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杨却提议,“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周池屿不假思索地拒绝,绕过身前的宋柏杨继续往前走,“谢谢,不用了,你在教室里好好自习吧。”
宋柏杨在后面边追边说:“或者你爸妈送你去医院?”
周池屿心不在焉地回复:“我爸妈最近都出差。”
“那你一个人去医院?”
“我没打算去医院。”
宋柏杨闻言,时常挂在眼尾的笑意慢慢地消散了,神情开始变得郑重、严肃,两条眉毛本来是飞扬的弧度,这时却配合主人的情绪下沉,往眉骨处压,微微地蹙起。
他迈开步伐反超周池屿的肩侧,又一次站在周池屿的面前,堵住对方前进的路。
难得会以比较强硬的语气说话,把平时圆滑的作风抛之脑后,宋柏杨又把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下,最近流感盛行,据说隔壁班病倒了好几个。而且就算不是流感,去一趟医院就诊,花钱拿点药,买个心安,病也好的快一些。”
如此言之有理,一时间甚至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放在平时,周池屿觉得自己可能会以默认的方式答应对方的请求。
可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从那个突然出现在体育馆向宋柏杨表白的女生,到他从小大大都讨厌的发。情期和如影随形的感冒。
大脑里装太多东西,神经就会一直紧绷,然后在某一个无法预料的瞬间骤然断裂。
顺便再联想一些平时尚且能够忍受,认为自己毫不在乎,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十分闹心的事情,比如孙惠芸的成绩单。
甚至会悲天悯人地预想,会不会从性别上,与宋柏杨的未来已经被宣判无果。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迁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天边的浮云也要被抱怨一句,为什么不是自己想要的形状。
但还是勉强保留最后一丝理智,至少不能再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发泄情绪,周池屿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像无能狂怒的人。
“宋柏杨。”
停顿一下,周池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谢谢你的关心。”
“实际上,很多个秋冬的发。情期我都会感冒,但是伴随发。情期结束,感冒的症状也会消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不需要大惊小怪。”
“我现在很累,只想回家睡一觉。”
“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
说完周池屿才惊觉好像有些咄咄逼人,难以想象大脑在不久之前还产生过补救的想法,还在劝诫自己不要迁怒和发泄情绪。
想再说些什么补救,唇齿间的音节在舌尖打了个滚又被周池屿急忙吞回腹中。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目前的情况大概率是越说越糟,越描越黑。
但是宋柏杨并没有被说服,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这不是大惊小怪。”
在其他事情上,宋柏杨一般优先尊重别人的想法,只是除了和身体有关的抉择。
周池屿没有说话。
又是冷漠的、无声的对峙。
那一刻,某种预感缓缓浮上水面,之前一些看似荒谬的猜测好像在屡次碰壁中得到印证,逐渐转变成为呼之欲出的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宋柏杨开始说起与刚才的对话貌似毫无瓜葛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你去换……阻隔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着急往卫生间赶,可能会忘记和体育老师请假。”
好像也不是完全毫无关系。
“体育老师虽然管的不严,但是也不是次次下课都不点名。如果因为特殊原因提前回教室,还是要和他说一声比较好。而且你还是体委。”
“所以我就去体育老师办公室说了一下你的事情,帮你请了个假。”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没有打扰你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低头垂眸,视线落在别处。
宋柏杨本来就比周池屿高,这时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周池屿。”
短暂的沉默后,宋柏杨忽然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好像……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想搭理我。”
一语中的,周池屿浑身霎时僵住了,大脑嗡的一声化作一片空白,以至于瞬间丧失组织语言的能力,所以他好像再也说不出那些推开或拒绝对方的话,同时开始埋怨喜欢迁怒的自己。
当然还有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以及不敢抬头,害怕在无意间完成一次对视。
但是这时候心跳却不声不响地开始加速,并且能够被血液循环系统清晰地感受到。
“我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惹到你了。”
对方又低声说。
