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繁星趴在姜简的肩膀上,怔怔地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姜简:“你的同学,何谈先生。”
伏在身上的女孩张大了嘴:“连你……连你也……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吗?!”
她还记得自己忙公司的事焦头烂额,忽然收到何谈自杀身亡的消息,差点没在会议室昏过去。
刚才听姜简讲述,她心里还不愿意相信,只觉得自己是意外的个例。
可现在,亲眼看见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好友,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何谈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敢靠近任繁星,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一开始和秦耘隐瞒涅€€计划时,他就应该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坦白会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两个在岁月中度过了五十多载的挚友,在青年和幼女的身体里重逢,相顾无言。
“我……我特么……”陈夕清捏了捏卜蒙的手臂,“这几天我特么错过了多少剧情?”
卜蒙同样震惊地差点站不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也错过了啊。”
郝刚缩在两人身后,看了看门口的村长,又把脖子缩回来。
比起当舔狗,还是在修罗场里保命更重要。剧情就交给大佬去走好了。
他正要装死作壁上观,忽然看见原本怒发冲冠的陶志俊“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浑身抽搐。
“哎,陶大哥!没事儿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陶志俊身上,爱女心切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慢慢抬起头,扶着脑袋环顾四周。
姜简眼眸微动,拍了拍任繁星的头,走到陶志俊面前。
“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给一个交代了吧。”他冷淡地看着陶志俊,一字一句道,“你好吗?秦先生。”
怀中的任繁星猛地回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在青峦村装了几天乖巧女儿,对陶志俊不说非常了解,却也窥出了几分性情。
文化水平不高,家务和农活却做得特别利索。
不擅长表达,没有正确的沟通技巧,有时候甚至还有些粗鲁,但眼神里却饱含对妻女的爱意。
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想来是村中常年的重生怪事让他神经紧绷,深怕神怪妖魔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将他的掌上明珠夺走。
而现在,那双眼睛不再有对女儿深沉的爱意。
仿佛刹那间换上了另一个灵魂。
那是对任繁星而言,无比熟悉的……另一种神态。
“刚才没来得及和您说。”姜简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回青峦村之前,秦耘先生在Y市的别墅引爆自焚。不出意外,这位就是您的先生。”
秦耘垂手站着,满目震惊地看着姜简,这个没有能在他家葬身火海的男人,居然比他先一步到了青峦村。
任繁星的瞳孔不住地颤抖,为眼前所有人身份和形象的改变而感到震惊和可怖。
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昔日和谐的家庭,亲昵的父女,被一群掌握着隐秘技术的人生生拆散,芯子里装着一对不伦不类的旧日夫妻。或者说,是她和她从未认识过的疯子般地前夫。
如今,他们傲慢地压制着原身的意识,和彼此对视。
“你也来了……”何谈哑声看着秦耘,“最终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秦耘忍着身体的不适,不屑地拉扯了一下嘴角。
任繁星看了看何谈,又看了看秦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们要给我的生日惊喜吗?”她摇着头,小小的手掌捏着姜简的衣袖,“我对你们的信任,换来的就是欺骗,就是你们用繁星集团的名义做了这十多年的可怕实验吗?!”
“繁繁。”
秦耘走上前,想握住任繁星的手,却被她躲闪开,使劲往姜简怀里钻。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姜简,又柔声对她说:“离婚的时候你说,看到我就会想到阳阳,我知道那是我的错,如果我那天按时去接他,他就不会因为事故……你说过,我没有办法再给你快乐,阳阳的离开带走了你所有的快乐。可是如果还能再见到阳阳,你会重新快乐起来吗?我不在乎你还爱不爱我,但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义无反顾去实现。”
任繁星嘴唇颤抖着,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前夫”。
她转头看向何谈,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说:“就因为这个?!就这样的理由你就帮他了?!”
何谈喉咙动了动:“我们想让你开心。只要为了你好,我们什么都……”
“这是为我好吗?!”任繁星从骨髓里带来的豪门骄女的修养让她连一句粗口都喊不出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少在这儿装作为我好了行吗?这是自私,是自私!”
秦耘、任繁星和何谈之间的气氛极其激烈,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简却没有受到任何感染,他面无表情地抱着任繁星转了个方向,冷漠地看向村长。
“你呢?村长。”姜简说,“都这个地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宏亮扯了扯衣袖,深吸一口气,看向任繁星。
年迈苍老的嘴唇微动,拉扯着四周带着褶皱的皮肤,缓缓开口:“……妈。”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哥一不在,就有人对你动手动脚!
