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直觉,因为他,缺失的一环就要补上了。”
他一向爱钻牛角尖,纪戎不置可否。
不是聊天的好时候,等差不多散完身上的烟味,两人趁着夜色赶路回程。
孟厌披着小毯子缩在后座,心里难堪又紧张,后颈被揉捏着,纪戎将他的脑袋带过去枕靠在大腿上。这个不知羞耻的alpha,脖子上的红痕就这么大剌剌地露在外面。
杨羽刚刚还给他贴上了omega腺体保护贴,讲了许多发热期的注意事项。
好丢脸。
孟厌不知道纪戎正垂眸看他,抖着眼皮尽力装睡,然后红透的耳尖就被轻轻捏住了。
他终于扛不住,睁开一双哭肿了的丹凤眼,从下往上,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瞪了纪戎一眼。
纪戎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忽闪忽闪的睫毛扫在掌心,微痒。
这是他的omega。
年少时志向远大,现如今棱角磨平,只希望护好身边人。
因为发热期刚过,孟厌被强制要求在家休息三天,他学着先把菜切好,饭煮上,等纪戎回家掌勺。阳台上的植物也被他照顾得很好。
忙着新店开业的事,这几天两人没怎么说过话,相处起来和刚见面时好像并没有不同,但纪戎无端感觉孟厌变得粘人起来。每天他一到家,孟厌就竖着个灰耳朵,围着他转来转去,只是次次被发现时都要欲盖弥彰掩饰一番。
除了周一去研究所做检查出过一趟门外,这两天孟厌一直窝在家里。眼睛还没消肿,白天看电视看得上瘾,吃饭时他一直埋着头用手揉眼睛。
纪戎见他两只眼睛都揉得通红,成了只灰兔子,洗完碗便拎着人去小区楼下散步。
天气闷热,秋千架上没人,一只三花猫蹲在彩色滑梯下梳毛,听见响动,竖起尾巴晃着大肚子颠颠跑远了。
于是两个人坐在秋千上,吹着晚风,静静晃着。
“想养吗?”纪戎见孟厌一直盯着跑远的猫,以为他想把猫带回家。
孟厌耷拉着耳朵默默摇头,表情忽然变得难过。可他曾与狗抢食,和野猫一起翻过垃圾桶,深知流浪生活万分艰难。
“对不起。”他对着黑黢黢的灌木丛道歉。
纪戎没明白,只当孟厌不喜欢小动物。他有心想问一些事,怕孟厌抵触,尝试着先敲敲打打问些皮毛,谁知小狼崽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甚至主动交代了自己在斜府街学着帮人偷东西的事。
“斜府街,薛景。”纪戎重复着这个名字,眯起眼睛。
原来是被拐卖去了黑市,那纹身的事也说得通了。纪戎牵起孟厌细细的胳膊,放在手里揉了揉,心里有怜惜,也有庆幸。
他无意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也不想揭人伤疤,只是事关薛海明,他不得不多嘴问两句。
孟厌垂着头,坐得乖巧。因为天气变热,新换的亚麻底凉拖鞋前露出了小小的脚趾,他将脚趾缩在蝴蝶结下藏起来。
如果能把自己也藏起来就好了。
刚被接回孟家时,也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上门找他问话,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妈妈的手很软,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
“我家孩子好不容易回家,这么点点大,受了很多苦,就别逼着问他了,都吓坏了。”
于是他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埋着头躲在妈妈怀里一言不发。
人的矫情就是这样,无人问津时明明毫无征兆,等有人过问时就如开闸泄洪,骤起惊涛骇浪。
他这次有好好表现,能不能别忽然不要他。
第24章 因果关系错了
傍晚闷热,果然夜半惊雷声响,一道闪电透过窗帘将屋内照亮,孟厌钻在被子里吓得脸色煞白。
很快,敲门声响起,纪戎举着手机走了进来。小区已经停电了,据说明日早上才能恢复电力。
他坐到床边,上身套了件T恤,看起来也是刚被雷声惊醒。
“开不了空调,还好不算热。害怕吗?”
