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哥哥还没回来……冷静、不可以就这么死掉!
此时,天水街的另一侧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
跑着调,带着笑……
“恭喜你发财,财财财财财~~~恭喜你精彩,彩彩彩彩彩~~~让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怪怪怪怪怪~~~”
袁成文一手拎着一袋年货,另只手上下抛着串钥匙,心情颇好地朝着谭€€扬家缓步走来。
他嘴里叼着烟,一脸得兴高采烈,兀自嘿嘿笑了声,顺口编着乱七八糟的歌词。
“先把你来哄,我的个乖外甥~~还想躲着舅舅我,钥匙特娘的都在老子手中~~开开门嘞个呛呛cei,呛呛cei嘞个把门开~~礼多人不怪~~€€€€乖、乖乖!!!”
他的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只见迎面而来的是冲天的火光,几乎把上空的天都照得通红。
袁成文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最后开始慌乱地奔跑了起来。随着火光越来越近,只见按摩院此时已经全然被火焰吞没了。
袁成文下意识抬头看了谭€€扬家一眼,好在只有墙和玻璃烧黑了,屋里似乎没事儿。他拍着胸口刚想喘口气,突然就听到按摩院里传出了谭乐声嘶力竭地呼救声。
“谭、谭乐?……我操!谭乐€€€€!!!!”
他的眼登时胀红,手里的年货“哗啦”散落在地。袁成文回头看到瘫坐在旁已经吓到呆滞的维修工,怒吼着一把将人拎了起来,暴喝道:“操他妈怎么回事!!啊?!!我外甥呢?!!!”
维修工僵硬地看着袁成文,目光空洞。惨白如纸的嘴唇剧烈地颤抖开合,用气声说着:“救、救人……救人……”
袁成文挥起一拳照死砸在了维修工脸上,睚眦目裂:“你怎么不救!!!屋里还有孩子呢!!!你怎么不救他?!!!”
维修工也回过神来,声泪俱下地反揍了袁成文一拳,用同样绝望的语气大喊着:“你他妈不要命了就去救啊€€€€!!!”
屋中的谭乐像是听到了袁成文的声音,原本已经微弱的呼救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舅舅€€€€!!!救我!!!呜呜呜呜呜!!!舅舅€€€€!!!”
袁成文松开维修工,惊恐地看看按摩院又回头看看屋外混乱嘈杂的场面,最后在谭乐的又一声呼喊中,将牙狠狠一咬。
“操,别怕外甥,舅舅来了€€€€!!!”
说完,他迅速除去身上的大衣,向后退了两步,心一横猛地冲入了火场。
“舅舅来了!!!”
……
……
火势熊熊,此时的按摩院里已分不出哪里是床,哪里是桌。袁成文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衣柜,大声呼喊着谭乐的名字。
火苗窜上他的衬衣,他害怕地大骂着使劲拍打。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见谭乐正趴在瓷砖堆砌的墙壁凹槽里,满脸鼻涕眼泪的惊恐地用一个扳手用力敲打着地板,发出响声引起袁成文的注意。
“舅舅€€€€!!!舅舅救我€€€€!!!”
“小乐€€€€!!!”
袁成文心下一喜,一个箭步上前将谭乐紧紧抱在了怀里。
“奶奶的,咱俩都他妈的别怕啊!!!”袁成文说着,带着谭乐调头就往屋外冲。他的脸已经被浓烟熏黑,趁得原先磕碰的地方,红肉更加明显。
“舅舅小心€€€€!!!”
随着谭乐一声尖叫,头顶悬着的粉色吊灯猛地坠落下来。袁成文促然抬头,只见五色的玻璃罩迅速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走你€€€€!”
他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将谭乐狠狠朝门外推了出去。
“舅舅€€€€!!!”
谭乐猛地摔倒在地,身体因冲击力连滚了好几下,被人群迅速扶了起来。
“舅舅€€€€!舅舅€€€€!你快出来啊!!!”
谭乐绝望地喊着,眼底倒映着火光以及无数玻璃碎片中躺着的袁成文。他推开人群,哭喊挣扎着又要往火里冲,被维修员死死抱在怀里。
“不能去!!!你不能去€€€€!!!”
