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轻,一下一下的,像是用什么钝物撞击木头似的。
“可能是窗户没关好。”姜晏顿了一下,笑吟吟道,“风吹的吧。”
程玉向前走了两步仔细分辨,“窗户是这个声音吗?”
“等下回来再看。”姜晏低头,牵起他的手,轻声道,“你是紧张过度了。”
“阿晏,我……”程玉握紧了男人的手,脸颊微微泛红,“我怕姜总不满意……”
“放心。”姜晏柔声安抚,牵着人往前走,“有我在。”
“嗯……”
杂物间的声音越发大了,几乎是拼了命一般。
程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沉浸在甜蜜和害羞里。
一阵风从窗子吹过,掀起男人额前的发丝,姜晏垂下眸子,狭长的凤眼微不可察地瞥了眼杂货间紧闭的门。
郁小雀耳腔里是模糊的轰鸣,他睁着空茫的双眼,已经听不清什么,只是一遍遍机械性的撞击着柜门。
额上早已青紫一片,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先生……为什么还不来呀?
郁小雀已经迷糊了,有些委屈地吸吸鼻子,蜷缩着身子试图挤压胃部,让自己好受些。
先生再不来可能就见不到我啦。
郁小雀打了个小饱嗝,晃晃脑袋。
他吃了这么多苦苦的药,是会死的呀。
胃里是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痛,他不得不在狭小的衣柜里像个小婴儿似的缩成一团。
他忽的想起一年前那次流产。
似乎要比这还要撕心裂肺的疼。
小金丝雀从楼梯上翻滚下来,瘫倒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哪处都痛,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捣碎了似的,脑子里像是钻进了一群蚊子,嗡嗡直响。
身下湿热一片,他想到了什么一般,小声嘶气,手都在颤抖,咬牙慢吞吞地探到下身。
郁小雀孱弱的身子剧烈地抽€€搐,他甚至感觉不到痛,脑子和手都是麻木的,数不清的悲痛铺天盖地向他席卷而去,如潮水将他淹没。
那是近乎嘶哑的悲鸣,像只冬寒夜里濒死的鸟叫,哭声凄凄切切,一寸一寸割着人的神经。
他躺在夏日冰凉的地板上,捂着小腹,颤巍巍地向着楼上把他推倒的罪魁祸首求救。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不要夺走我的宝宝。
楼梯口姜晏带回来的少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仿佛只是个恶作剧,转身甜腻着嗓子,“他怎么这么不经推啊。”
“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真是没用。”
郁小雀最后的记忆里只剩下淡漠的一句话,还有侧头望见的染上血红色的夕阳。
真美啊。
郁小雀大口喘着气,整颗心都渐渐死寂起来,慢慢蜷缩在血泊里,小心翼翼地抚着肚子,“对不起……”
是爸爸太懦弱了,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被送进手术室刮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敞着腿,空洞地望着头顶的灯,似乎是觉得有些刺眼,眨眨干涩的眼睛,眼泪又顺着眼角流进鬓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色的亮光映着流下的水点,显得更是凄惨,仿佛连那点泪水也都要浸出血来。
姜晏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医院看过他。
下了手术台,他抱着小肚子岔着腿艰难地扶着墙移动。
连耳朵和鼻子都是苍白的,下身的痛像是要把他绞成两半,他小口吸着气,靠着墙蹲下来。
肚子也没了什么弧度,空落落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少年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没有安全感一般,脑袋埋在双膝间,紧紧咬着袖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小声抽泣着。
那年他不过才二十出头。
他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男人颓丧地倚在墙上,捂住脸,低垂的发丝遮住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晶莹。
就像这医院里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连脊背都不再挺拔。
“先生就快回来了。”张妈把汤晾到差不多的温度,举起汤匙,放到郁小雀没有血色的唇边,哽咽道,“你想哭就哭,张妈在呢。”
郁小雀眼都不眨地望着窗外,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种明丽的蓝色,院子里玫瑰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眉眼都透着股憔悴,身上的衣服也宽松了不少,无意间露出的雪白腕子像是一折就断,连落在肩上的余晖好像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
听到先生两个字,郁小雀动了动眼瞳。
先生……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似乎十分专注。
“先生会难过吗?”
