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弟弟 第59章

仉星航紧锁眉头在大厅里站了半晌,短短几天,他身上的燥气便被消磨殆尽,沉稳了不少。

他转回身,拍了拍许建三肩膀。

“阿叔,谢谢你送阿嬷过来。”

“接下来有我,你回去吧。”阮芳雨住院的事情需要保密,他不想让巷子里的人知道。

但许建三还是左右张望,问:“阮阮呢?他没跟你一起?”

阿嬷是阮芳雨的亲阿嬷,这种时候理应当由亲孙子守着,仉星航再怎么说都是“外人”,随即他后知后觉问:“你们不是参加竞赛去了,怎么在医院?”

仉星航这几天里,跟谭曜州学了不少,随口胡诌:“我们来看望同学。”

九点的医院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各处低低说话声混做一片,如同潮水般张扬蔓延。门前提着药袋出门的与带着保温桶回来的人步伐匆忙。许建三将信将疑回去了。

仉星航转过身,扫过蜷缩在墙边的阮清芳,无暇多顾,跨大步踩上即将关闭的电梯去了六楼急诊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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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芳稳定后瘫坐在厅里,手臂抱住膝盖,卷缩墙角呆愣愣看着前方。仉南星神色复杂蹲下,看着她并不清明的双目,涌出深深无力感。

即便这人作恶多端,即便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即便已经疯了,但她生养了他,曾经抱着她在阳光悠然的午后荡秋千。

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为人子女看着曾经温婉的母亲狼狈又面目全非,他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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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芳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口子,裙子也被勾破撕裂了好几处。仉南星在她从高速跳车后就一直找人找过她,在仉宅外盯着。

但阮清芳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与仉家有关产业的地方。

她神志不清兜兜转转,从城郊走去了老城区,去了那条只在十八年前走过一遭的老巷子。

再次害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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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曜州跟着仉南星蹲下,将捂着脸挣扎的人拉进怀里。

仉南星的身体僵着。

他就是这样高傲又防备的一个人,越是难过时越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好像从来没有人能让他敞开心主动靠着说句“我累了”。

谭曜州摁着他后脑,将额头强硬抵在自己肩膀上。

“南星啊。”他说:“别为难你自己了。除了你是他的儿子外,你并不欠她什么。”

“把她交给医生行吗?他身上的伤让医生治,精神上的问题也交给医生。”

仉南星在他怀里,嗅到了熟悉的烟草味。这几天谭曜州跟着他忙上忙下,活干了不少,烟也抽了不少。衣服上原本熏着的浓烈古龙香到了晚上被冲的极淡。

他沉浸其中,短暂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深吸口气,仰起头,大厅内白炽灯晃得眼有些疼,他蹙着眉,对旁边围着却不敢下手,默默等待指示的医生护士说:“先转到看护病房,明天我联系六院来交接。”

六院是朝阳市第六精神病医院的简称。这些年他提过,但每次都被仉怀安给骂了回去€€€€他要面子。

只要面子能得到维护,他不在意眼前的太平是粉饰。

仉南星要以儿子的身份,忤逆父亲执意将自己亲妈送到精神病院,多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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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内空荡荡的,头顶集成灯发着阴冷的光。抢救室门顶上红灯亮着,仉星航走在门前站住,红光像绝望披在身上……

短短三个月,他在这里等了三回,心里几乎留下阴影。

“阿嬷不会有事的。”他垂着眼低低安慰自己,“哥每次都能平安出来,阿嬷也不会有事。”

阮芳雨不在,他得扛着两个人的焦虑与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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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星航曾在暴虐与偏执的岸边徘徊,行走在冰川极夜中,最后被一个廉价的生日蛋糕和简陋小屋重新拉回温暖人间。

初春的凉夜料峭时,他记得阿嬷曾经说要把阮阮交付给他。

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守不住自己,什么都没敢答应。

阮芳雨劫后余生,仉星航经历了绝望与失而复得后便明白了。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会给人百分百的准备,意外来临,现实都不会给你犹豫的时间。

只要阮芳雨能安稳站在身后,他便所向披靡。

他能够接下这个人身上所背负的一切。

他得告诉阿嬷,他真的喜欢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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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答应双更的,但没想到这么卡文,我努努力,试试,要是今晚写不出来,大家就不要等了,等我周六考完试补上!

