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受了两个人的叙述,了然地点点头:“我是Tarina镇上的, 叫我戴维就好。”
他声音粗犷,还带着一些好奇, 自我介绍完又道:“我还以为‘妻’只是用来称呼夫人的。所以你们外地人都是统一这么称呼吗?我们都叫未婚伴侣。”
钟洵愣了一下, 他只是急中生智随口这么一说, 并没有意识到用语背后的性别差异。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简,姜简没有犹豫, 不假思索又神色平静地帮钟洵圆话:“不能说是统一,因为我们自己的话语体系里并没有规定过, 像我们这样的伴侣之间应该有什么称谓, 所以只是说是借用。”
想着对方只是一介猎户,姜简并没有发散到更潜移默化且根深蒂固的议题上。然而单这两句, 已经让对方听得直挠头:“称呼还不是随便叫啦!你们教授先生讲话都这么文绉绉, 听得真恼火。”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不知道您方便为我们指路Tarina镇吗?”姜简和颜悦色, 探头往猎人的背后看了看, “您的战利品太重的话, 我和我先生也可以帮您搬运。”
钟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姜简身上, 他站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时,无需藏起眼中翻涌的喜爱与贪恋,他安安静静地听两人讲话,突然被一击击中心口。
他说,我先生。
“指路是可以,但是……”猎人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声音犹疑。
姜简越过他的肩头,看不清他身上背得是什么庞然的猎物,只看见从他肩头滑下来的兽爪。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亲眼看到那只爪子竟自己动了动!
“小心!”
钟洵显然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异常,他收起了旖旎的心思,把姜简往身后轻轻一拽,半个肩膀挡在他身前,压低声音,严肃地对猎人道:“它还没死!”
“什么?!”猎人大惊失色。
他身上的力量在惊讶中顿时卸去,那野兽径直从他背上摔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笼罩在森林上空的天光乍亮。
远处河道上的冰雪似乎开始解冻,隐约能听见冰面下河水流淌的声音。
在刺眼的阳光下,姜简看清了猎人,也看清了摔落在地下的困兽。
是狼!
姜简瞳孔骤缩。
死里逃生的孤狼一旦仰头长啸,便会呼唤来成群结队的同伴,届时等待他们的便不是节目能不能完成录制,而是被撕扯,被吞食,整个人交待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模拟出两种将损伤降到最低的逃离方式。
然而,他们的雪橇犬被钟洵解了缰绳在撒欢打滚,他很难说是他们带上狗子一起跑更快,还是野兽将这群小家伙吃干抹净更快。
那野兽喉咙发出呼呼地声音,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它四肢艰难地撑在森林里略有些湿润的土地上,艰难地踱步,垂向地面的大尾巴从猎人的小腿擦过。
前腿处的伤口汩汩流血。
姜简屏住呼吸,生怕激怒了这只受伤的狼。
而猎人也仿佛头一次见到这种猎物奄奄一息却没死透的场面,身经百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你的枪呢?”钟洵犀利的目光从猎人身上扫过,却发现他除了一身修身的打猎装束,再无任何防具与利器,“匕首也没有吗?”
猎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头结结巴巴地说:“可、可能不小心掉在森、森林里了。”
说着,三人亲眼见着那只狼张了张嘴。
口水落在地下,和脚下那一滩血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
“你的刀呢?”钟洵轻轻勾了勾姜简的掌心。
“都毁了。”姜简垂眸,任由他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画圈圈,冷静地说,“如果可以你和戴维先跑,你的体能比我好,去镇上喊上人拿上装备再回来找我,我争取活下来。”
钟洵骇然。
明明他留下来才是最合适的,姜简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让他放弃他?
他正要拒绝这糟糕的提议,孤狼却先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它没有嚎叫,没有扑咬,只是一边后退,一边谨慎地看着他们,声音呼噜呼噜的,见三个人都在原地一动不动,警惕地跛着脚钻进了森林深处,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迹。
“完了,这一天白费了。”戴维声音颤抖着一屁股坐在地下。
钟洵则绕过他,走上前,蹲在地下,食指沾了一点血迹仔细瞧了瞧。
血迹沾染在指尖竟有些滚烫。
姜简看着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和戴维:“您擦擦汗,然后请带我们一起回镇上。你……又不是机器,怎么还想靠肉眼分析血液样本吗?”
钟洵接过纸巾,分明在姜简眼里看到了几个大字。
€€€€救命,好脏,离我远一点。
“……”
戴维有种死里逃生的恍惚感,他长舒一口气,沿着森林边缘走了数百米,找到自己拴在树上的马,带着钟洵和姜简以及跟着他们的三条狗一路回到镇上。
从阳光破云而出撒进森林,到他们来到镇上,整个河流上的冰逐渐融化,雪橇变成了旱橇,气温竟逐渐回暖到仿佛先前两人在冰原挨冻都是一种错觉。
镇的入口处有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上面刻着“Tarina”的字样。
从旁边的石子小路走近,能看见镇上错综蜿蜒的路,以及石头墙整齐叠垒起来搭建的房屋。来来往往的人穿着羊毛或亚麻的短襟衫,腰上缠着亚麻腰带,短衫的下摆塞进裤子里,裤腿利落地收着,俨然一副欧洲中世纪的模样。
“这里的天气怎么变化得这么厉害?”
