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只是看了他一眼,轻声叹气。
“以往主动在钟洵面前晃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你能活到现在,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陈夕清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自言自语:“我很害怕,如果不是陶志俊,而是别的什么嘉宾顶着一张沈哥的脸,我会不会比现在还要不冷静。”
姜简站在原地,任由晚风吹着自己的发梢。
他体会不到陈夕清的心情,只是奇怪说:“你要怎么证明那个人不是他呢?如果他和钟洵一样回来了,而你只觉得是另一个相似的人,你们会错过的吧。”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证明好吧!大不了和他睡一觉。”陈夕清满不在乎地说。
“……”姜简无法理解,“可如果他变了呢?过去的记忆还牢靠吗?”
陈夕清这才转身,看向姜简。
她眼中泛光,似乎满含怜悯:“人都是会变的,稍微活得久一点就知道,一切都会变,什么都会变。”
“可是你知道吗?在这个节目里,盲目相信变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陈夕清说。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你面对的人也是假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哪一部分是真实的他,哪一部分是他的人设表现,除了他自己,永远没有人知道。当你意识到虚假的存在,又怎么敢轻易相信你看到的真实?”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姜简重复着陈夕清的话,“所以就连变化,也可能是假的,对吗?”
“只有沉溺在虚假的人才会放任自己相信。有不少人就是这样,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生命里除了节目再没有其他。”
陈夕清自嘲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今晚姜简提起沈哥,她恐怕也快要逐渐迷失方向了。
“只有心中还想着要离开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重温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过去。我敢说,就连钟洵,恐怕都不例外。没有经历过背叛的人,是不可能有他那样的警惕。
“所以我们啊,与其说是不愿承认人会变,倒不如说是待得太久,早就害怕轻易地给予信任……”
“轰隆€€€€”
天际忽然卷起云,闷雷响了两声,吞没了陈夕清最后的话。
阿松此时正巧推门出来,看了两人一眼,径直走向姜简。
“这是你外衣口袋里的,我洗之前拿出来,刚才忘记给你了。”他眨着眼睛,乖巧地对姜简说。
姜简接过,轻声道谢。
陈夕清瞥了一眼,他手上躺了几片消毒纸巾,一支漂亮的圆珠笔,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崭新纸条。
“你进演播中心前应该穿的这件吧。”陈夕清说,“这支圆珠笔怎么有点眼熟?”
姜简嗯了一声:“陈彦东笔记本上的圆珠笔。”
“???你他妈测试那几分钟还顺手牵羊了一支笔?”
姜简拿着笔在指尖转了一下,转开笔帽。
咯噔一声,从里面掉出来一小块东西。
“不只是一支笔。”他重新组装起来,“还有陈彦东的超薄U盘。”
“我操!?”
“不过我没想到节目组会把人扔在没电没网没电脑的山沟里。”
姜简无奈摊手,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匆匆写答案了。
离开酒店前报个警就好了。
陈夕清被夜里的山风吹得有点傻。
她愣愣地看着姜简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这件事?
太恐怖了。
姜简走到院中挂满衣服的绳索下,拨开风衣衣襟。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张崭新的纸,有些茫然。
他怎么不记得这件衣服里有这张纸条?
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遒劲有力的熟悉字迹。
€€€€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江边的烟火表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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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判定重度违背人设。”
姜简忽然能理解刚才陈夕清云里雾里的话了。
难以辨别的真实和虚假,会让人无法轻易给予信任,无法轻易做出判断、得出结论。
这风衣始终随着他,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纸条。似乎从没有人展开过它,每一道折痕都细致而锋利。
它静静躺在姜简手掌心,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夜风吹走。
他开始不确定,开始茫然。
眼中所见,究竟是不是真实,又如何证明其真实,都变得令人费解起来。
他忽然好奇,陈夕清和钟洵在节目中遇到和自己心中所牵挂之人相似的面孔时,心情是不是也是如此。
即使怀疑不信,但笔迹确是那人的没错。
姜简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手写字迹时的震惊。
四年同事,那人几乎就没呆过办公室,更别提动笔。一切文书工作都经姜简之手,哪怕是需要签字的地方,都是直接发电子签名,添加在电子文档里。
第一次见那人写点什么,是他来自己家那次。
看见姜简空荡荡的冰箱,那人二话没说推门离开,半小时后提着大包小包,把自家冰箱里的保鲜盒全都搬了过来。
€€€€蓝盖保鲜盒:直接加热可以吃。
€€€€红盖保鲜盒:常温即食。
€€€€绿盖保鲜盒:我妈拿手菜,我忍痛割爱,你不准剩。
几张便签纸粘在姜简的冰箱上。遒劲有力的笔迹根本不像是平时不动笔的样子。
尽管保鲜盒换了一批又一批,那几张纸条姜简始终没有扔。
夜风徐徐,姜简将纸条妥帖叠起,小心翼翼地放回风衣口袋。
他拉好拉链,轻轻拍了拍,在原地陷入沉思。
即便是极其小的概率,那人有没有可能也和他一样,进入演播中心了呢?
可惜,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就像钟洵说的,只有活着,不断往前,才有精力去想其他。
若是那人也在,希望他还能记得自己吧。
姜简放空地想着,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不知道是什么山间蚊虫,在他手上留下了叮咬啃食的痕迹。
他静静看了眼掌心,平静了思绪,垂手回屋。
*
屋里,陈夕清的抱怨和嫌弃清晰可闻。
姜简进屋时,她将床上的被子使劲一甩,径直扔在阿松的脸上:“这被子是人盖的吗?也太破了吧!就没有新被子了吗?”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一把抱住。
手中破烂的被子顺着胳膊垂在地下,少年的背影落在姜简眼里,摇摇欲坠。
“不想盖就不要盖了。”姜简在阿松开口前,走进来,径直看向陈夕清,说,“早点睡。”
说着他从阿松手里拿过棉被,递给陈夕清。
陈夕清神色复杂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来,用被子蒙头盖着,躺倒。
姜简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阿松,目光深幽。
阿松嘁了一声,转身往前厅走。
姜简轻轻掩上陈夕清那屋的门,跟在阿松身后,气定神闲。
“干嘛?你怕我半夜把她捅死吗?”
阿松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蹲在地下。
姜简摇头,认真说:“我担心你。”
陈夕清固然娇纵,但阿松却是患病的孩子。
也正因为患了病,他才会变得冷漠而暴躁,缺乏自我控制能力,认为周遭的人都对他抱有敌意、歧视和憎恨。
“会用伤害回报他人的人,是最先被伤害过的人。以前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他看着阿松,轻声道。
姜简的眼眸像黑夜中的明灯。
闪亮而动人心魄,淡然却莫名温柔。
阿松嘴唇动了动,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你这里有治蚊虫叮咬的药吗?”姜简俯身,在阿松面前摊开掌心。
“有,我给你拿。”
阿松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有些犹豫地说:“可能过期了,你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