第103章 以后有我

头顶上灯忽闪,倏地灭了。

大门紧接被打开,仉星航站在门口,看着医生出门那一瞬间,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杵在原地,脚却踩不实地面。

医生护士零零散散往外出,即便这样的职业经常面临生死,但当一个生命真正在自己手下流逝,眼睁睁看着心率仪变成直线发出刺耳嗡鸣不再波动,心情亦是沉重。

手套上的血还不干,可人逝去,再也回不来。

世间唯有死亡是公平,从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手术室出来的人都缄默着,医生走在前,护士在后方收拾了器材,移动的车轮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咕噜噜响……

沉寂无声息宣布了结果。

仉星航滞在原地,紧紧盯着从手术室推出的架子……白布轮廓起伏着,能看出下方是个人型。

主刀的医生走到他面前摘下口罩,露出悲哀的脸,“对不起。”

仉星航没有转过头看他,只是怔怔看着起伏的轮廓。他走上前,侧面白单下露出一小根手指,嶙峋,皱纹,苍老。

他握住,是硬的。

护士上前安抚,仉星航揭开白布,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神色还算安详,只是两只眼睛微微睁着,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球暗淡成了灰白色,像是老房中蒙灰的旧蜡。

仉星航静静看着,连胸口起伏都很少,似乎已经成了一座雕塑。

小护士拉着他胳膊,怕他悲伤过度又不纾解会晕厥。

一个人如果病倒了,住院,儿孙围绕着伺候,缓慢着一程一程送走,痛苦能消减一些。

但送到抢救室的死亡都是突如其来,意外不给活着的人消磨悲情时间。

急救室前面对噩耗的家属大多都是悲怆啼哭,很少有将情绪压抑至密不透风,这不是好事。

“弟弟。”小护士轻轻拍了拍他背,眼眶发酸,轻着声说:“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姐姐陪着你。”

她不忍心再看着阿嬷“睁眼”与仉星航对视,伸出手抹过双目想将眼皮合上。但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太低尸体已经开始僵硬的缘故,试了两三次那双眼睛依旧睁着。

所有人都知道,心中有牵挂,留有遗憾无法达成的人,死后会闭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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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星航知道她的牵挂,握着逐渐僵硬冰冷的手,弯下腰,凑近耳边极轻极轻地说。

“阿嬷放心,阮阮以后,有我了。”

他抬起手,覆上阿嬷惨白的额头,顺着往下滑……那双眼睛就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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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靠在床头坐着,对于电话里最后传来许建三的声音十分不安,从刚才开始胸口就仿佛悬着一块巨石,惶恐又焦灼。

他知道巷子里的人们一般不会来医院,来了必定是大事,会不会是阿嬷?

仉星航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忐忑间回来,门锁咔嚓响了声。

阮芳雨在明亮灯光下看着他脸色发白,紧紧攥着被子,心中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病房中沉默了半晌,他们对视着,谁都没有想起仉星航原本是出去买饭的,现在却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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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星航走到病床前,坐在床沿,握住阮芳雨柔软温热的手,紧紧抓在手里。

“哥。”他盯着阮芳雨已经有所察觉而惊慌的眼睛,里边有好看的光,轻着声说:“我跟你说个事。”

“阿嬷怎么了?”阮芳雨一瞬不瞬盯着他,直觉堪称敏锐,手颤抖着要抽离。

“阿嬷是不是出事了?”

仉星航垂下眼皮又抬起,下巴往里一收,点了个几乎看不出的头。

“中风。阿嬷走的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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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南星闭眼靠在门口的墙上,听着病房中传来一声绝望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

阮芳雨在仉星航的怀里疯狂挣扎,浑身劲头前所未有的猛,他是个大病未愈的伤号,仉星航却几乎拉不住。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嬷!我不信,她不会丢下我!她舍不得我的!你在骗我,你骗我€€€€”

阮芳雨仰着头,从脸到脖子青筋都起来了,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他好似疯了,用尽全力嘶吼。

“我要我阿嬷!你松开我!我要我阿嬷€€€€”

他从小稳重机谨,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老练,第一次压不住所有情绪爆发……

因为是含辛茹苦养他成人为他知冷知暖的阿嬷啊。

“哥。”仉星航挑腋下受伤轻的位置死死抱着,怎么都也肯不松手。

“我陪你一起去见她,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看阿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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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内的灯并不算亮,停放在这里每一个都是亲人心头上的一块肉。

阮芳雨挣扎着从轮椅上起身,踉跄跪在了地上,不等仉星航抱,迫不及待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前。

“阿嬷€€€€”他跪在床前,两手搭在沿上哭着拉开裹尸袋的拉链,摩挲里边冰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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