姜简仰头看着天空,天色渐晚,从他们来的那头云层烧了起来,落日余晖将远处的森林照得壮阔,在森林的尽头处,他隐约看到了金光笼罩下的高耸城堡。
“你们那边不是这样的吗?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戴维解开领口扇了扇风,顺着姜简的目光看过去,“那边就是我说的城堡,在穿过森林那边的高地上,是建在悬崖上的,里面住着我们这一带的领主,肖特伯爵一家。”
姜简颔首:“如果要去城堡,应该怎么过去呢?”
戴维想了想说:“最快的方法应该是骑马穿过黑森林,但是太危险了,基本上没有人会走。”
钟洵问;“那他们一般是怎么走的?”
戴维愣了两秒,没有料到这两个人去城堡的心情这么迫切。
他压低声音说:“一般没有人愿意主动过去,不骑马的话就只能走密道了,但只有城堡主人知道密道的进出方法。”
姜简想到曙光二中的地下室,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在这个看上去科技落后的中世纪背景下,总不能再有什么高精尖的设备密室了吧?
“城堡管家会定期派人来镇上广场的公告栏里张贴一些招工或者购买物资的需求,如果有能力接下那些苦差事的话,就在指定的时间到达广场,会有管家直接带你们过去的。不过我听他们说,谁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好像睡了一觉,人就到了。”
戴维向往地看了一眼远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
“今天好像就是发布日,我带你们去看看。”
两人跟在戴维身后,一人仔细观察着风土人情,一人默默记着路线。
镇上的道路都是石子铺成的,并不宽敞,两侧的石墙建筑看着沉重而有安全感。偶尔会有一些小摊小贩在自家门口支起的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顺着蜿蜒回环的路,三人来到了镇中央的中心广场。
“公告栏就在那边。”戴维指了指广场西北侧的木板,“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来小镇C区的5号门牌找到我,我得赶回家烧饭了,今天什么都没打到,酒也不敢喝。真是太倒霉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就溜走了。
钟洵和姜简来到公告栏前,顿时理解了系统通知的意思。
什么叫“为所有居民排忧解难,维护温馨家庭,和谐邻里,共建幸福小镇”呢?公告栏分了两块,其中一块是城堡专属,另一块上则密密麻麻贴满了小镇居民的问题羊皮纸条。
€€€€300金诚邀专业人士疏通下水道。门牌:B区78号,斯图尔特留。
€€€€家养公鸡已经连续三日不打鸣了,请镇上的能人异士帮忙诊疗!费用面谈!门牌:N区1号,雅各布留。
这种生活琐事的羊皮纸条很短,钉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如果有人能够解决,直接取下纸条上主人家即可。
而另一些问题仿佛用三张羊皮纸条都写不完:
“L区94号家庭内部纠纷,可重金解决,费用面谈。”
€€€€这是标题。
之后的两三页,问题主人洋洋洒洒地将自己和自家丈夫从相识到相恋,最后走进婚姻殿堂的每一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而后笔锋一转,表示丈夫近日出轨,而自己忍无可忍,又无偿支付律师诉讼费用起诉离婚,希望有人能够帮忙出主意,帮助和平离婚并将丈夫为第三者购买的珠宝拿到自己手上。
钟洵:“……好家伙。”
除了民风淳朴,姜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然一双手撕扯下这长达三页的羊皮纸。
那人长发卷卷地垂着,穿着上衣下裙,将这份委托小心翼翼地卷起放进自己的紧裹裙裳的腰带里,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哇!姜姜!你也来啦!”
钟洵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喊谁姜姜呢!!!我都没这么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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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000瓶营养液加更什么时候能达成啊(还差9瓶了宝贝们)
第082章 恋人牌。
卜蒙对上钟洵的目光, 条件反射地退后了一步。她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敌意,声音明显弱了下来:“又见面了哈,嘿嘿。”
说完又有些迷惑,她有什么值得钟洵警惕的啊?
“姜姜?青峦村的时候还叫简哥呢。”钟洵似笑非笑, 试探地问,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卜蒙福至心灵, 立刻挺直背脊:“也没有很熟啦!是最近在游戏区偶尔会进到同一个游戏房间的关系!我有两场胜利多亏了姜姜呢!”
说实话, 没靠近姜简前卜蒙只觉得这人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接触几次下来,卜蒙才意识到姜简的致命魅力。
在策略类的对局里姜简仿佛战无不胜的王者, 他不用过多地移动,单靠指挥就能让卜蒙这个半吊子选手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仅有几次2v2对局的胜利。
而且姜简一旦开了口,就会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从战术布置的意义到理论可行性, 再到推演模拟对方的决策路数, 哪怕听起来像极了自言自语, 哪怕有些地方她听不懂,也完全不影响她受到充分的震撼。
就连一次她屡次被对方打断, 气得开了公共麦朝对面喊话“你想上天吗?我这就送你和太阳肩并肩!”之后,姜简竟一本正经地分析是否能在演播中心里实现超越第一宇宙速度达到送对方上天的目的。
卜蒙只想咬着手帕含泪直呼可爱。
姜简隐约听出钟洵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又不是很敢确定。
他侧身, 在他耳畔轻声说:“你放心,我有戒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钟洵最近对其他人的敌意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