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这个地步,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门铃叮铃叮铃地响了。
“那就不劳您多挂心了。”江南白整理了一下衣着,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懒得再看他一眼,“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吗?”
他打开门,为首的警察对他颔首,掏出证件,“您好,请问江镇水先生在吗?”
“我们收到相关线索,对他进行强制传唤。”
江家本就被姜晏逼得江河日下,老江总又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干出买凶杀人这种勾当。
一时间江氏股票大跌,一直在国外的长孙顺势进入董事会,江南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收了大量股权,加上姜氏助力,一举坐稳了位置。
仅仅不过半年,兴盛了近百年的江家轰然倒塌。
天色愈发暗了,雪花漫天飞舞,夹着烟雾,渐渐遮满了天空。
“老宅不是要被卖了吗?”车窗上蒙上层淡淡的雾气,江郁清在上面胡乱勾画着什么,对着手机轻声道,“我想去收拾一下以前的东西。”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江郁清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睫毛,抿了抿唇,“我再等等,哥哥,我再等一等。”
“没有好消息,但是也没有坏消息”“我怕我走了就真的再也等不到他了。”
他望着车窗外隐约可见的雪花,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距离姜晏离开去治疗白血病已经一年了。
江郁清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他就这样突兀地消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姜晏到底是怕了。
他宁愿化疗失败孤零零死在远在江郁清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不愿意慢慢被抽干生机死在江郁清眼前。
这太残忍了,无论对于他还是江郁清来说。
即便有那么多不堪,他依旧希望自己在江郁清的眼中是那个明亮强大的人,而不是躺在病床挣扎等死。
那太难堪了。
他的确不如江郁清勇敢。
老宅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江郁清径直上楼打€€了自己的卧室门。
他没有开灯,四下一片昏暗,透过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墙面几幅装饰画的轮廓,墙角摆着一张不大的原木书架,书架上的小熊玩偶歪七扭八地倚着。
江郁清伸手把小熊玩偶拿下来,把灰清理干净,放在眼前左右打量。
这只小熊玩偶陪了他近十年,在老宅难熬的每个夜晚,他都是抱着小熊才睡得安心。
就仿佛被什么默默保护了似的。
半夜踢掉的被子总是会被重新盖在身上,欺负他的坏孩子也会遭到报应,生病时似乎有一双手时不时触碰他的额头,温柔又细致。
江郁清自己想着想着似乎也觉得荒谬,忍不住笑了。
他忽然注意到小熊的胸前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横亘了半个小身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窗子一下子开了。雪花顺着缝隙鸣鸣泱泱地吹进来,他眯了眯眼,风雪中有什么渐渐清晰。
“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我妈妈说了,爷爷不喜欢他,他克死了一家人!”几个小孩子围成一圈,朝中间扔石头。
小江郁清双手紧紧护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硬是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
怀里的小熊都被眼泪打湿了,黑色无机质的瞳孔似乎闪了闪。
“不是的,我不是没人要,哥哥要我的,清清不是没有要”小江郁清身子弱,哭得差点背过气,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这是哥哥送我的小熊”“什么破东西!”为首的小孩一把抢过小熊,随即几个人按住江郁清的四肢。
“你不是喜欢这个玩偶吗?”一群小孩子对大人的肮脏事耳濡目染,加上家长总在他们耳边灌输江郁清以后会是他们继承家产的阻碍,他们早就想给这个小病秧子一个教训。
玩偶扑通被扔进湖里。
“你陪它一起下去吧。”
江郁清被几个小孩也扔下湖,深秋的天湖水冰凉,江郁清压根不会游泳,一进水就冻得手脚不听使唤,直愣愣地往下沉。
窒息呛水的痛楚让他的大脑都不能思考,眼前也慢慢昏沉,连求救声都发不出。
突然一只软乎乎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带。
求生的本能使他忍不住使劲抱紧了眼前的东西,慌乱中他听见什么被划破,像是一块布被撕裂。他费力睁€€眼,只隐约看清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那双塑料做的黑色眼睛和煦极了。
江郁清被救上岸呛咳着大口吐水,神志越发模糊。
有什么轻软的东西落在他的额头,那人的声音像是春日里徐徐微风,“对不起,我在未来等你。”
江郁清忽然从梦中惊醒,他抱着小熊玩偶,脸上似乎凉凉的,他伸手一摸,指尖都是湿润的。那次被推下湖后他高烧不退,醒过来后忘记了发生过什么。
却莫名对未来生出了些期盼。
像是有很重要的人在未来等他,跨过时间与空间不顾一切拥抱他。
他站在窗口好半天回不过神,白嫩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红彤彤的。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身后探出,合上了窗户。
手指上的戒指折射着碎光。
江郁清愣了一下,眼底席卷起不可置信的喜悦,他脖颈像是僵住了,慢慢回头。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声线同记忆里一般温和,“我回来了。”
江郁清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一下子扑到男人怀里,“谢谢你。”
谢谢你陪伴我度过每个难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