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微动,打开图片,两张放大的笑脸呈现在他眼前。
江遥和贺鸣在一起,每年雷打不动的新年快乐也被夺走了。
高二那年的新年,江遥在谢家过的夜。
江遥兴奋得睡不着觉,刚躺下去又扑腾起来,说,“我今年十七岁,算我活到八十岁好了,谢知谨,我们还有六十三个年可以过。”
六十三年那么遥远,谁能说清会发生什么?
江遥想得太长久,而谢知谨只看当下。
“明天要早起,别闹。”
江遥只好不情不愿地睡回去,但还是静不下来,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你说八十岁我们会长什么样啊,肯定是满脸皱纹,牙齿都掉光了,走路都要人扶....”
声音戛然而止,谢知谨拿掌心堵住了江遥的嘴,“你睡不睡?”
江遥从指缝里含糊道,“可我睡不着啊.....”
他翻个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知谨,谢知谨拿他没办法,干脆将人抱住,冷声说,“再吵就把你赶回家。”
江遥果然安分地任他抱着,不到五分钟就酣睡过去。
而谢知谨抱着温热的躯体却莫名其妙地失眠了。
时间如白马过隙。
十八岁的谢知谨不知道八十岁的江遥还会不会和他说新年快乐。
但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的谢知谨清楚二十岁的江遥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
他强迫自己关闭了手机页面,任由太阳穴剧烈地抽痛。
想见江遥。
也反反复复回想江遥的那一句——谢知谨,喜欢是不用学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样才算喜欢你?
三道
小贺:恋爱快乐,谁在羡慕?
小谢:好想老婆好想老婆好想老婆,可我不说。
第36章
考试周的江遥忙得焦头烂额,每天跟着室友挑灯夜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挂了科。
贺鸣时不时往江遥宿舍跑,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挨着脑袋,边谈恋爱边复习,有时候室友见两人实在太腻歪也会忍不住调侃两句,但几次过后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距离放假还剩五天的时候,江遥意外地收到了谢知谨的信息,他近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好不容易稍稍恢复平静的心又而泛起涟漪。
七年的时光让谢知谨在他心里深深扎根,多年的习惯让他单单只是控制自己不再先去联系谢知谨就已经竭尽全力,更别谈看到谢知谨这三个字能做到不在意。
书:制作○攉 戈卧慈本上的字像是在眼前飘,一个都看不进去了,江遥深吸一口气,点开与谢知谨的聊天页面。
谢知谨问他,“买票了吗?”
江遥想起来了,前天江母给他打过电话,要他和谢知谨乘同一班列车回家,想来谢知谨也得到了叮嘱,出于礼貌特地来问他这么一句。
谢知谨先打破两人的僵局,江遥却并不觉得高兴,因为这并不是谢知谨的本意,看起来更像是不得已才勉为其难地联络他。
在他为和谢知谨闹翻而备受煎熬的时候,谢知谨似乎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江遥喉咙发苦,敲敲打打点了发送,“我自己会买的。”
他隔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回复,谢知谨却像是守着手机等他的信息,近乎是秒回,“哪一班车?”
江遥犹豫着没有回答。
他其实没打算立刻回家,已经跟贺鸣约好了考完试后到隔壁市新开的温泉度假村玩几天,连酒店都订好了,根本不可能和谢知谨同一班车回去。
手机振动起来,谢知谨竟然给他打了电话。
江遥的心也随之颤动,与此同时,脑海浮现贺鸣笑意盈盈的脸,于是咬了咬牙挂断了。
他生怕自己后悔,快速地打着字,“不跟你同一班,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不用管我了。”
信息发出去后,江遥焦躁得无法坐定,嚯的一声站起来。
埋头苦读的室友被他吓了一跳,怪异地看着他,他无暇顾及,快步走到阳台吹风。
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眼睛湿润,但最终他只是用力了吸了吸鼻子将湿意压了回去,并未让北风得逞将他吹出泪来。
谢知谨不知道是不赞同他的话,还是懒得搭理,他在阳台吹了半小时风,吹到头昏脑闷,都等不到对方的回复。
江遥顿时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红着眼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傍晚,江遥收到了江母的来电,还没说两句呢,就听得江母说,“你跟知谨回家的票你谢叔叔都给你们安排好了,14号中午十一点半的票,到了给你爸打电话,他在出口接你们。”
江遥惊道,“妈,你让叔叔把我的票退了吧,我还有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今年中秋国庆不回家就算了,现在放寒假还想去哪儿,人家知谨一放假就回家,你倒好,一出去读书连心都读野了。”
江遥从认识谢知谨那天两人就被频繁拿来比较,此时听江母又提起谢知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向来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除了固执地决定复读那件事没让步,其它事情都乖乖听父母的安排,极少有忤逆的时刻,他应当像很多时候那样,答应江母的要求,但这一瞬间,他却想起了贺鸣做攻略时兴致勃勃的神情。
“白天我们去逛森林公园,或者是游乐场和博物馆,晚上呢我们就在酒店的房间里泡露天温泉,那儿附近还有个海鲜市场,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到时候可以吃个够。”
跟贺鸣一样,他亦很期待这次的短途游玩,如果贺鸣得知他不能前往,一定会很失望吧。
江遥咬了咬唇内软肉,鼓起勇气争取,“妈,我想17号再回去,只是迟几天而已,我又不是不回家。”
“那你倒是说说,你能有什么事?”
