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邀说话算话,第二天虞了还没提,他已经捞了西瓜起来切好了。
虞了下楼,就看见赵小松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一起在树底下坐着,旁边还有一只似柴非柴的狗在伸着舌头欢快摇尾巴。
虞了走过去,端详一阵陌生小孩儿,不确定地问赵小松:“苗苗?”
赵小松还没说话呢,小孩儿已经鼓着眼睛:“才不是,苗苗是女孩儿,我是男孩儿!”
“是啊了了哥哥,你怎么男女不分。”
赵小松年纪小小,笑话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不含糊:“这是叶宝,来还水财的,喏。”
他指着狗:“这就是水财。”
水财看起来很开心,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就是肚子和四只脚有点脏脏的,糊了泥巴。
虞了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大黄,就跟赵小松他们一起并排坐下逗水财。
陆邀端着西瓜过来,督促他们挨个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手,才给一人发了一块大西瓜。
虞了捧着西瓜咬一口,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没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架势,怎么感觉陆邀把他也当个小孩儿了?
今天是个阴天,不下雨的状态大概率能撑到晚上,槐树下头三个在啃西瓜,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给狗洗澡,一只猫围墙上头趴着打瞌睡。
水财好乖,浑身湿淋淋的时候还知道听话不能甩脑袋,洗完了擦干了就自己跳上石头坐着晾毛。
陆邀洗完狗,看水还剩大半,倒了也可惜,索性给自己洗了个头。
虞了看了会儿,没看懂:“光用水洗?”
陆邀:“这是皂荚水。”
皂荚,又是一个对虞了来说只活在传闻里的东西。
他好奇问:“有味道吗?”
陆邀:“你可以闻闻。”
喔。
虞了看看搁在另一边地上的木盆,又看看就坐在他右前低着头的陆邀,倾身凑了过去。
陆邀感觉到了,随着他忽然抬头的动作,太阳穴上被柔软地擦过。
他不由顿了下,随即抬眼去看虞了。
后者已经往回躲了些,正擦着湿漉的鼻尖,然后嗅嗅沾在指腹的水渍:“好像没什么味道。”
陆邀淡淡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冲了水站起来,转身去檐下晾衣架上收了条干毛巾搭在头上,又从厅堂进了楼梯底下狭窄的一间休息室。
他将湿了的上衣换下,头发更简单,板寸,随便擦擦就干得差不多了。
窗户为透气开着一条缝隙,陆邀靠在一边,从这里看出去,正好能将树底下的人尽收眼底。
虞了吃完了西瓜,靠在石头上边摇蒲扇边玩手机,赵小松探个脑袋过来看,虞了就顺便帮他也扇扇。
陆邀手肘撑着窗棂,一偏头,就能从墙上挂着的一面老式镜子里看见自己额角的疤。
他抬手碰了一下,不知为何,忽地垂下眼帘笑了。
已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了,早没了感觉,如今被虞了无意碰了下,存在感倒是强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些发热。
而树底下,虞了将开着游戏的手机让给了赵小松,自己摇着蒲扇的手慢下来,在所有人没发现的时候,偷偷屈指蹭蹭鼻尖。
其实,也不是什么也没闻到。
是一股很素的味道,混着草木香,如树叶熟透,又如果实浸水沉淀,沉稳清淡,就像大山里盛树丛荫,泉鸣叮咚的夏天,
就像,就像陆邀给他的感觉一样。
第15章
午饭之后,虞了就没见到过陆邀了,以为又是去了外边忙什么,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没见着人。
“我刚过来过来时看见小陆了。”
做饭的张姨边整理着灶台,边对虞了道:“就在老安家后面的坡上,好些人都在,应该是在帮老安家砌边。”
虞了没明白:“砌边?”
张姨:“就是用石头和水泥把后院边沿砌起来,免得雨下多了,把后边山上的泥土都冲进院子。”
喔,虞了懂了,就跟河边修堤坝差不多的道理。
关证没多久也下来了,两人“久违”地又一次在厨房碰面。
虞了主动跟关证打招呼,关证回得仓促,走得也仓促,还是跟往常一样端着饭掉头就回了房间。
“现在的孩子学习也太辛苦了。”
张姨有感而发:“大学了,又是在校外,还能这么忙。”
虞了想着陆邀这闷热天里大半天没回来的事,心不在焉,附和张姨随意点了点头。
搁碗筷时见张姨把中午的剩饭剩菜和了一碗,知道那是给水财的,自告奋勇:“我去吧,我正好上楼。”
“行,那就麻烦你啦。”
张姨把饭递给他:“我正好再炒两个菜热在锅里,小陆回来就免得做了。”
水财的窝在院子角落,那里原本应该是柴房,不过现在烧火用不到柴火了,就被铺满了干燥的麦秆,给水财当房间。
水财是很纯正的中华田园犬,黄毛,虎头虎脑的,对人一点也不凶,虞了今天才第一天跟他见面,它也会乖乖摇着尾巴让他摸。
让虞了意外的是白天总是见不找猫影的大黄也在里面。
它正趴在水财肚子上眯得惬意,搞得水财除了摇尾巴都不敢有别的大动作,连吃饭都只是小心翼翼用前爪支着上半身。
虞了看着特别有意思,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配文:
谁说猫和狗不能做朋友了?
