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的律师吃了一惊。
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事辩护律师,薛深一个民商事律师能想到的事情,他并非想不到。只是,薛深那个叫季然的助理,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调查贺凛,他乱了阵脚,每天严防死守,所有的目光都被季然吸引走了。
却不曾想,薛深从始至终,就没想用季然这颗棋做杀招,那只不过是人家虚晃一招,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棋子。
可笑的是,他们还想方设法地阻止季然在法庭上出现。
却不曾想过,薛深根本不在意季然今天能不能出现在法庭上。薛深的杀招,从来就是把握在他自己手里的。刀刃,已经悄无声息地横在贺凛的脖子上了。
他身为贺凛的辩护律师,却懵然不知!!!
简直可笑。
贺凛的律师额头上汗如雨下,后背上的律师袍都湿了一大块。像是虚脱似的,无力地坐在了辩护律师席的椅子上。这种无力感,就像是孙悟空在如来佛祖的手掌心里连翻了十几个筋斗。最后一抬头,却震惊地发现,依旧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贺凛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目光晦暗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律师,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废物。只不过,在铁证如山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自知心虚,也就没再吵嚷着说自己无罪。
这样,贺凛的两项罪名就结结实实地砸了下来。
在刑事庭审中,先是被告人有罪无罪的辩护,紧接着,就是量刑轻重的辩护。
贺凛的律师拿出一份材料,刚想照本宣科地读一遍,为贺凛做从轻处罚的辩护时,审判庭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审判庭门口的地面上。
两个法警想拦他,似乎是没拦住。
薛深转过身,愣住了。
第292章 季然重伤
趴在地上的那一坨人浑身是血,后背上深咖色的商务外套被灼烧得一片焦黑。按理说,被烧成这样得是中度以上烧烫伤了,可这人身上偏生还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又是血,又是烧伤,又是落汤鸡,狼狈不已。
薛深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或许是离得远,或许是那人太狼狈,他一时间没敢认。
直到那人虚弱地抬起了头,心思深沉如薛深,眼底也划过一抹震惊。
那是……季然!!
他不是油箱盖被撬,汽车油箱漏了吗?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薛深走到季然面前,想扶他,可季然身上都是伤,薛深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薛深拿出手机摁了个120,还没拨号,衣角被季然拉了下。
季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防水牛皮纸袋,头发丝滴的水流进眼睛又流出来,“将计就计。”
季然用只有薛深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来了这四个字。
薛深一下子就懂了。
季然是故意的。
从油箱盖被撬到油箱漏了,从汽油洒出来再到季然带着一身的伤,奄奄一息地闯进法庭,这都是季然设计好的局。
“你的身体能坚持住吗?”薛深和季然共事几个月,说兄弟情深太假了,但要说薛深完全不在意季然的死活,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非草木,薛深可没打算为了扳倒一个贺凛,把季然的命搭进去,那可不值得。
季然吃力地点点头,手撑着地面,薛深和一个法警一左一右地扶起季然,让他先坐在旁听席上。血水混合着汗水,沿着季然的衣袖和裤管往下流。
法官要宣布休庭,书记员已经拿出手机要打120了,季然却摇摇头,语气坚定:
“我没事。”
“这是一份重要证据。”
季然疼得每说一个字,就冷汗直流。
薛深亲自动手,想撕开季然塞给他的那个防水牛皮纸袋。像是怕损毁了里面的东西,季然还用透明胶带在外面缠了好几层,跟木乃伊似的,薛深撕了半天都撕不开。他包里的壁纸刀,在进法庭前安检的时候,也已经留在外面了,根本带不进来。
薛深浑身上下就只有一根钢笔,是带尖的。薛深一手拿着牛皮纸袋,一手拿钢笔。利落地咬开钢笔笔盖,就用笔尖去拆牛皮纸袋。
边儿上的宋惊国瞥了一眼钢笔上的logo,嘴角微抽,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哟,封得这么严实,弄得跟遗嘱似的。”贺凛的律师冷嘲热讽,他刚刚在法庭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薛深这么个小他十几岁的年轻人辱了脸面,他从开庭就被薛深压着吊打,心里满是不服气。反正已经是必输的局面,贺凛的律师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冷笑道:“怎么,到底是拆不开,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证据,不过是在故弄玄……”
没有人看清楚薛深是怎么出手的。
坐在薛深旁边的宋惊国,只感觉到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黑色的东西,嗖地一下从他面前蹿了过去。
“啊€€€€”贺凛的律师吓得尖叫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看到,贺凛的律师呆呆地坐在律师席上,一支纯黑色的钢笔,精准无误地扎进他两腿之间,钢笔尖已经扎进了辩护律师席上的椅子里,离这位辩护律师的命根子,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
要是再近一点,就是鸡飞蛋打了。
“不好意思,拆文件袋拆得太急,钢笔没拿稳。”薛深把牛皮纸袋拆开,把里面的证据递给审判长。
三个法官看完,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震惊。
离检察官席最近的那名审判员,把资料递给陆葆,“陆检察官,你看看这个。”
陆葆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脸色唰地就沉了下来,眉目深沉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整个法庭,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季然身上的血水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声,气氛很诡异。
没有人说话。
一片死寂。
“贺先生,”薛深问贺凛,“你知道,这个文件袋里有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薛深肚子里的蛔虫。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被贺凛恼羞成怒的模样一衬,薛深就显得胸怀宽广,格局很大了。而薛深接下来的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往贺凛的软肋上插,一层层地剥开他最见不得人的黑暗面。
“贺先生,生物工程领域,有一种基因插入疗法,能治疗基因异常导致的疾病。”
“这跟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贺凛戴着手铐的左手攥紧成了拳头,右手的手指头无意识地在手铐链上来来回回地划拉着。他以前在国家电视台的时候,上直播前,通宵背稿子焦虑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薛深微微勾唇。
这一次。
贺凛,彻底慌了。
薛深勾唇,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有一种基因插入,会导致一类特殊的精神病不定时发作……”
“你胡说八道!”
