盾。老爷子现在生病住院, 慧姨还专门拎了东西去看过他,回来跟我感慨了半天。”
“其实这样的邻里关系真挺难得的。”继准揉揉鼻子, 被谭€€扬的话勾起了些关于儿时的记忆,“以前我还在巷子里住平房的时候, 从街口到街尾这么一通溜地疯跑过去,叫你‘慢点儿、留神’的人得有十来个。不像现在,隔壁住的人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笑笑道:“不过有什么秘密也是真藏不住,当初娇姐跟我亲爸闹离婚的时候,街坊邻居一个二个的比俩当事人还上头呢。不管劝和劝离,都要重在参与。”
谭€€扬蓦地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继准,像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的过去讲给自己听。
谭€€扬虽然知道陈建业不是继准的亲爹,毕竟他们一个姓继一个姓陈,继准也不是跟妈姓。可关于他之前的那些生活却仍是第一次听闻。不过这么想想也对,若以前不是住在巷子里,又怎么会是被黑子看着长大的。
“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些。”谭€€扬喉结动了动,有些小心地轻声问,“他们是在你多大的时候分开的?”
“挺早了吧。”继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亲爸原来在水电厂工作,跟娇姐是同事,后来下岗了就随便做点小买卖。可他那人懒还爱喝酒,干什么都干不长。最后非但钱没挣着,还领了个女人回家,说什么俩人过也是过,仨人过也是过……你说就我家娇姐那脾气能忍得了?二话不说直接把我亲爹蹬了,带着我搬回了姥姥家。再后来,我那土大款后爸陈建业就强势上线了。”
继准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全程微微上扬,听起来丝毫不像单亲家庭的小孩在对原生家庭以及父亲的背叛进行控诉,倒更像是茶余饭后在聊一出每晚八点两集连播的电视连续剧。
谭€€扬不语,蹙眉看着继准。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而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