江遥哑然失声,他不知道父母能不能接受他和贺鸣的恋爱,一时之间不敢将实情道出。
“早点回家有什么不好的,你都三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寒假就那么点时间,有什么事情不能开学回去再处理啊?”
江遥诺诺道,“可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别可是了,回来给你炖排骨吃。”
江母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嘱咐了几句就挂了通话。
江遥一口气出不来,心里郁闷得不行,呆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
他今天才跟谢知谨说过他不跟对方同一班车,结果晚上江母就给他打了电话,这是巧合,还是谢知谨跟他家里人说了什么?
江遥坐立不安,转念一想,谢知谨有什么必要非跟他一起回家吗?
没有。
他不敢再自作多情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开口跟贺鸣说这个坏消息,江遥暂时将谢知谨抛诸脑后,苦闷地趴在桌子上,但他再怎么逃避也是要面对的。
六点半,江遥准时在楼梯口和贺鸣见面,两人一起下楼去吃晚饭。
一顿饭江遥吃得消化不良,几次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又堵在喉咙口。
贺鸣看出他情绪低迷,慢慢地戳了下碗里的牛肉,说,“是旅游的事吗?”
江遥诧异地收紧了筷子,“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贺鸣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猜的。”
很显然不是想要江遥夸他聪明。
江遥食不下咽,心乱如麻,解释道,“我这个学期还没有回过家,我家里人想要我早点回去。”
贺鸣颔首,十分知情理地说,“应该的。”
两人结了账往回走。
江遥不安地跟在贺鸣身边,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
贺鸣停下脚步,在校道的凳子上坐下,抬眼望局促的江遥,笑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白净修长的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江遥一坐定,听见对方接着道,“不是什么大事,酒店我会退订,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只是.....”
江遥望向贺鸣,对方微微仰着脑袋看星星点点的天,眼眸微转与他对视,“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能排到第几?”
星光泄进贺鸣的眼睛里,明明是很明亮的一双眼瞳,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雾色。
江遥因贺鸣的神情而不好受起来,他五指拢了拢,说,“我待会就打电话回家,我们还去.....”
“江遥,”贺鸣轻轻摇头,“不是去不去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在这一次、或者往后的很多次,你能不能优先选择我?”
“其实我不仅猜到你不能跟我去旅游,我还猜到你会和谢知谨一起回家,对吗?”
“你在我和谢知谨之间,选择了谢知谨。”
江遥的心脏被一把锤子狠狠撞了下。
贺鸣猜对了很多,但唯有最后一句猜错了——他是争取过的,也拒绝了和谢知谨一起回去,他想跟贺鸣解释,可贺鸣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有时候我觉得你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哪怕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也离我很遥远。”
贺鸣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愁绪,“我也会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不让我难过,可怜我、同情我才跟我恋爱,是不是我做十分都比不上谢知谨的一分,如果有一天他回头,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甩开我?”
江遥在贺鸣的身上看见了透明的裂痕,像是只要轻飘飘的一击,对方都能破碎成千万片。
他心疼得指尖都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对方教会他恋爱的真谛,他却让明亮的、璀璨的贺鸣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丧失了原该有的光彩。
贺鸣伸出双臂慢慢地拥住了他,熟悉的清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起来,贺鸣叹道,“怎么办呢江遥,我这么喜欢你.....”
江:制作○攉 戈卧慈遥感受到了贺鸣的不安,却无法见到黑夜中贺鸣深沉的眼眸——那是对他势在必得的欲望与执拗,随年月的累积而逐渐浓郁。
江遥无措地用力环住贺鸣,真诚道,“我也喜欢你的,贺鸣,你别难过。”
“那跟谢知谨比呢?”
他今晚势必要江遥给出一个答案。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呼吸灯悄然闪个不停。
给予恋人安全感是恋爱的必修课之一,江遥也在努力练习。
喜欢一个人,会本能地想要对方高兴,他已经因为不能和贺鸣去旅游害得贺鸣如此不快,又怎么舍得贺鸣再伤心?
江遥道,“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