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带着薛深往研究所里走,随口跟薛深聊着天:“薛律师,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
“您说。”
“我闺女上小学,他们班的老师,在学校给他们讲课还要收费,虽然费用也不贵吧,但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合法。”
薛深皱皱眉:“在学校讲课还向学生收费,确实不合法,收了多少钱?”
保安想了想,说道:“收的倒也不多,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昨天我闺女的班主任在家长群里说,明天要讲三元一次方程。讲一次方程还要三块钱,这太不合理了,我外甥上初中,讲的都是一元二次方程,才一块钱就给讲两次,初中的课比小学还便宜呢。”
“……”容他问问,研究所招保安,是没有学历要求吗?薛深头疼地摁了摁眉心,“不是,三元一次方程是一个数学概念,不是收费,不要钱的。”
“哦,这样啊。”保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把薛深送到研究所门口,“薛律师,张帅研究员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洗手间旁边最近的那一间,你直接上楼找他就可以了,张研究员跟我打过招呼了。”
“张研究员?”薛深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张帅是姚凤鸣带的研究生。
“哦,咱们研究所的研究员,分为一级、二级、三级和四级这四个级别,一级是最高级,四级是最低级。一级研究员有三个人,除了姚凤鸣教授和褚冷凝教授之外,另一位一级研究员上个月去世了。而张研究员,是唯一的一位二级研究员。”保安似乎很八卦,喋喋不休的:“最近啊,研究所有一个总工程师的名额。这三个人,都是总工程师最强有力的候选人,都提交了参选材料。”
薛深眯了眯眼睛。
从保安的这句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也就是说,姚凤鸣、褚冷凝和张帅是竞争关系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薛深朝保安颔首示意,临走前,保安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薛深能不能加他一个微信,保安提供了重要线索,薛深不好意思拒绝,就和保安互换了个微信,也就是随随便便加的这么个保安的微信,在姚凤鸣案后期再审开庭的时候,帮了薛深的大忙。
保安帮薛深刷了内部电梯卡,才匆匆离开。
薛深上到二楼,往张帅办公室的方向走,手不经意地往上衣口袋里一摸,皱了皱眉。
他的律师徽章不见了。
他的徽章不是网上几块钱一个的便宜货,是他考上法律专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爸爸拿出来自己攒下的所有的钱,给他订制的一款律师徽章,徽章的别针上还刻着薛深名字的首字母,徽章能打开,里面还有他和他爸爸的合照。也是他爸爸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了。
怎么就丢了?
薛深眉头紧锁,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洗手间门口,他刚想回去找,却听到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急躁又不耐烦的声音,“我怎么知道薛深会横插一脚……对,我知道……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呵,你别得意得太早了……那又怎么样?咱们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这样,挂了。”
第341章 车祸
洗手间隔间的门打开。
薛深利落地退后几步,躲到楼梯拐角处。
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个穿着研究院白色大褂的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是张帅。
张帅洗了个手,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里有一道门,是连接着实验室的。
薛深等了四五分钟,打了个电话给张帅,说自己到二楼了。
张帅亲自出来接人,薛深和他打了个招呼简单认识了一下,把姚凤鸣的论文纸稿交给了他。不过,在听到了张帅在洗手间里说的那番话,薛深也存了个心眼。
在看守所时,姚凤鸣一共给了薛深三篇论文,十几页纸的手稿。
薛深只给了张帅一篇论文的手稿,四五张纸的样子。
其他的,被薛深揣到了自己口袋里。
他不是想私藏这些资料和手稿,只不过,姚凤鸣信任的人,他并不信任。
张帅把薛深请到了办公室,亲自给薛深泡了茶。
薛深注意到,张帅喝的茶,一两就要上千块了。
再想想姚凤鸣不到二十万的存款。
“谢谢。”薛深接过茶杯,用茶杯的盖子轻轻拨弄着,若有所思地盯着茶水中起起伏伏的茶叶。
张帅是搞海洋工程的,薛深是搞法律的,两人又是第一次见面,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聊的都是姚凤鸣的事,因为除此之外,两人也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连圈子都截然不同。
于是,薛深在张帅这里,把姚凤鸣的案子,又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从头听了一遍。张帅的陈述和褚冷凝的说法差不多,薛深也有注意张帅的手腕,他手腕上那个代表着说谎次数的蓝色数字,一直都是0,没有变过。
张帅从他拜姚凤鸣为师,到姚凤鸣提拔他进海洋工程研究所,再到姚凤鸣一手提拔他成为四级研究员、三级研究员、二级研究员。可以说,张帅在科研事业上的每一步,都有着姚凤鸣的扶持和帮助。
“我的老师,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张帅喝了口茶,满脸坚定地说道:“所以薛律师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我误会你是记者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我再次向你道歉,是我鲁莽了,在电话里误把你当成记者,还朝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是我不对,我想亲自请你吃个饭,陪个不是,你看怎么样?”