彩色的玻璃渣散落在地,铺在袁成文的身上和四周。
五光十色中,他觉得疼痛似乎正在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色变得绮丽绚烂,近而绽放成了初春一片望不到边的花田……
他抬头透过大火看向屋外,看到了谭乐的眼睛。长得和袁茵还真像。
蓦地,袁成文的唇角扬起,露出了个孩子似的笑容。
他看到那片花田里盛开着满天星,袁茵带着草编的帽子款款而来。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冲袁成文招了招手,笑颜如花。
“小文……”袁茵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袁成文也将自己的胳膊抬起来,够向了一处。
“姐,你不在我连饭都不会做……”
“姐。”
房梁轰然倒塌了。与此同时,消防车发出响彻天际的长啸……
散落在地的年货里露出一束白色的花,满天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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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袁成文…
这位混账舅舅也是全文的最后一块玻璃碴了。
起初创造他出来,就想过他的今天,期间反复纠结过要不要给他另外的结局。但最后还是觉得,就按照最初的设定吧……
第78章 账本
袁成文没了。
像是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飘散在了深冬里。纵然没有任何人剪头, 他也还是没能逃得过正月。
只有谭乐知道,在玻璃灯砸下来的那一刻,袁成文的身上的确是闪着光的。
冰冷的太平间内, 瘸腿的值班老人驼着背,拉开了其中一只冰柜。
这是继准第一次来太平间, 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却也没有一丝生气。他的眼底暗了暗,侧目去看身边的谭€€扬。
只见他抿着唇,神色平静, 可垂在两边的手却冰得厉害。以至于继准想去牵他, 却被冻得指尖蓦地蜷缩了下。
谭€€扬垂眼,喉结滚动了下,而后沉默地掀开了面前的白单。
“扬哥…”继准轻唤了句,想要上前,被谭€€扬沉声打断:“别过来。”
继准站在原处,片刻后还是深吸口气再次走近谭€€扬。在看到柜中躺着的人时,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凛了下。
那是袁成文, 可又一点也不像。具体的他不想多去形容,虽然自己和这人是因为谭€€扬才有了短暂的交集, 且每一次都很不愉快, 可他毕竟也曾见这人那么的活灵活现过。
而今躺在这里,像是与全世界都没了关联, 看着一点都不讨人厌, 却让继准迫切地希望他能够醒来,哪怕再继续讨厌下去。
然而, 没可能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生活还得要继续。
“扬哥。”继准伸手在谭€€扬的肩上用力握了握, 轻声说,“小乐还在楼上病房呢。”
“我知道。”谭€€扬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且疲惫道,“你先出去,让我跟他单独待会儿。”
“可…”
“去吧。”
继准顿了顿,末了还是轻点了下头,按在谭€€扬肩上的手悄然撤离,转身走出了太平间。
冰冷的房间里此时就只剩下了谭€€扬和袁成文,一生一死,相对无言。
谭€€扬背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冰柜里的人。
渐渐地,他用双手抱住了头,十指插入发间,将头抵在了蜷起的双膝上。
肩膀从紧绷到轻微伏动,直至最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地呜咽断断续续,隔着冰冷的门传到了另一边的继准耳中。他的心跟着对方不住地喘息而下沉收紧,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门冲进去,将人狠狠拥进自己的怀里,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安慰他。
可继准知道,眼下的不打扰,才是给予谭€€扬最大的尊重。
不知过了多久,谭€€扬再次红着眼撑墙站了起来。紧握在冰柜边沿的手像是要陷入铁皮一般,死死向内扣着,暴露出青筋和淡色的血管。
“袁成文,这他妈又算怎么回事?”谭€€扬的唇边荡涤着苦笑,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死气沉沉的太平间里。
他握紧拳砸向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钝响:
“真行啊你,折磨完我妈就折磨我,玩腻了又换个世界去惹是生非,你活得可真潇洒……”
而回答他的,只有万籁俱寂。
谭€€扬低促地笑了声,摇摇头道:“要么说你才是高手,当了一辈子混账,最后却选了个英雄式的收场…好啊,现在如愿了,我连恨都不敢再恨你……”
“舅舅,你告诉我,往后我又应该怎么去看待你呢?”
这之后,四下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看太平间的老人又再次推门催促,让谭€€扬赶紧离开。
最终,他又深深地看了躺着的袁成文一眼,俯下身在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轻声说道:“小舅,谢谢你救了谭乐。”
顿了顿,到底还是为他下了判词。
“你是个好舅舅。”
……
……
袁成文的葬礼办得相当简单,毕竟他生前也的确没留下什么好人缘。
谭乐因为吸入了少量烟尘,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一直有些敏感,半夜总是做梦哭醒。陈建业托关系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定期为他做疏导。
为了不让谭乐再受刺激,袁成文下葬当天谭€€扬硬是没让他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