宋柏杨平常总是朗声说话,但是此刻却压低嗓音,像是在配合周池屿今天莫名其妙落至谷底的情绪。
第34章 “站在这里等我。”
左心室和右心室分别收缩,是为了让血液完成一次体循环和肺循环,是为了满足全身的组织器官生理活动的需要。绝不是因为其他。
但是眼下又不太适合无动于衷。
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微动,周池屿说:“抱歉,我€€€€”
肩膀被突然上前几步的宋柏杨一把搂住,一个面对面的姿势,周池屿接下来的话语尽数掉落在宋柏杨校服布料的缝隙里,至此无处可循。
在搂住周池屿左肩的手臂在周池屿背后拍了一下,类似一种面对焦躁情绪时安抚对方的动作,又仿佛在哄幼稚园的小孩入睡,宋柏杨的下巴越过周池屿的右肩,周池屿没有扭头,所以看不见宋柏杨脸上的神情。
但是方才严肃的语调又变回了寻常的轻快,只听宋柏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惹到我们小周同学了,我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还请小周同学先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私人恩怨,暂时忘了这件事,跟我去一趟医院。”
“去过医院之后,你再来找我算账,现在先忍耐一下行不行?”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副笑盈盈的、狡黠的神情,就和以往许多次交谈时别无二致,所以衬的刚才反常的严肃更像是周池屿神经紧绷下的一场错觉。
宋柏杨根本就没有留给周池屿回应的时间,一气呵成地说,“站在这里等我,我去班主任请个假。”
然后在瞬间跑远了。
周池屿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没过多久,周池屿就看到宋柏杨拿着一张假条从办公室出来,被窗户裁剪成一块一块的原本印在地面的光斑,因为宋柏杨路过,恰到好处落在校服外套的白色布料上,像是许多附着的金色盔甲甲片,像在发光。
“现在我已经请过假了,你总不能让我的假白请了吧。”宋柏杨摇了摇手里的假条,“我去教室拿个书包,再等我一下。”
直到背着书包,和宋柏杨并排往楼梯下走的时候,周池屿还有些恍惚。
他想,宋柏杨怎么不会生气啊。
脾气真的好的离谱。
其实下午第四节 课下课之后,是走读生回家吃饭的时间,这时候A中并没有门禁。
宋柏杨要假条也不是为了离校,而是为了防止返校的时候,门卫叔叔拦着不让自己进来。总要留点证据,证明自己晚自习缺席是有正当的理由。
随着一涌而出的人群一起来到学校大门外,公交车站就在不远处。
宋柏杨问:“等公交吗?还是打车?”
周池屿冷到缩了缩脖子,“等公交吧,我不着急。”
“好。”
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看着天色慢慢地,悄悄地,一点点变暗。冰凉的夜色将细风浸透,风钻过拥挤的空气灵活地钻进周池屿的袖口。
抱着双臂的周池屿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很冷吗?”
“还行。”
宋柏杨半信半疑,想了想还是脱下自己的校服,罩在周池屿的头上。
校服上会留有极少量的宋柏杨的信息素,虽然是无味,但是可以被周池屿清晰地感知到,宋柏杨的校服帽子盖在自己发顶的那一刻,莫名地觉得安心,好像也不那么焦躁了。
周池屿扭头问:“这样你不冷吗?”
宋柏杨笑了,“我不冷啊。我皮厚,抗冻。”
像周池屿这种冷觉感受器过分发达的人,看着宋柏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卫衣,已经感同身受起来,骨骼肌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产热了。
寒冷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否则周池屿也不会在没有遇到宋柏杨之前顺利地度过人生的十七个秋冬,周池屿将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校服拿下来,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体会到了理智与本能对抗的力量。
发。情期的第一天,alpha衣服上一丁点残留的气味可以给omega的心理带来极大的满足,这听上去很像信息素上瘾。
周池屿将挂在小臂的校服递给对方,“你穿吧,我不冷。”
他再接再厉,“你别冻感冒了,得不偿失。”
宋柏杨没有立刻接过。
想了想,周池屿又说:“我还在发烧呢,你说我冷不冷?”
宋柏杨闻言愣了愣。
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周池屿趁机将校服塞回宋柏杨手里。
其实是他脖子以上烧得像是在炙热的火上煎烤,但是手脚却似坠入冰窖颤抖着发凉,后颈产生的向背部蔓延的信息素妄想以冷汗的形式接触世界,却不得不被困在皮肤之下无法逃脱。
周池屿偷偷瞥了宋柏杨一眼。
宋柏杨也不是时时都聪明,眼下就挺傻的。
就,还挺好骗的。
他站在宋柏杨斜后方的位置,又偷偷看了宋柏杨几眼。宋柏杨此刻正在眺望路口的方向,视线企图捕捉到一辆即将停在两人所站的站牌旁的公交车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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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606路公交车!”
宋柏杨急急忙忙套上校服,情急之下拉住周池屿的手,“走了。”
另一只手里是两枚一元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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