“并且,精神病发作的时间,甚至是发病频率,都可以通过基因类药物来控制。”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疯了吗?”贺凛动作幅度很大地从被告席走出来,那双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薛深,像在看仇人一样,令人不寒而栗,他迈开腿就要往薛深面前走,眼里的神色已经要杀人了。
站在贺凛左右两边的法警,连忙动手把他给摁住。
“别动!”
“老实点!!”
“庭审还没结束,不要在法庭上随意走动!!”
贺凛强压着心底的火,攥紧的拳头放开,复又攥紧,放开,复又攥紧。这样来来回回地好几次,像演哑剧一样。过了好久,贺凛开口对法官说道:
“三位法官,我请求法庭为我安排司法精神病学鉴定。”
“是我犯的罪,我认。”
“但我确实患有精神类和心理类疾病,法院定罪量刑,也该考虑我的病情,酌情从轻!!”
贺凛掷地有声。
不得不说,在国家电视台待了无数个年头的人,说话时,气场和威慑力是有的。
只是,这种威慑力在薛深面前,多少就有一种心虚时打肿脸充胖子的味道了。
薛深顾忌着季然身上有伤,没时间和他多废话,只想快刀斩乱麻,索性直接开口。
他只用了一句话,让贺凛所有的气势瞬间熄了火。
就像那电池没电,轮胎瘪带了一样。
第293章 舆论杀人
“要是贺凛都能酌情从轻,那是不是以后故意把自己灌醉了再去杀人,都能无罪啊?”薛深不咸不淡地问道。
贺凛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怒了,当时连仪态都不顾了,开口就骂道:“薛深,你别忘了,你最初是要给我做律师,代理我的案子的,你毁约在先,怎么还有脸反咬我一口??”
如果换作以往,看在贺凛曾经帮过他的份儿上,薛深也会选择忍耐一二的,但今天他不想忍下去了,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不怎么客气地从法官席上的那一堆材料里,拿起一张纸,揉成一团直接丢到贺凛脸上。
“贺凛。”
“你敢拿纸团扔我?”
“不要以为你做过的事就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任何事,都会留下终身的证据和痕迹。与其做完了再和警察,和检察官,和法官斗智斗勇,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做那些肮脏不堪的事!!!”
“你……”贺凛戴着手铐,伸手去捡纸团时,动作有些吃力。
他身旁的法警已经先他一步,把纸团捡起来、展开再递到贺凛面前。纸上,贺凛是怎么找到全国最好的一家生物学研究所的,怎么买通生物学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的,怎么从一位精神病患者身上提取到致病基因,怎么把这种基因运用基因插入的方法植入到贺凛体内的……
整个过程,从头到脚,写得太过于清楚明白,贺凛首先就是一愣,薛深这是一点余地都不想给他留了,贺凛怒火更盛,“薛深,你行,你可真行。今天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我送进监狱里是不是?好啊,我进监狱了,你也别想好过,你以为我在国家电视台待了这么多年,真的就一个亲信和嫡系都没有吗?呵呵……你还是太低估舆论的力量了。”
社会舆论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救人。
但更可以杀人。
并且,利用社会舆论杀掉一个人,太过简单。
贺凛勾唇笑笑,缓缓抬起两只戴着手铐的手,朝薛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坐牢又怎么样?一个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一个诬告陷害罪,我认了,我认罪认罚从宽……坐个几年牢之后就会出来。”
薛深并不受他的影响,好像完全屏蔽掉了贺凛的威胁,整个人一派轻松的样子,不像是坐在法院的庭审中,倒像是坐在自己家阳台的绿植之间,喝着红酒看着报纸似的,悠闲自得,“坐个几年牢就出来?贺先生,你可能出不来了。”
“薛深,你确实是个很出色的律师,但是,法律不是为你薛深制定的。我坐牢要坐几年,有期还是无期徒刑,也不是你薛深来说了算的。”
薛深目光在贺凛身上扫了一圈,啧啧感叹了两声,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本生物工程的书,翻开。
就挺巧的。
徐医科看的那本生物工程的书里,提到的一种基因型精神病人所特有的致病基因,跟贺凛身上利用基因插入手段植入的那种基因,不说是一模一样,也几乎是高度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