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清垂着眸子,没一会儿几滴温热啪嗒掉在手背上,小小的哽咽声在急诊室外响起,细细的,听得人心尖都颤了。
文希本来不打算说什么,毕竟是兄弟两个的自家事,谁承想两人越说气氛越紧绷。
他往怀里拢了拢江郁清,拍着他的脊背,温声道,“江大哥,清清还有一个综艺没拍完,确实不好违约,他不是个小孩子了,他心里有数的。”
“你应该多给他一些信任。”
江南白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似的,卸了所有的气力,坐在椅子上,双手慢慢捂住脸,声线有点抖,“我刚拿到那份资料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恨不得杀了姜晏,我捧在手心里的弟弟……被人祸害成那副样子,甚至.......还失去了两个孩子。”
“他无依无靠的,该有多无助啊......”江南白在江郁清面前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样子,现在言语间竟是带着哽咽。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江郁清本可以不这样坎坷,他本来是可以的。
“哥,我,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江郁清往哥哥身边蹭蹭,牵着他的手腕晃晃,带着点软糯的小鼻音,“我想好了的,录完节目就离开,我不傻......”“去别的医院,回我们江家自己的医院。”江南白抚摸他的眼尾,一刻都不想再和姜晏处在同一个空间,甚至真的生出拔了他氧气的念头。
“他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现在走。”江郁清轻轻摇头,一脸病色,“他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要感谢他。”
江南白本想说什么,又咽下去,“行,我陪你等。”
.......抢救了一夜,也算是姜晏命大,可算是勉强救回一条命。
人将将清醒,已经转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了。
“清清......”姜晏动动手指,半眯着眸子想看清眼前的模糊的身影,“小雀......”“姜总脑子进水了还没清醒过来?”江南白已经对小雀两个字应激了,火一瞬间燃起来了。
“是你?”姜晏慢慢撑起身子,虚弱之色褪了一半。
“你以为是谁?”江南白瞥了他一眼,“清清吗?”
姜晏垂着眼睑不说话。
“姜总年纪轻轻能把事业做到这份上,的确是人中龙凤,这点我是敬佩你的。”江南白打量他的神色,话锋一转,“但我家清清心思单纯,和你并不相配。”
“这次算你舍命救了他,以前的恩怨到此勾销。”
“以后希望姜总不要再来打扰,给彼此留个体面。”
第90章 当年的绑架真相
姜晏缄默不语,光影纷然,凌乱地映在他的脸上,显得脸色有些阴沉。
“我告诉你,清清他心软,没心没肺,给点甜头就能不记事,拿命要挟?”江南白哪能看不出姜晏的心思,冷声警告道,“姜晏你这人真是烂到骨子里,在感情耍这些阴谋诡计,清清他看不出来,但我不是瞎的。”
“我......我不是这个打算......”姜晏垂着眼睫,低垂的眼眸显现出虚弱,面色苍白,“我欠他的太多,当时只想着护他性命无虞。”
“那最好是这样。”江南白不带什么感情的笑了笑,眼神冷厉,透着强行压制下去的怒色,“你记住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事,只要我在,你就别想见到他。”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他,我知道我只会给他带来困扰。”姜晏头上裹着绷带,声音虚弱,神色黯然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凄凉,唇角还挂着勉强的笑意,“我再也不会纠缠他,这样你可以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很担心他。”
一副低三下四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有半点矜傲。
“你知道就好。”江南白的目光闪着审视的意味,一时间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姜晏忽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呛咳,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江郁清推开门,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跑到姜晏身前,“是不是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姜晏摇摇头,担忧地抓着江郁清的手,低声道,“你怎么样了?”
“你还问我.....”江郁清嘴唇抿紧,积压了一昼夜的怒气顿时如火山一样爆发,“你不要命了?你以为你在演泰坦尼克号吗?”
“你他吗是不是想要我愧疚你一辈子?”
他的声音由低变高,眸子里氤氲着水汽,“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都算了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这不是......把你救回来了吗?”姜晏漆黑无底的瞳眸倒映着眼前人的脸,翻滚着压抑不知的感情,“这就值了。”
“好歹算是有一件事我来得及,我真的很高兴,高兴自己还能救了你。”
“我晚了那么多次,终于这次没有迟到了......”姜晏像是真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般,勾起青白的唇,他蜷了蜷手指,到底没有伸出手,柔声安慰道,“不要可怜我......清清。”
“不要可怜同情像我这样的人,我就是死了都是活该,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要你的愧疚,你哥哥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的原谅。”
江郁清见过少年骄矜的姜晏,他站在演讲台上,衬衫的衣摆飞扬。
见过他谈笑风生,从容不迫的持着一盏灯,轻柔柔地点亮他的世界。
更见过他温柔缱绻地轻吻他的侧脸脖颈,温热的气息灼得他心都烫了。
相识十年,姜晏什么样子他都见过。
只除了这像是被抽光的所有精气神的姜晏,看着他的目光讨好且小心。
他许是真的知道错了。
江郁清蹙着眉想,心口抽丝似的疼。
不是心疼,是惋惜。
惋惜这迟了不知多少年的爱意与悔恨。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恨不择手段阴鸷冷漠的姜晏,他辜负了他的一腔真心,无论什么下场都不值得同情。
可他实在没法恨一个在迷途里困顿的姜晏。
这算什么呢?