姜简:之前拒绝我动手动脚的人好像是你。
钟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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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下一章上线读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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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
任繁星与秦耘的分分合合, 在X省不算秘密。
媒体八卦猎奇,群众跟在后面吃瓜。
尤其是繁星集团董事和云汉科技掌舵人的身份,自动为一段从青梅竹马到不惑之年的感情故事增添了几分距离感和传奇性。
在铺天盖地的狗血剧情里,姜简发现, 唯独关于两人的孩子任飞阳, 仅有只言片语的提及。
不知是刻意运作的掩盖, 还是因为这个孩子远不如父母那般出众有话题, 与任飞阳有关的消息不过是汪洋中的一滴水珠。只有那一起令他深陷昏迷、又直接导致了任繁星与秦耘离异的交通事故,留在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里。
这个在岁月中淡出吃瓜群众视野的孩子, 此时压抑着想念,声音颤抖地唤着任繁星。
任繁星大惊失色, 慌乱地看向姜简。
“我€€€€艹!”
“妈的这也太疯狂了。”
看六旬老人垂眸对着九岁多的小姑娘叫了一声“妈”,在一旁沉默围观的郝刚和陈夕清不约而同地爆了粗口。
何谈和秦耘难以置信地看着姜简:“你怎么会……”
原以为姜简最多不过是了解了涅€€计划的皮毛, 连蒙带猜地辨识出他们的身份。
没有想到他毫不犹豫地在任繁星面前, 把他们保守多年的最后一个秘密也径直戳破, 露出其中的骸骨和鲜血淋淋。
姜简感觉到怀中的女孩身体一阵僵硬,不停颤抖。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肩, 希望这位叱咤风云的女总裁能正视眼前的一切荒诞。
“实验室对意识转移过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进行生命体征的监测,可留下的信息里, 大都已死亡告终, 也就是说,大家都是小白鼠。”他回忆着那些资料说, “我猜不断有人用死亡去试探技术和算法的破绽, 才能帮助你们更好地对植入人脑的‘程序’进行远程修改。”
任繁星捂着嘴, 抑制着自己的声音, 整个人摇摇欲坠。
姜简看了她一眼, 接着说:“在这些数据里, 有一部分是找不到的。”
比如何谈、任繁星和秦耘的数据。
他们自己就是这项技术最终服务的客户,对于用户信息的保密一定是最高级别的,姜简和专案组的人在短时间内也确实无法复原这他们这部分资料。
“可是系统里青峦村村民的资料就很有趣了。”姜简垂眸往口袋里扫了一眼,要不是进村前平板就用不了了,他真的很想用客观数据和这些人对峙,“除了已经死去的那些人,一些健康无恙的村民,依旧有他们的资料存在。”
没有和其他人相似波动起伏,只是小病小痛的数值变化。
比如陶志俊,在姜简回到青峦村前,他和这群人的数据一样,再正常不过。
而这群人的数据记录同样是从繁星集团为青峦村提供免费体检的那一天开始。
这说明,仍有人还没有死亡,而这群幸运的村民时至今日还尚未经历被另一个人夺走自我的痛苦和恐惧。
“秦先生,你应该是最清楚植入与被植入者对应关系的人了。“姜简抬起头,”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连陶志俊的数据都在,而最先接受繁星集团的示好,身为青峦村代表的村长€€€€他的数据却不在所有村民之中?”
一村之长要让村民接受外界的帮助和善意,他绝对会以身作则,自己做出表率,让村民心里踏实,给他们一个交代。
因此体检不可能遗漏赵宏亮。
如今找不到赵宏亮的数据,能说服姜简的解释只有一种€€€€
转移至赵宏亮身上的人,他的身份比秦耘和任繁星的机密性还要高。
“除了您的儿子任飞阳,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你们如此重视了吧。”
何谈看了秦耘一眼,两人无声叹了口气。
而原本佝偻着腰背的老人也卸去了多年的伪装,换了眼神,小心地将目光投向任繁星。
“阳阳。”任繁星坐在姜简臂弯里,看着他,“过来。”
顶着村长容貌的任飞阳走近,眼神飘忽。
任繁星:“你来这里……多久了?”
任飞阳余光瞥了秦耘一眼,艰难地说:“很久了。”
他原本一直是昏迷状态,直到有一天确认脑死亡,再次睁眼,他看见了天花板。
起初,他以为自己曾经熬夜看的穿越异世界称王称霸的故事成为了事实。
但没有金手指,没有超能力,接受自己从少年变成中年是很难的事情。
任飞阳一边痛苦地消化着自己重生的事实,一边悄悄伪装着自己,模仿着中年人的语气腔调,生怕被别人瞧出什么端倪。
“后来和村民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村子不止我一个人是这样的。在我醒来之前,还死过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