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过去看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唐静晏摘掉金边圆眼镜,重新拉紧了脑后有些松散的马尾。
“对,”林壑坦荡地和她对视,“他的手伤严重,我怕他一个人不方便,想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
“也是,他平时一个人住,手伤了很麻烦。”唐静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看着林壑,“把微信加一下,我发给你,还有方便接下来的工作沟通。”
林壑扫了唐静晏的二维码,添加成功后,唐静晏把宋清尧住的小区地址发给他,正要放下手机就听他叮嘱:“唐姐,你先别告诉他我会过去。”
唐静晏打趣道:“怎么,你还想给他惊喜啊?”
“不是,”林壑做出困扰的样子,“我怕他提前知道了会拒绝我的好意。”
“行,那你自己安排吧。”
勾起嘴角,林壑刚说完“谢谢唐姐”,唐静晏就提醒他:“跟着我可没跟着宋主任那么舒服,明天开始每天提早二十分钟到岗,我会考核你们前一天的工作情况。”
“没问题。”
他答应得爽快,转头出办公室时却被两个护士堵住了去路。
其中短头发的护士是上午给他丢纸条的那位,拦住他以后也不扭捏,笑着问:“林医生今晚有没有空啊?我们请你去喝酒吧。”
这位护士颇有些姿色,自认为都这么主动送上门了林壑肯定不会再无视,谁知林壑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绕过她大步离开了。
站在万象城的乐高总店里,宋清尧弯着腰,仔细打量着新品陈列柜上的商品。
上个月他订了两套乐高,一套是流浪地球的箱式运载车,一套是沉默玛丽号。刚才打电话时店员说运载车到了,可以先来取。
付了尾款,他将店员递来的盒子挂在臂弯间,到新品陈列区逛了一遍。最近上新的款式他都不太感兴趣,跨出店门后,他看了看表盘上的时间。
现在吃晚饭还有点早,不过他不想等等跟人挤,便坐电梯上五楼,进了一家做意大利菜的餐厅。
坐下来点完餐,他环顾店里颇有情调的布置与音乐,不知为何会想到了情人坝的那家音乐餐吧。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氛围与装饰,但他就是莫名地联系到了一起。尤其是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有着一笑起来就无法忽视的酒窝,连慵懒地靠着椅子,端着扎啤杯看着窗外喝酒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服务生端来了冰水,看到他右手的护具时,体贴地为他放在了左手边。
这动作又让他不自觉地去看对面的空位。
以后林壑有对象了,认真起来谈恋爱的话肯定是个很优秀的男朋友。毕竟对他这个床伴都能照顾有加,何况是真正喜欢的人。
拿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他百无聊赖地去看旁边落地窗外的夜景。
四月的厦门气温舒适,满城尽显缤纷花色,鼓浪屿种植的花卉也竞相盛放,而他喜欢的凤凰花要到夏季才会迎来花期,因此他都会等到五六月之后再去鼓浪屿。
身边的风景从小看到大,有一些仍然会觉得不同。尤其是经常开在转角的大片火红色凤凰花,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热情姿态。
对面椅子上那个不存在的人又不打招呼地闯进来,提醒他别忘了带他游鼓浪屿的约定。
把视线收回,在服务生将头盘轻轻放到面前时,宋清尧将餐巾铺在了大腿上,觉得一定是店里播放的这首小野丽莎的《Fly me to the moon》的缘故,否则他怎么会频繁想起林壑。
将脑海中不适合出现的人挥去,他开始享用这顿难得安逸的晚餐。由于是一个人用餐,坐的又是角落位置,基本不会有客人路过打扰他。
待远方火红的晚霞彻底被墨色所染时,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结账离开了。
纪乾看到他的微信消息,下班打来电话。当时他已经坐着出租车快到家了,两人在电话中瞎聊着,等出租车停到小区门口,他开门下来,期间电话也没挂断。
小区马路对面的林壑看着他讲电话,下车后并未注意到靠在路灯下的自己,臂弯挎着一盒乐高就进去了。
原本想出声叫住他,但见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忽然就不想张口了。
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大门后的林荫尽头,林壑站直身体,去看眼前的高楼。
他所处的位置在一条临海公路的中间部分,一侧是拔地而起的各式高楼建筑,一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厦门和青岛的海都隶属于太平洋,一南一北的地域差距决定了气候上的显著不同。
好比现在,四月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青岛的海边待不住,厦门就可以。林壑在这吹了快半小时的风,吹得鼻子都有点塞了,却没有冷到待不下去。
但也许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人的缘故,所以不觉得冷。
宋清尧住的小区属于轻奢定位的公寓,只有两栋楼,一栋朝向大海,一栋面向繁华的市区。向着海景这栋就在一街之隔的对面,林壑能看到整栋高楼亮起了一半以上的灯,却不知道宋清尧住的3101在哪一间。
原本过来想制造一个惊喜,现在看宋清尧那个样子,并没在期待他的到来。
有可能自己出现在他家门前的时候,带给他的反而是惊吓吧。
想着宋清尧的性子,林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莫兰修女的脸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他不悦地蹙起眉,抬起手臂,将握拳的右手用力砸在路灯柱上。
背后路过的两个中学生听到动静转头看来,见他没有再动作了便继续往前走。他忍着手上的痛,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感觉到胸口没那么堵了,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用密码开了家门锁,宋清尧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跟你讲了,我到家了。”
纪乾回答道:“行吧,那你好好休息,别忘了刚才跟你说的事。”
将息屏的手机放到玄关置物柜上,宋清尧带上身后的门,乐高盒子放在脚边,他坐在椅子上脱鞋。
今天不算忙,他也不觉得累,换好拖鞋摘掉手表,他决定洗完澡就拼乐高。
拐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他拿遥控把全屋的窗帘都拉上,设定好室内温度后走回卧室脱衣服。
有了护具支撑,手指的动作不受影响,等他抬起右腿把内裤也拉下来了,便赤脚走出房间,进了对面的浴室。
出水模式被调整到温和档位,热水缓缓拂过每一寸身体,他闭上眼,挤出洗发露时闻到了莫吉托苍兰的香气,脑海中又出现了不该出现的脸。
温热的水流将肌肤抚得泛红,冲了没多久,他觉得空气有点闷了,睁开眼睛想去开换气设备时,发现了导致呼吸不顺畅的源头。
垂眸望着那一处,他有些懊恼地靠在了挂满水珠的大理石墙面上。
如果说最近这几天频繁想起在青岛的事是旅行后遗症,那么现在身体的反应又算什么?