他宁愿姜晏带着他的恨依旧闪闪发光,依旧不知悔改。
“姜晏......”江郁清望着他的眼睛,呼出一口气,忽而笑了一下,极轻,“已经晚了。”
“你的确不值得我原谅。”
姜晏脸色越发白了,渐渐覆上一层寒霜,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很快转换好表情,轻声道,“我知道的。”
“听见了吧?”江南白抱着臂嗤笑,“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以为谁都要包容你原谅你?”
姜晏一言不发地低头,抿紧了唇,打着吊瓶的手针管有些回血。
“哥,你也该去换件衣服了。”江郁清看了眼姜晏,无声叹了口气,转头道,“一会儿我带你回家,希希先回去买菜了。”
“小先生?”这时王秘书推门进来,一看一屋子人,先是对着姜晏颔首,“你们都在啊,那正好了。”
“那个向行还没抢救过来,估计是悬了。”他顿了顿,“您方便说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便于到时候提交证据。”
“这个活动我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就是......”江郁清点头,想了一下,蹙着眉头,面色冷了下去,“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所以我第二天出门前在包里偷偷放了电棍。”
“果然,上山没多久,摄影师去卫生间的功夫,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他突然跟我说什么......”“导演在山上安排了摄影师,让我们现在就上去。”
姜晏缓缓眯眸,神色不明。
“我听出他的声音了......”江郁清不自觉的抚摸右手腕,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不会忘记这个声音......”那种嘶哑又干涩的声音。
“我后来梦见过很多次,我绝对不会认错。”
众人把目光移向他的手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因为你!”江南白深深呼出一口气,拳头攥得嘎吱响,“你到底要把我弟弟祸害道到什么地步?”
姜晏这堆破事没有一个是处理干净的,连累江郁清一次又一次。
病床上虚弱的男人手微微发抖,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后来呢?”王秘书见气氛紧绷,适时地问道,“他把您引到哪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我带到上面......”江郁清对江南白安抚地眨眨眼,摇了摇头,“他对我不设防,在前面带路,还下着雨,我从背后把他电晕了。”
“但是雨越下越大,那山路太陡了,我几乎看不清路,我就想着先去旁边的小山洞里躲躲。”
江郁清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太冷了,我就把他也拖进山洞,把他的衣服也脱了披在身上。”
“这时我才发现他是向行。”他似乎有点困惑,“我记得他以前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向行是毁了容吞碳后才被汪少爷放出来的。”王秘书推了推眼镜,解释道,“您认不出也是正常。”
“怪不得......”江郁清了然点头,想起向行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不过他为什么要对我......”“先生早在几年前就查出向行和程玉有联系。”
“也就是说.....”江郁清歪歪头,猛然意识到什么,“三年前的绑架案是程玉策划的?”
“是也不能完全说是。”王秘书对上姜晏的眼神,眼里带着询问。
姜晏瞳孔微动,轻轻颔首。
“楚小姐意图绑架程玉,想要挟先生不要解除婚约,先生早就知道了,那天是特意带着程玉出门,想衬着这个丑闻找理由让楚家大出血,就此婚约解除。”
“那天先生其实是有安排人保护您,但是没防住张妈,后面的事您也知道了。”
王秘书把这桩旧事挖出来摊在江郁清面前,却是和他当年截然不同的故事。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程玉竟然早就掺了一脚,他买通楚容的人,把向行安插进去。”
“是他支使向行挑断了您的手筋。”王秘书不知道该怎么样讲下去。
“向行对先生恨之入骨,就连程玉都不知道,向行故意把你们两个人的位置交换,给了先生错误的信息。”
“不用在说下去了。”姜晏打断王秘书,“到这就够了。”
“继续说。”江郁清看都没看姜晏,盯着王秘书的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你说......交换了位置?”
“是。”王秘书不顾姜晏警告的视线,咬牙一鼓作气说完,“先生本来是要去救您。”
“他说那些话只是想让绑匪把注意力转移到程玉身上,争取更多的时间。”
“先生这样的处境注定他不能在对您表现出太多感情,不然所有的眼睛矛头都会指向您。”
“可是先生不是神,他也有算错的时候。”
王秘书至今难以忘记他赶到烂尾楼时,姜晏背对着他,声音低不可闻,“他怎么不在这呢?”
“我听见他喊疼了,可是他人呢?”
“我该怎么活.......”那是王秘书第一次意识到郁小雀在姜晏心里的地位。
是一种埋入骨血,连灵魂都要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炙热感情。
他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不是郁小雀依附着姜晏而活,而是姜晏不能没有郁小雀。
他没有郁小雀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半的灵魂,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