听到又要吃饭,薛深只觉得头疼。
海洋工程研究所的研究员,似乎都很喜欢请人吃饭,褚冷凝是这样,张帅也是这样。
“吃饭就不用了,姚教授的案子,我还想回去上网查点资料。”薛深晃了晃手里的律师委托书。在其位,谋其政,他要工作了。
张帅笑了笑:“我说你天不天真,谁说吃饭是真要感谢你了,有些事在研究所不方便说,去找个私密性好一些的包厢,我仔仔细细地跟你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薛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点点头,等张帅换下白大褂,跟张帅一起下了楼,右眼皮跳得厉害。
薛深摁了摁眼皮,以为自己是昨晚没休息好,也没当回事儿。
停车场和研究所之间隔了条马路,必须先过马路,不过这里是郊区,路上的车流量并不大,只偶尔有海边度假的旅行团的车。
过马路的时候,张帅比薛深走得快了几步。
突然,有一辆车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小心!!!!”薛深伸手去拉张帅,刚碰到张帅的衣角,张帅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个踉跄朝着车头扑了出去,从监控画面里看,就像是薛深把他推出去的一样。
那一瞬间,薛深眼里的画面仿佛静止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的车,快、准、狠地撞到了张帅,张帅的腰被撞得弓起,整个人连躲都来不及,就被车撞飞出去了好几米远,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后脑磕在了马路牙子上,鲜血很快流了出来,把马路牙子都给染红了。
张帅身上,全都是血。
“你……”薛深连忙跑到张帅面前,看到张帅倒在血泊里,身子下边的路面上全都是汩汩流出的鲜血,薛深也知道事情不妙了。
薛深拿手机对准那台肇事车辆拍照,先拍车牌,然后拍车的轮廓,再透过车窗拍下司机的脸和相貌。
薛深拍司机的脸时,司机居然还朝薛深诡异地笑了下,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司机朝薛深点了点头,仿佛他们认识一样。
薛深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就算他再蠢,此时此刻也知道,他被人设计了。
这是一个局。
这是一个早就精心布置,只等他自投罗网的死局。
薛深闭了闭眼,先打了110,报上了这里的地址和有人开车撞人的情况,然后,薛深打了120。
薛深打120的时候,回头瞥了张帅一眼。
张帅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得厉害,整个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还拿着手机,在鼓捣着什么。
薛深疑惑地探头过去一看。
张帅硬是把手机格式化了,才脱力晕倒过去。
第342章 对质
急救室的红灯亮了多久,薛深就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等了多久。
他大脑一片混乱,去吸烟区点了根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这场车祸有很多疑点,比如说为什么会有人在郊区飙车,车开得比高速路上的车还快,比如说为什么那么宽的路,肇事车辆不偏不倚地就撞到了张帅,比如说为什么张帅快要昏迷之前,还要强撑着把手机格式化,比如说肇事司机最后为什么要朝他点头,还要跟他比一个OK的手势。
其他的,薛深没想太多。
他只知道他马上就要麻烦缠身了。
果不其然。
薛深抽完烟从吸烟区回来时,两个警察走了过来,“您是薛深先生吧。”这两人是重案三组的刑警,钱玮的同事和下属。
薛深眼神不明显地沉了沉。
一场车祸。
来的人不是民警和交警,而是刑警。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我是薛深。”和浑身是血躺在抢救室里的张帅比起来,薛深身上的衣服,显得过分整洁了。
警察点点头,打开了执法记录仪。
薛深做了这么久的律师,警方办案的流程,他不说倒背如流,也是跟家常便饭一样。他大大方方地把从他担任姚凤鸣的律师,到他去见张帅,再到他和张帅一起去吃饭,在过马路的时候遭遇车祸的整个过程,跟警察说了一遍。
他逻辑清晰,目光坦荡荡的,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和信任。
“薛先生,您认识现场的那个肇事司机吗?”
“不认识。”薛深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那个司机。因为他见过的人,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他都绝对不会忘记那个人的脸。
“那这个视频,你怎么解释?”
警察给薛深看了一段视频。
是车祸现场的监控视频。
就很巧,车祸发生在郊区,并不是繁华路段,附近原本是没有什么监控的。还是因为前几天郊区度假村的游客丢了一个六位数的钻石胸针,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了,所以才在去度假村的必经之路上,新增了几个监控。
监控视频的画面里。
肇事司机开车撞飞了张帅后,薛深迅速跑到张帅身边,那台肇事车辆缓缓地行驶到薛深面前,跟薛深比了个OK的手势,朝薛深微微颔首,嘴巴还在动。
警察神色复杂地看着薛深,眸子里闪烁着怀疑,“我们用技术手段把这段监控放大,放慢镜头,发现肇事司机正看着你,他对你说了一句话:你的律师徽章还在我手上。”但是监控里,薛深已经低头去看张帅的手机了,大概率是没有看到。
律师徽章?薛深冷笑一声,这还真是好设计,好故事。
“所以我们想问问你,你的律师徽章,现在在哪里?”警察问道。
“几个小时前,被我不慎遗失了。”现在,似乎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薛深瞥一眼面前的两个警察,他惯会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肇事司机,已经抓到了?”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是重案三组的老侦查员了,按理说,这种车祸肇事的案子不该交给他们重案三组处理。还是因为张帅是姚凤鸣的徒弟,姚凤鸣盗窃放射性物质的死刑案是他们重案三组侦查的,派出所接到报案的接线员怀疑张帅出事和姚凤鸣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把案子移交给了重案三组。
“不知道。”薛深笑着摇摇头,补充了一句:“直觉。”站在原地想了想,薛深插在衣兜里的手习惯性地去摸自己口袋里的律师徽章,他思考的时候很喜欢握着那枚徽章,只是这次却摸了个空,“方便……让我见见那个肇事司机吗?”
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污蔑他买凶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