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些话,是你故意当着继准说的吧?”他侧身避开程罪来给他消毒的手,神色晦暗地注视着他问,“为什么?”
程罪先是一愣,这样的眼神令他感到陌生,心也随之不由地一点点跟着变冷、下沉。
随后,他稳了稳气息抬起了头,蹙眉直视着谭€€扬轻声道:
“我说得不对么?”
程罪的唇边勾起一抹凄然的弧度:“扬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好……这难道也错了么?”
谭€€扬沉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又重新转过身,用沾血的手继续刷着水池里的碗。
程罪就站在一边,拿着碘酒和创可贴,眼睁睁看着对方将混了血与洗涤剂的手随便往围裙上抹了抹,而后解下团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我下楼扔垃圾。”谭€€扬叼了根烟在嘴里,拎起了厨房里的垃圾袋向外走去。
“还是我……”
“别跟来。”
不等程罪说完,谭€€扬已经快步出了屋,“哐”地甩上了房门。
……
此时,慧姨的按摩店已经熄灯了,拉着卷闸门。
除了那几盏压根就没起多大作用的街灯外,四下再没了其他光源。
谭€€扬倒完垃圾,在楼道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黑夜给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此刻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机会,能够将藏于眼底的脆弱释放出来。
那段继准发给他的生日视频被反复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兜里揣着的整盒香烟一不小心就去了大半。
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干在皮肤上又紧又痒。谭€€扬闭上眼蜷起双腿,将头埋在了膝盖上,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传出对方娓娓的歌声。
突然,从两座楼的夹道里钻出了个身影,隔着不远探头朝他小声唤了句:
“外甥?是你么?”
谭€€扬抬起头,眼底的脆弱转瞬即逝,迅速被阴沉的戾气所覆盖。
“哟,真是你啊!”袁成文搓着手颠颠儿地朝他小跑过来,在看到谭€€扬手上的血口后惊叹了声,“操,他妈哪个王八蛋干的?!”
谭€€扬懒得跟他废话,起身转头就要往二楼走。
袁成文见状急忙将他揽住,煞有介事道:“€€€€,你别走先!我在这儿守了半天了,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敢上楼敲门。先前看到姓继那小子从你家出来,走得还挺急的……你俩这是吵架啦?说,是不是他给你弄的!老子明儿就找他算账去!”
谭€€扬此刻只觉得乏累,揉着太阳穴暗声说了句:“我今天没心情,不管你找我有什么事儿都等过几天再说。”
“€€€€,好嘞!”袁成文嘴上连连答应,可还是忍不住继续叭叭说着,“听说你最近回眉城了?怎么样,去看你爸妈了吧。”
谭€€扬回头盯着袁成文:“你听不懂人话么?”
“哎,我他妈这不是有急事儿嘛!”袁成文边说边从兜里翻出了张宣传页,兴奋地说,“你看看这个!就老屋那片马上就要盖百货商场了,到时候那儿可就是黄金地段,房价怎么着也得翻一番呢!……我已经打听过了啊,这个最迟明年年初,商场啊它就……”
“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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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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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抱歉
或许是谭€€扬此时的眼神太过吓人, 袁成文不禁缩了缩头,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吸了下鼻子,而后悻悻地将那页宣传单又重新塞回兜里, 僵笑了下:“你看,我就说你们吵架了吧?……好好好, 我今天先不吵你,改明儿了再来哈!”
袁成文边说边三步两回头地冲谭€€扬挥手说:“回吧回吧,你那手还是记得贴个创可贴啊……”
看着袁成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谭€€扬只觉得头更疼了。
令人烦躁无力的事向来总是手牵手地一起来, 不给人留以丝毫喘气的机会。
谭€€扬又在楼下逗留了很久, 他只穿了件单衣,便任由北风透过薄薄的料子钻进皮肤,好适当冷却下他压抑的情绪和紧绷的神经。
一夜潦草而过,回神已是晨曦。
这天上午,谭€€扬破天荒的在课上睡着了。继准清早见到他时,就觉得谭€€扬鼻音很重, 眼睛也红红的, 又看到他手上新添的血道子,心头不由得狠狠一紧。
“怎么弄的。”继准开口时, 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发虚。
谭€€扬看也不看他的将胳膊垂到桌下, 低声说了句:“没事。”
继准抿唇看着他,总想等€€方再跟他说些什么。可谭€€扬像是累极了, 蹙眉趴在桌子上, 闭上了眼睛。而后直到大课间,都没再睁开。
好在老师€€于学霸的包容度向来都是很高的, 在看到谭€€扬睡觉时也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他几句,便由着他去了。
大课间的铃声打响, 继准见谭€€扬还在睡,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兜里的钥匙,想到器材室里抽根烟。
手刚触碰到他的上衣口袋,便被谭€€扬一把死死攥住,他猛地睁开眼,逼向继准的时候,眼底还夹杂着本能的戾气。
继准皱了皱眉,犹豫着解释说:“我…想去趟器材室。”
谭€€扬看着他略微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方是谁,眸色随之转淡。
此时的继准发现谭€€扬的手心冰凉,还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不禁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脸色瞬时一沉:
“你发烧了?”
