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诊断来看,小宋有心理上的疾病,无法共情,没有掌握与人相处的正常边界感,所以说出来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冒犯,尤其对待一个女性时,这种冒犯尤为严重和敏感。
也许是常年在青峦村做“阿松”,不受全村人待见的缘故,刚刚脱离那个环境的宋知返仍需要一种不正常的反馈来证明自己活着。
就好像流出鲜血才能意识到自己活着一样。
当被激怒的人反过来凶他时,才能他感受到一丝快感。
所以他就算怕钟洵,也会时不时挠他两下,刺他两句,钟洵那种不爽的表情会带给他极大的真实感。
只是温思黛全程好声好气,温温吞吞。
感觉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这样放任他语言磋磨的态度反而让那时的他有些懵,以至于后来逐渐有所收敛。
“小宋对你言辞过分时,你并没有任何反应,
“而你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你也只是塑造了温思黛这个女人,你同样是在自己的性别体系中,那些话在你听来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冒犯。
“我想你应当是认真贯彻温柔优雅的性格,但你忘了一件事。再温柔的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温思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到位了,却还差得很远吗?
“对了,还有我们在艺体中心那晚,你面对我和钟洵毫无芥蒂地就把裙子撕短的模样,其实和你的优雅也很违和。”
“可是那次没有提示违背……”温思黛顿住。
她想起是姜简当即脱下校服外套帮她盖住了,那是全心为女生解围的动作,所以系统也并没有判定她的问题。
“是你。”她又叹了口气,“谢谢。”
“客气了。”
温思黛远远看见管家撑伞陪路易斯走来,赶紧起身拿起新的茶具,倒出茶水准备好,压低声音问:“我这个情况……钟洵他知道吗?”
姜简:“他应该比我更早知道?”
温思黛茫然:“为什么?”
姜简认真想了一下说:“我最近思考了一下,钟洵好像对我身边头一回出现的男性都格外有攻击性,类比一下,最开始的你应该也属于这个范畴。”
温思黛:“……”
你们小情侣能不能别这么过分?
另一边,宋知返顶着大雪,在花园里跑了大概一圈半,看见温思黛从城堡出来,躲着她往城堡里跑。他想着趁温思黛不在房间,赶紧洗漱换身衣服,免得之后尴尬。
他沿着长廊一路小跑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膝盖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一下,他揉了揉脚腕,盘坐在地,挽起裤腿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
“好家伙。”宋知返吹了吹擦破皮后有些泛红的膝盖,手指闷闷不乐地在膝盖上按了按,点点血迹粘在手上。
怎么,他成为那个女装大佬的挂件后连生命值都和他绑定了吗?
合着温思黛伤了手指,他就得伤膝盖吗?
“喂。”有人在他面前站定,语气不善。
抬头,一位黑发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死盯着他的膝盖。只见钟洵背着枪立在她身边,宽肩窄腰,浑身散发着压迫感。
“钟……”
他没开口,多莉斯便挑眉打断:“你是谁家的孩子?回去换身衣服,别弄湿了地毯。”
少女一脸严肃,眸光犀利。
宋知返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这种挑衅。正想怼回去,就看见钟洵微微摇头:“一楼楼梯间有伤药和纱布,你好好处理一下。”
“哦。”
他就算再怎么调皮,钟洵眼中的示意还是要听。
嘴一撇,麻溜得往地下室的房间跑。
宋知返走后,多莉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尖:“不是他身上的味道,今天还有其他人受伤了。”
钟洵沉默地点了点头,抬手按住眉心。
*
路易斯吃药回来后状态明显不太好。
姜简本来想带他堆雪人,却发现他连蹲下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疲惫的眼神,姜简还是决定带他回教室继续学习数学。
晚饭后,他更加精神不济,没说两句就提前回屋休息去了。
姜简在城堡里散了散步,气温逐渐回到春暖花开,天色也暗了下来。没有偶遇到多莉斯和钟洵,他在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了桌上那本没有看完的《佩洛兹大帝传》。
想知道登顶国王后,佩洛兹和魔鬼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诞下儿女的那一步。就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看书时,时间流逝飞快,他燃起了房间的烛灯,意识到已经到了不能擅自进入走廊的时间。
他选了一个整数页,决定看到那一页就睡觉。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啊€€€€”
青涩,响亮。
是路易斯!
他手扶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秒,还是循声冲了出去。
走廊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地辨识着方向。
所有人都很遵守城堡的规则,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出来查看。
他一步一步向前,终于看到了微弱的烛光。
烛光下,路易斯正趴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瞳孔无神。
一抹淡淡的红色粘在他的下唇。
姜简想起刚才那一页上,写的一句话。
€€€€佩洛兹与魔鬼的孩子,受到了血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遵循黛黛的人设,还是用“她”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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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缓缓张开了嘴。
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流过, 路易斯抬起头,在微弱烛光中看见转角处老师清瘦的身影。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路易斯?”
他听见老师轻轻唤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双手竟无端颤抖了起来, 目光迷离, 仿佛要透过姜简看到不愿回想的过去。
多么相似的场景?
那天也是像这样, 他一个人茫然无助地坐在地下, 手上和唇上沾满了红色液体。
他慌乱地朝母亲爬过去,却听见她声音凄厉, 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我怎么会生出了你这样的魔鬼?!”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被空气中浓烈的气息吸引了出来,看见了可怖的场面头疼欲裂不说, 心脏快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在了血泊中。
最后受到责备的却是他自己。
路易斯看向姜简, 他心里不舍得这个第一天就相处得非常愉快的家庭教师, 可他毕竟也是正常的人类, 大概没有一个人类会待见魔鬼吧。
魔鬼活该被千刀万剐,哪怕在火焰上烤三天三夜也不足惜。
不是吗?
想到这儿, 他的眼眸逐渐冷了下去。
沉下脸,讥讽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你也想尝尝这种滋味吗?大半夜就你傻兮兮地跑到走廊上来, 活得不耐烦了吗?”
姜简心里划过一丝不悦。
从白天到黑夜, 原本使着少爷的小性子却懂事好学的小朋友,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尖锐刻薄, 令人陌生?为人师表的尊严仿佛被人践踏了一般。
他抿了一下唇, 没有说话, 径直走上前, 俯身提起路易斯放在脚边点燃烛光的手提灯。
小少爷几不可见地往一旁缩了一下。
烛光从巴掌大小的脸前划过, 映出他写满不可思议的眼眸。
姜简借着手提灯快速浏览了一下四周, 这是某个楼梯间的背面,转过去就是前往城堡主人房间的专用楼梯,一般侍从之类的被雇佣人是不可以从这里上楼的。
他转身蹲下,像早晨那样平视着他:“我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
路易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有教过你撒谎。”他倾身靠近了路易斯一点,“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路易斯怔住,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反问。
难道不应该是尖叫地辱骂他让他滚吗?
难道不是所有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默认这些事情就是他做的吗?
“我……”他眼睛和鼻子酸酸的,想揉又不敢揉,用力吸了吸鼻子,绷紧的声带放松下来,“因为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不想听的话。”
所以不如自己率先变凶,将他们吓跑。
姜简叹气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不需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路易斯抬眸看他,哽咽道:“但是不会有人相信我。”
姜简余光瞥了一眼小少爷身前的男人。
几处动脉都存在明显的刀伤和咬伤,而人早已断气。
以路易斯的身形是无法在他身上留下那些伤口的,何况也没有任何喷射状的液体溅在路易斯的衣服上。
他在心里模拟了路易斯的动线,大概是提着灯从楼上下来,走到这里发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