郁小雀心脏被攥得紧紧的,明明受了苦的是自己,还有去担心男人会不会难过。
他不想先生和他一样痛,小金丝雀捂住心口,喃喃道,“真的好疼……”
疼得像是硬生生从身下撕下一片滚烫的肉,要将他的魂灵生生剥离躯壳一般。
“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张妈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温柔地抚着郁小雀的脑袋,“先生一定也很难过。”
病恹恹的小美人握紧小拳头,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满心思都是怎么安慰男人,让先生也好受点。
却不想被男人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砸的像是坠进了冰窟,遍体生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晏站在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被子里的人,“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语气透出一种冰原上很久未化的冷漠,是冷冷地指责与不在意。
对,是不在意,仿佛没了的只是个不重要的玩意,而不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郁小雀脑海中紧绷的弦腾地一下绷断,先前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担心在此刻尽数化成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
郁小雀从来没想过姜晏会毫不在意这个孩子。
他脑子里回荡着张妈的话。
哪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
“是有人推我的……”郁小雀抓紧被子,解释道,“他推我,我才摔下去的。”
“是吗?”姜晏脱下外套,背过身子,“白帆说是和你闹着玩,你不小心没站稳……”
“他撒谎!”小金丝雀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他很少会有大声的时候,“就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先生可以看监控。”
他说完以后紧紧盯着男人的后背,似乎等着男人还他清白,处置坏人。
姜晏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白家是比较重要的合作伙伴,不能有什么事影响两家的关系。”
“总之你也没什么事,孩子以后我们还会再有。”
“你懂事一点。”
郁小雀低着头,不吭声,慢慢从床上站起来,头次与姜晏的视线几乎平直,他咽了咽口水,压住对男人本能的恐惧,颤声道,“那是我们的宝宝啊”是我们的孩子啊。
“你怎么……怎么就能说的好像……”
郁小雀看着眼前的人,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不过是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姜晏似是觉得他胡搅蛮缠了,皱眉不耐烦道,“你好好养养身子,还会有的,作什么?”
“不过是个未出世的孩子……”郁小雀泪眼朦胧地重复着,他不再是一副乖巧模样,更像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撕心裂肺道,“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
姜晏被他吵的心里烦躁,“你老实点,疯什么?”
郁小雀打量着姜晏,终于从看出了些什么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低头兀自笑了起来,“你原来真的从未把我当个平等的人看。”
“你不爱我,也不爱宝宝……”
“你,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啊……”郁小雀失力地瘫坐在床上,“我还以为,我以为……”
他最后哽咽地话都说不清楚,只是闭着眼一个劲地哭,哭得小腹又开始疼也要哭。
他恨白帆恨姜晏恨所有的一切,甚至恨上了新年前夕讲故事的人。
更恨自己连为孩子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个家,还美滋滋地画了好多副先生和宝宝的画,他拿出藏在枕头下的画,抹着眼泪恶狠狠地把男人那部分撕掉,扔到地上。
“我和宝宝也不要你了。”
第34章 不如小雀舔干净怎么样(有修)
“不……不能吃了……”
“要饱了……会死……”
病床上的小美人迎面躺着,小脸烧得粉红,像是飘着两朵红云,手指揪着被子,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摆明了已经是神志不清。
软糯糯的小声音颠三倒四的。
病房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这是饿了不成?”齐才川收好东西,习惯性推了推金丝眼镜,“什么吃不吃的?”
“吓的。”姜晏坐在郁小雀身边,挑了唇,不急不缓地开口,“小怂包子。”
“知道人不经吓……”齐才川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回头再真吓出点病。”
“他胃为什么会疼?”姜晏大手探进被窝里,轻轻揉捏郁小雀的软肚子,小美人拧着的眉慢慢舒展开,还不自觉地往姜晏的手边蹭了蹭。
“吃多了积食。”齐才川掀开郁小雀的额头仔细观察,继续道,“加上受惊就痉挛了。”
“跟小动物似的……”姜晏捏捏他腰间的软肉,摇头失笑,“吃饭自己心里也没个数。”
“你多看着点……”齐才川挑出一盒药膏递给姜晏,“小动物娇气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