孟厌坐起身,嘴硬道:“不怕。”
外面狂风暴雨未歇,因为有了庇身之所,所以不算害怕,甚至觉得庆幸。
“我有点怕了。”纪戎骗他。
明明看不见,但孟厌总觉得纪戎在笑,他想象出一双好看的弯弯的眼睛,慢慢缩回被子里,好半天才挪动到床的另一侧,嗡声嗡气道:“那我陪你一会儿吧。”
语气颇为勉强。
接着,被单掀开,带过一阵好闻的草莓味,纪戎躺了进来。床不大,睡一个孟厌刚好,躺进一个一米九几的alpha地方就不算宽裕了。孟厌又偷偷背过身去,一只脚都露在了外面。
“再往边上靠就要掉下去了。”纪戎笑他。
于是腰被揽住,一双手压住他的腹部,又用了点力往后拖动,直到他的后背抵靠在纪戎前胸。
“给你讲故事好吗?”纪戎紧紧搂着瘦小的孟厌,感觉自己像个流氓。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黑暗里,感官格外清晰。孟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其实脸早就红透,整个人紧张得发抖。
窗外适时又响起一阵惊雷,他小声解释:“有点吓人。”
雨打在身上,一开始其实不算疼,但下一整夜的雨会砸得人麻木,隔日的光景更会叫他绝望。地上铺着的纸箱会湿透变烂,蚊虫会叮出满身的包,更可怕的是疾病,是发出恶臭、无法让他饱腹的垃圾桶。
一个人呆在四方的小黑屋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只是惨白的墙体、窗外的树影和空荡的回声带来的恐惧没有尽头,想象力会撕咬他的脑神经,叫他无法安眠,继而无法呼吸。
现在这些通通都没有了,头顶是结实的房梁,鼻子里是香甜的味道,背后是宽阔的肩。雷电交加的黑夜好像忽然变成了纸老虎,甚至让人无端感到幸福。
不是发热期,纪戎没有不得不抱着他的理由,如果只同情他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为什么要来搂着他睡?
温温柔柔的说话声停下,雷雨渐歇,身后的人发出绵长的呼吸。直等到四周寂静无声,孟厌才悄悄转过身,仰着头将脸蹭在纪戎颈间,依旧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自己毛茸茸的耳尖抵在了纪戎的眼睑上,早就将人蹭醒了。
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偷偷起身亲那一口。
被偷亲的人笑得胸腔震动。
纪戎一把按住慌乱的小狼崽,将被偷的吻再次主动奉上。他还不甚清醒,一手罩住孟厌的后脑,将一双柔软的唇咬得又重又急。耳边一声甜腻的呜咽,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在度假酒店慌乱的那晚。
“做什么呢?”alpha语气慵懒餍足,带着困意。
不是发热期,没有不得不亲近的借口,孟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越界,只觉得做坏事被抓包实在倒霉。他也一向不会说话,又恼羞成怒,呲起牙一口咬在了纪戎的锁骨上。
“嘶,好疼啊。”纪戎哑着嗓子逗他。
孟厌立即松开了嘴。
这下城门失守,气势全无。他被整个按在怀里,脚也被纪戎夹在了腿间,不得动弹。
本以为一番折腾怎么也得失眠,谁知被一下一下拍着背,睡虫入脑,他竟很快没了意识。
再醒来,纪戎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坐在沙发上查邮件。
孟厌故作镇定刷着牙,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不停做着心理暗示。他一向嘴硬,打定主意绝对不会承认昨天半夜发生的事。
谁知纪戎什么也没提,只说今日要出趟门取检测报告,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孟厌头摇得像拨浪鼓,自觉作为采花贼,应该离花远一点。
