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原本只是虚空的意识,只能依附在无数个实体之上才存在。
可就在他要去抓那把钥匙的瞬间,姜简的意识竟仿佛有了实体!
从一团白光,到逐渐有着人型轮廓,随着紧紧抓着的那把钥匙越飘越高。
钟洵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一条蜿蜒的通道,通道的两侧宛如艺术展览时墙上的画框,每一个画框都是一段以日为单位回忆画面。
那些画面滚动播放着,而他就是展览的观众。
那些画面里€€€€
钟洵给他带回顾稔于狱中病逝的通知书。
他沉默不语。
钟洵开始疯狂介入他的生活,从家里带了很多餐盒零食填满了他家的冰箱。
因着沈虑的缘故,他们一起排查异调科所有的失踪案,逐一进行分类。
期间,他们在某个地方警局与一位报案说自己女儿失踪的父亲擦肩而过,也在某个学校门口带回了一个小跟屁虫。
少年无处可去,赖在姜简家不肯走。
钟洵一挑眉,也有样学样地赖下,美其名曰帮他照顾小屁孩。
黄不行和宋知返,竟曾是这样与他们的生活交织在一起。
记忆的长廊中,有的画面光芒四溢,有的画面阴沉黯淡。
有一张巨型画幅,里面只有川流不息的马路,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着和他曾在樱花树下瞥见的光芒一样耀眼。
这幅画面太大了,姜简抓着钥匙飘在它面前,从一侧往另一侧飘着。
画面陡然镜头低了一下,钟洵那只萨摩耶在底部蠢蠢欲动。
这原来是钟洵遛狗时的回忆。
这只萨摩耶和它的主人一样精力旺盛,遛着主人跑了几条街。就在钟洵牵着他准备打道回府时,抬眸的瞬间忽然看见一辆公交车从他面前的十字路口转弯。
巨幅画面中央便被那个靠坐在车窗边的人满满占据。
钟洵的视线一动不动地随着车上的人移动,望着他渐渐远去。
就在即将消失在画面的瞬间,画面里的镜头突然开始抖动。
那是钟洵在跑动。
萨摩耶兴奋地跟着主人跑了起来,它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要追着一辆公交车狂奔,它只觉得很快乐。
姜简紧握着钥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自己喜欢坐在公交车上,在那种慢慢悠悠晃动的状态里思考问题,随便乘上一辆车,晃啊晃啊晃到终点站,很多困扰自己的科研问题都能有所突破。
他是没有目的地的,怎么可能一直追下去?
可钟洵,偏偏就追了下去。
异调科重明组的支队长,体力无敌,耐力无敌,带着一条狗都能游刃有余地跑着。
他的视线没有一颏从那个坐在车窗边的人身上移开过。
目光所落之处,璀璨而耀眼。
车上的姜简有时会茫然失神地朝外看。
钟洵会紧张地把卫衣帽子戴起来。
只是车上的人一次都没有发现,有一个男人始终怡然自得地跑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
姜简和钥匙从巨型画幅前离开时,画面里的钟洵终于停了下来。
他瘫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抱着他的萨摩耶望着那辆车缓缓行驶,直到离开视线。
末了,仰头倒在地上,放声大笑。
狗子在他身边兴奋地转圈圈。
……眼泪从姜简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掉落。
他不知道钟洵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路奔跑下去的,更无从得知这期间钟洵是否曾有一刻期待自己的回眸,期待与他对上视线。
他记忆中最耀眼的瞬间,不是通过异调科考核,不是在任务里立头等功,竟只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平凡日子里,悄悄追着一个人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的距离。
姜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用力地捏住。
原来在他不曾留意过的角落,有人像追逐着光一样追逐着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可恶啊,我追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姜简:等下,追人是这个样子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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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回顾指路:chapter 76,chapter99
第118章 他,现在还依然喜欢他吗?
