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尽头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往左站一点。”
“等等,距离不够。”
“右边窗台能借力。”
“带出去,这里空间太狭窄了。”
从二层追着下来的机器很快横死在一楼楼梯口。
两人如法炮制,将一层和楼外的机器尽数砍倒在地。
直到硝烟散去,钟洵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可他应声而动的速度却从来没有慢过。
*
姜简侧目望向身边的人,见他淡淡垂下眼眸,似乎没有心思和他说什么。
于是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随即迈开腿,径直走向最近的机器人。
手伸向衣袖深处,抽出一柄小刀。
握紧,果断利落地挥臂。
空中突然出现的刺眼光束落在钟洵眼眸中,掩去了那深邃中的刹那亮色。
躲在温思黛身后的宋知返屏住呼吸。
这里的几个人中,只有他最清楚,那柄小刀是身为“阿松”时的他交给姜简的,没想到他竟一直带在身上。
他亦如那天,沐浴在尘埃围绕的光芒中。
一下,两下。
每一刀精准地落在机器主体的隐秘角落。
伴着几声咯吱响声,长着巨斧的机器抽搐两下,随后彻底瘫在原地。
钟洵用脚尖踢了踢宛如死物的机器:“选最危险的路,只是确认运行机制?”
“既然验证了它们不只是劈墙这种警告性程序,就需要把危险降到最低。”姜简环视了一圈,冷静地说,“像这样。”
他抬手,小刀扎进最后一台机器。
钟洵挑眉,只见姜简撬起机器顶部的金属外壳,露出了其中的电子显示屏,抬起手指上下点击。
“应该是统一控制的。”姜简说。
他站在原地看着姜简行云流水的操作,轻哼一声。
很少有人能会姜简这样施以他需要执行的指令,既不解释动因,更不阐述后果,只是单纯地让他服从。
他不是厌恶听从指挥。
只是对自己身体里本能的服从感到烦躁,像是埋藏在很深处的习惯破土而出。
姜简瞥了钟洵一眼,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隐约觉得他的语气表情和平时有些差异。
他停下动作:“有什么问题吗?”
钟洵顿了一下:“没。”
姜简收回目光,慢慢盖上盖子。
既然已经人为破坏了它们的电源装置,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修复,暂时不用担心它会重新跳起来砍人。
忽然,指尖上传来一丝别样的触感。
他顿了顿,顺着盖子表面摩挲了两下,若有所思。
“这是……”
温思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魂,清了清自己沙哑如男性的嗓子,开口。
目光在姜简与钟洵身上逡巡。
姜简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眉头蹙起,发亮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
而钟洵抱臂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透着冷意,让她瞬间想起不久前,自己寻求姜简结盟时的尴尬。
怎么搞得就好像她在棒打鸳鸯似的?
要不是这俩人身上还穿着校服,她寻思着眼前这个“问题学生”可能还要对自己更不客气一点。
毕竟这次的节目不是真人秀,还有类似角色扮演的性质在其中。嘉宾除了自己固有人设以外,个人行动还不能违背相应社会身份。
“老师好。”钟洵瞥了一眼姜简,见他似乎状态有些游离,上前一步,挡在他身侧,接了温思黛的话头,“或许你……您了解这是什么情况?”
温思黛皱眉。
她毫不意外钟洵能瞬间察觉出她的身份。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钟洵陡然变得恭敬的声音。
和老嘉宾打交道久了,总是能或多或少捕捉到对方的意图。
她的身份明显和钟洵姜简二人不同,这意味着双方已知情报不同,甚至隐藏任务的触发方式或许也不同。
眼下钟洵毫不掩饰自己打探情报的心思,令她又警觉又动摇。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瑟缩的少年。
“学生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校规校纪写得清楚。我要带我班上的学生去医务室,你们看好时间赶紧回教室晨读。”
宋知返忽然被提及,手在身侧攥紧。
心脏砰砰直跳。
温思黛是敌是友难辨,而眼前则是唯一能拆穿他并非NPC角色的两个男人。
他挤眉弄眼,几不可见地摇着头。
姜简抬起头,恰好碰上钟洵投来的目光。
无声处似乎有什么地方落下一道碰撞的亮光。
“老师,我室友的手也受伤了。”钟洵抓过姜简的手腕,轻轻将他拽到身边。
姜简见状,微微抖着手,重重点头附和。
宋知返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分辨不出真假,
直到对上姜简冷静的双眸,瞬间福至心灵,一个箭步冲上前,搀起他的手臂:“温老师,我和同学一起去就行!”
温思黛怔了两秒,两人便已消失在原地。
*
“简……简哥,你慢点。”
宋知返喘气跟在姜简身后,只觉得那双长腿令他面目狰狞,酸得不行。
“不快一点,就要迎接下一波惩罚了。”姜简严肃道。
学生日程表已经牢记在心,此刻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去食堂吃饭,他也不确定继宿舍逃生之后,他们还将面临什么。
宋知返一个激灵,快步跟上。
“你居然知道医务室怎么走!”
姜简“嗯”了一声。毕竟校规校纪手册上有的内容他都记住了。
宋知返撇撇嘴,小声说:“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像这个学校的学生。”
姜简嘴上没说,却还是将步伐放慢了下来,侧目道:“你被她当成NPC了?”
宋知返转了转手腕:“好像是。我怕她发现端倪,直接装病。”
“那就继续演着吧。”
姜简面无表情,推开门,拍了拍宋知返的背。
医务室静悄悄的,窗帘紧闭,房间内被清冷的白色灯光照得通亮。
“有人吗?”
宋知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扯开嗓子喊道。
姜简在桌前站定,抬头看着柜架上的药。
瓶瓶罐罐和架子上贴的标签似乎有些错位,姜简从盐水标签上取下一瓶碘酒消毒,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
都是下楼时的小擦伤,不痛不痒。
他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不知道为什么钟洵的眼睛那么尖。
“简哥,里面没有人。”
宋知返传过医务室的所有隔间,检查了屏风相隔的床位,甚至还把病床上的被单掀起来看过,都没有找到人。
“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姜简看见桌上有个饭盒,用手背碰了碰,“还热着,没走多久。”
宋知返“哦”了一声,拉开椅子吊儿郎当地坐下。
他仰头看着姜简,见他在柜架前看着不动,清瘦的背影渐渐和他脑海中陡然冒出的模糊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看了半天,耐不住安静和寂寞,两脚在地下一蹬,坐在椅子上蹭到姜简身边。
“简哥简哥,你文言文学得好吗?”
姜简收回目光,转头看他,有些茫然:“好的标准是什么?”
“这不重要。”宋知返摇头,“你听说过,‘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这句话吗?”
“怎么突然问你名字的出处?”
“什么?”
“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姜简指节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出自《三国志》吧。”
宋知返心头一惊,瞪大双眼。
“果然是你……”
“草!老子没锁门吗?不会有人溜进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