“每天看太久电视,眼睛会近视的,一起去吧。正好雨过天晴,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纪戎放下和牛奶一起送到的报纸,给孟厌拿上了外套和水杯。
那你干嘛还要问我,孟厌暗自腹诽,将一双碗筷洗完,很配合地走到玄关,又小声嘀咕表示不满,“我要去打扫卫生。”
“下午再去拳击馆。”纪戎弯腰捏了捏他的脸,“今天中午我们在外面吃饭。”
“哦。”
“过来。”
又来了,审美畸形的alpha给他套上了草莓花纹的粉色防晒外套。阳光下,孟厌悄悄贴在后面踩着纪戎的影子。
研究所里,纪戎看着手里的基因检测报告,半天没说话。报告显示,在孟厌体内检测出了一种具有延缓腺体发育作用的药物,不但腺体发育速度受到影响,基因等级也被抑制。
“生长调节剂?”纪戎抬头,看向穿着白大褂的姜愿,面色疑惑。
“可以这么叫,这种药不量产,不获批,不入市场,所以没有固定叫法,是一种基因药。”姜愿捏了捏眼角,给纪戎解释。
“那是从哪里来的?”纪戎眯起眼睛,感到出离愤怒。孟厌已经很可怜了,到底值得谁这样下黑手?
姜愿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缓缓道:“你知道的,自从人类进化出abo性类后,基因就是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目前已知最高等级的alpha可以将精神体具象,体能更是远超人类极限,有超级英雄那种感觉,故而无论是军政处还是大家族,对优质基因的追求都非常狂热。”
说着他点了点桌面上摆着的军部徽章。
纪戎点点头。他的基因等级超出A级,在军校时曾被要求注射药物刺激,以期越到S级。
姜愿喝了口菊花茶,接着说道,“基因等级制度一开始是被抵制的,将人划分等级就好比给物品贴上明码标签,有伦理问题,但目前人类的基因就是有优劣之分,抑制剂的配分需要与基因等级匹配,这好像已经变成了科学问题。”
“而颈后性腺的发育与基因等级密切相关,毕竟人类在男女之外再次分出abo三性,就是从出现颈后腺开始。”
“科学家对它的研究激情超出你的想象,联盟甚至成立了专部,私人投资的小研究所也不在少数。不过绝大多数的研究方向都是如何促进基因由低级向上跃进,鲜有这种抑制类的药物。”
纪戎思索,“不是市面上获批流通的药。”
姜愿点头,“我只知道,曾经在斜府街的黑市流通过一种药物,他们叫‘红水’,给刚发育成熟的omega注射,可以放缓衰老速度。但这样的药物对腺体损害大,几乎所有注射过的omega最终都会切除腺体,当年这事闹得很大。”
纪戎微张着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想到了一个人吧。”姜愿叹了口气,“我去所里调取了部分当年收缴的‘红水’样本,和孟厌血液中残留的物质比对,确实有同源性。”
纪戎顿时铁青了脸。
孟厌手腕上的赤鹰纹身,体内摄入的禁药“红水”,无一不指向那个已经死去的恶棍头子,薛海明。
真是阴魂不散。
姜愿打量着纪戎的脸色,缓声道:“纪戎,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奇怪的地方在于,九年前,薛海明被一枪爆头后,以他为首的黑帮势力已经陆续被缴清,而孟厌体内的药物残留直到检测都还没完全代谢掉。”
当年的事,姜愿也算半个亲历者,他也从来不曾放手过。
“什么意思?”纪戎不解。
“意思是按照发育速度和留存物测算,直到今年,孟厌还在一直陆续摄入这种生长调节剂。”
“给他吃这种药的人其心可诛啊。”姜愿不禁感慨,“剂量不大,以水滴石,我所里这套设备还未投入使用,精确度远超外面任何一家医院。你本不会查出任何异样。”
“而他已经停止摄入药物几个月了,这段时间腺体细胞在爆发式生长,就像弹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