谭€€扬仍不做声,只沉沉地注视着继准的眼睛,那目光就像是要把他一寸寸地给剥开,勾摄出灵魂。
继准避开谭€€扬的视线,起身就要去揽他。
“走,先去趟医务室,然后跟老班请假回去休息。”
“昨晚为什么跑。”
谭€€扬岿然不动地抬头凝视着继准。他的嗓音因为发烧,变得干涩沙哑。
继准的眸色恍了恍,动作跟着一顿。
见他半天都不回话,谭€€扬终是叹了口气,将兜里的钥匙掏出来往桌上一扔,淡淡说:“记得锁门。”
钥匙砸在桌面上,发出声清脆的响动。
继准的喉头滚了滚,暗自咽了口唾沫。他缓缓松开搭在谭€€扬肩上的手,垂眼拿过那串钥匙,轻扯了下唇:
“好。”
“继准。”谭€€扬低促地将他唤住,顿了顿问,“真就没话跟我说么?”
“你…记得去趟医务室,别硬撑着。”
继准说完,快步出了班级。
……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吧”一声,器材室的门被继准推开,就看到自己上次在玻璃窗上擦出的那一小片地方都还没被新的灰尘覆盖。
有阳光恰好从此处照进来,落在桌子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
继准正要回身锁门,突然就被一股力道猛地向前一推。
他猝不及防踉跄了下,赶忙伸手去扶面前的桌案。
只听身后的门栓被人插上,还没等继准直起身便被强行圈制在了桌前。
后腰刚好顶在桌沿边上,硌得生疼。
€€方的体温很高,以至于他们之间明明还隔着些距离,继准也依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烫人热度。鼻息打在继准脸上,烧得他浑身都不免紧绷起来。
“不是让你去医务室么。”继准将头偏了偏,试着将身子挪离桌角。可€€方大概是误以为他要走,再次将人推了回去。
后腰又在桌楞上被狠撞了下,继准瞬间拧起眉,倒抽了口气。
“嘶操,谭€€扬你干嘛!”继准低骂了句,抬头逼视着谭€€扬。
€€方释放出的低气压令他十分难受,潜藏着的心虚、担忧和愧疚被€€方以这样的方式压制在这逼仄的空间内,逐步化为了一种难耐的焦灼。
“你不说,那就我来问吧。”谭€€扬维持着双手撑在桌子边的姿势,将继准牢牢困在中间,“之前你说让你好好想想,现在想好了么?”
继准心里一抖,随即闭了闭眼,收敛起眸中凛着的光,轻声叹道:“你能不能先别这样箍着我,腰顶着了。”
然而此时的谭€€扬却不为所动。他的头昏沉一片,体内的血正在不断冲上天灵盖,突突跳着。每一下都仿佛是要把长期以来建立的耐心尽数击垮碾碎。
“要是真不想管,就索性什么都别管。像这样不给回应的说走就走,转头又一副狠不下心的样子嘘寒问暖……”谭€€扬忍着怒气,伸手扣紧继准的下巴往上一抬,“继准,你真想折腾死我么。”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化为了无力的气声,谭€€扬的嗓音已经彻底嘶哑。
继准被他钳着下巴,被迫抬头直面着谭€€扬的目光。
他又一次从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捕捉到了隐藏在怒意下的无助与脆弱。
那是除了在自己面前,从未展现过的。
继准垂下眼,试着将谭€€扬卡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掰开,呢喃着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还要多久。”谭€€扬的手背因为用力,突显出淡淡的血管。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直接把眼前这人按在桌上狠狠办了,好再不给他留一丝反悔的余地。
“你到底还要多久?”
“扬哥…”继准叹了口气,目视着他缓声说,“你说过不逼我的。”
谭€€扬的眸光随着继准的话动了动,这才注意到继准的下巴被自己掐出了指印,此刻已经有些泛青了。
他心中猛地一紧。终究,还是舍不得让€€方受委屈。
谭€€扬缓缓松开禁锢着继准的手,逐渐理智下来的眼底胧上了隐隐自责。
继准借机总算能将抵在桌沿上的后腰撤离,他忍着钝疼€€谭€€扬说:“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们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吧。”
谭€€扬闭上眼,再次深吸了口气。而后,他将手轻轻搭在了继准肩上,用额头贴着他的头,哑声愧疚道:
“抱歉。”
“扬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