那枚光芒幻化的钥匙宛如脱缰的野马, 飞快往前冲,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打开记忆尽头的那扇门。
姜简却想多停留一会儿,不想错过钟洵的每一个瞬间。
长廊尽头的白光渐渐出现在他眼前,他离那扇门越来越近, 钥匙带他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和钥匙的力量无声无息拉扯着, 仿佛一场隐秘的拔河。
在钟洵的回忆画廊的最后旅途中, 一场吃力而漫长的驯服持续进行。
直到最后一幅画前, 钥匙的速度才缓缓减慢。姜简抬手擦着额头的汗,拨开额前微卷的发丝, 朝那画框望去。
-
在沈长锋的办公室里,钟洵背手而立。
沈虑失踪后的时日里, 那个昔日随性洒脱的少年褪去青涩和毛躁,洗尽铅华, 出落得成熟而稳重。
他沉稳地接过资料, 凝神浏览。
看到最后一行, 抬眸:“沈虑失踪后,我和姜简接手了所有失踪案, 姜简筛遍监控,调阅证词, 在70%的案件中都找到了一个身穿灰色褂子的人影。”
沈长锋:“没错, 另一组沿着这个思路去调查灰褂人的身份和行踪,发现最近他深夜在邻省某医院附近频繁出没的踪迹。你也参与了调查, 这个人行踪离奇, 时常在监控里消失, 所以此次行动需要你亲自出马, 黎明组会配合你。”
“明白。”钟洵动了动嘴唇, “我一个疑问, 失踪案一直由我和姜简共同负责,这次行动,为什么不带他?”
“姜简还在休假不是吗?”
“这不是理由,沈局您随时可以将休假的人召回。难道这次行动,您要对他保密?”
沈长锋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另一份资料扔给他:“看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钟洵看完,双腿像是死死钉在了原地,望着沈长锋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眼眸翻涌着情绪,过了很久,鞋跟一靠,挺直腰板:“是。”
画框外的姜简已是旁观视角,他不再像当初能将意识附着在任何有利于观察的角度,无从得知钟洵究竟看到了什么。
画框内的钟洵将资料还给沈长锋,走出办公室,恍惚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姜简的电话。
“小姜老师,喝酒吗?”
这天是姜简难得的休假日,他坐着公交车,换了两条线路,在外面兜了两圈,路上看完了几篇最新的前沿研究论文。
返程的路上,他在自己手绘的地图上标注着失踪位置,一边转笔一边沉思,就连期间接了钟洵一通电话也忘在了脑后。
车慢悠悠地开到自家楼下的站点,他下车,收拾好背包上楼,就看见钟洵坐在他家门口的地上。
钟洵歪头靠在墙上,眼睛紧闭,怀里抱着一塑料袋从家里酒柜薅出来的酒,风衣在地上铺平展开。
楼道里一束夕阳打进来,拖着他长长的影子,照得钟洵半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翳。
在姜简站定的瞬间,钟洵睁开了眼睛。
他什么也没说,姜简什么也没问,两人难得一次不是因为公事而见面,开怀畅饮,聊到深夜。
起先是钟洵再说,姜简默默听着,一口接一口浅酌。
不知道是不是那酒的后劲比较大,姜简那样酒量颇深、面不改色的人也觉得有些上头。
他拿着论文坐到钟洵身边,思路清晰地和他讲,他自己的想法和试图建立的模型。总之都是钟洵听不懂的内容。
他垂眸望去,姜简竟已是双目迷离。
他连喝多了都是一幅冷淡的模样,除了耳尖的红晕,再没有任何端倪。
钟洵喉咙动了动:“该睡了。”
姜简点头,起身,晃晃悠悠在浴室转了一圈,径直钻进卧室。
钟洵胸口闷闷的。
他竟然连一句关照的话都没说,是想让他自己顶着醉意打车回家吗?
明知道姜简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他却还是忍不住会有所期待。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杯酒。
而后落杯起身,收拾好满桌酒瓶,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垃圾袋,分好类。
回头,就见姜简拖抱着被子,站在卧室门口的走廊上。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向来清冷的声音有一些迷糊:“别收了,你明天还有事,进屋睡吧。”
钟洵没有动,死死盯着他:“你呢?”
姜简轻轻打了个哈欠,走到沙发上躺下:“我将就一下,反正休假。”
他闭上眼,很快就在钟洵面前睡了过去。
钟洵把各处收拾干净,走到沙发边,半蹲在姜简面前。
他的睡姿是很缺乏安全感的蜷缩状态,背部随着呼吸起伏。
钟洵静静看了一会儿,将他打横抱进了卧室,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来,穿上风衣外套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