天不下雨了,房间里就开始渐渐蓄起闷热,夜里虞了洗了澡睡不着,想去楼底下倒杯水喝。
没想到刚下楼,入目就是井边光着上身的陆邀。
他背对虞了半蹲在井边,捧了木桶里刚打上来的井水洗脸,然后抹了把脸站起来,将木桶里剩下的水直接兜头浇下。
“……”
虞了看愣了,水流冲刷过陆邀肌理分明的光裸肩背时,他忽然涨红了脸。
水财站起来冲他摇尾巴,陆邀跟着回头,看见一声不吭站在檐下的虞了:“怎么还没睡?”
“房间里有点热。”
虞了迅速反应过来,庆幸现在是晚上,光线不好,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莫名其妙。
毛病啊,大家都是男人,看就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有些,开了窗户会好点。”
陆邀朝他走过去,随意收了件晾干的黑色运动背心先套上了,才去拿干毛巾擦头头上手上的水。
他真的很适合黑色,至少在虞了看来。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的气质能和这个颜色这般相辅相成,不经意就能将它应有的稳重,沉着,和未知的强大发挥的淋漓尽致。
于是在他靠近之后,被笼罩的感觉让虞了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甚至是几分心慌意乱。
陆邀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
好歹这点儿不自在都被虞了死要面子地藏了起来,欲盖弥彰问了句:“你不冷吗?”
陆邀的表情多了点儿似笑非笑的味道。
虞了:“……”
虞了:“咳,我的意思是,你这背心看起来挺凉快的。”
“确实。”陆邀将毛巾搭回去,状似随意低头问他:“那你要不要试试?”
虞了一歪头:“啊?”
虞了没搞懂他是怎么从下楼喝水演变成跟着陆邀上楼换衣服的。
不过算了,上都上来了。
这还是虞了第一次进陆邀房间,开了灯,看清了里面,虞了第一反应是这真的是个正常人住的房间吗?
不是说房间里的陈设风格,而是物件摆设,每一处都端正整洁得不像话。
柜子面没有放东西,垃圾桶里没有垃圾,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杂物,床上枕头被子更是铺叠得整整齐齐,他盯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条褶皱。
……这是样板房?
因为初印象冲击强烈,当陆邀打开衣柜,虞了看见里面叠得豆腐块似的整齐叠放的衣物时,他都觉得意料之中了。
“陆老板,你是不是当过兵?”他问。
陆邀坦然承认:“嗯。”
那就能解释了,他笑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家有AK,你是真的抱过AK吧?”
陆邀不置可否,拿了件白色背心搭在手腕,转身:“抬手。”
他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虞了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一不小心,就让陆邀亲手“伺候”了他一次脱衣加穿衣。
男生皮肤白得晃眼,在灯下更被添上一层细腻的釉色,似一件刚出窑的上好瓷器,温热,细腻,诱人触碰。
一直到换完了才反应过来,咳了两声,有些别扭地摸摸后脑勺,故作玩笑道:“倒也不用这么服务到家吧?”
陆邀没有说话,目光带着审视静静落在虞了身上。
他穿着都宽松的衣服,套在虞了身上更显松垮,单薄的肩膀撑不起布料,露出的皮肤在白炽灯下白得晃眼。
身形上无论哪一处都跟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惰于锻炼,手臂仅有薄薄一层肌肉覆盖,肩膀骨骼明显,锁骨细致嶙峋。
身上的印子养了这么些天终于淡了,然而细看仍旧留有痕迹。
他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山玉宝石,被最质朴的包装最完整地呈现出来。
眼神,身体,气质,从头到脚似乎已经干净到了一种极致,陆邀形容不出这种纯粹,只是觉得即便虞了此刻在泥地滚了满身的泥淖,他也愿意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