对那种感觉食髓知味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和林壑做确实很爽,但是身体显然惦记上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又有了感觉。
想到下午林壑帮他系皮带的画面,他把水温调高些,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下去。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包括一段突兀关系的结束。他喘着气提醒自己,脑子却在不断攀升的渴望中渐渐失控,让他看到了林壑在自己身上进攻时的迫切神态,还有喜欢咬他耳朵的毛病,以及在他耳畔喘气时拂过的阵阵热流。
最后结束时,他膝盖都有些抖了,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看着被冲进下水口的痕迹,他用掌心按了按眉心,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伸手拿过浴巾裹上,他回到房间里吹干头发,看着舒适的大床,又想想酸软的左手臂,决定还是明天再拼乐高。
将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他拉高被子,手脚并用地缠住长条抱枕,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直到第二天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扒拉下闷着头的被子,他眯了眯眼睛看床头闹钟,已经过九点了。
掀被子坐起来,他把腰间松开的睡袍带子重新系紧,抓了抓头发走下床。
这么早也不知道会是谁,开门之前他看了猫眼,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看他打开门了,对方恭敬地自报家门。
“您是宋先生吧?我是白天鹅家政的员工,姓苏,今天开始负责您这套房子的卫生清洁和午晚两餐。”
见宋清尧好像没听懂的样子,苏阿姨又提起手里拎的保温食盒,礼貌地笑道:“这是在威斯汀中餐厅帮您带的早点,您洗漱一下就可以直接用了。”
第26章 擎天柱
坐在沙发上,宋清尧拿起手机打给林壑,没人接就打给唐静晏,听到语音信箱提示后再打给谭茜,谭茜关机了。
把手机丢回茶几上,他靠着沙发靠垫,回忆起刚才和苏阿姨的对话。
苏阿姨说林壑支付了一个月的工资并签了合同,如果他拒绝,这笔钱也不可能退还给林壑。
他问了佣金数额,苏阿姨委婉地提醒他薪资这一块只对雇主开放。
以为他听懂了,苏阿姨正要脱鞋进门就听到他说:“这件事我再确认一下,你今天先回去吧。”
作为见多识广的家政员工,苏阿姨很干脆地把那个不锈钢保温盒递给他:“那您先收着这个,这是林先生交代买给您的,保温盒也是他提供的。”
宋清尧接过来,随手放在玄关置物柜上,苏阿姨对他点了点头便走了。他看着苏阿姨一身整洁如新的家政制服,再想到林壑不经过他同意就做了这样的安排,觉得头都开始痛了。
在青岛相处的那几天里,他大致了解了林壑是个很有主见,想什么就会去做的性格。所以昨天林壑自作主张找院长请假时,他也没真的生气,毕竟林壑有站在他的出发点考虑,而如果不是因为带教这件事,他自己也会请一周假休息。
但今天这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宋清尧觉得有必要再跟林壑谈一次了。
从沙发上站起身,宋清尧准备去洗漱时又瞥到了置物柜上的保温盒。
他把保温盒拿到餐桌打开,最上层装着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和皮薄馅大的干蒸烧麦,中间是外形袖珍的玉兔包和蟹仔包,最下面一层是老伙白粥。
看着这份色香味俱全,还依然温热的早餐,他仿佛能看到林壑在叮嘱苏阿姨时的神情。
将保温盒盖子盖好,他洗漱之后回到厨房,开冰箱翻了翻。从青岛回来后他还没去过超市,冰箱里没什么可吃的,他便拿了双筷子坐到餐桌前。
食物是无辜的,不能浪费。他夹起一只虾饺放进嘴里,刚咬开就忍不住咀嚼起来。
威斯汀中餐厅的广式早点做得很不错,就冲这口味,他下次也要约上叶荷一起去尝尝。
美味的食物填进了空荡荡的胃,在他吃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林壑回电话了。
“抱歉学长,”林壑的声音听着略沙哑,像是刚忙完了有些疲惫,“刚才在弄一个患者,手机放在桌上了。”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抹掉嘴角的油渍。吃人嘴软,对方还是这样的说话状态,他也没法开口就质问你干嘛自作主张,于是顺着话问:“患者什么情况?”
林壑说:“过度节食引起的酮症酸中毒,已经送去手术室了。”
他继续问了几个问题,林壑都对答如流。看着桌面上放的食盒,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家政的事为什么不先问过我?”
林壑没打算找借口:“先问你肯定会拒绝。”
“所以你就又像昨天请假那样自作主张?”
“学长,”电话那头的说话声比刚才放轻了许多,感觉像贴在他耳畔说话,“你现在是一个人了,接受我的照顾没有对不起谁吧?”
宋清尧说:“你是不是忘了来医院报到那天怎么答应我的?”
“我记得,”林壑抽了口烟,眯着眼睛去看前方地面折射着阳光的一滩水渍,“我分得清工作和私生活,有别人在才场的时候我都叫你宋主任,也没在别人面前碰过你。”
话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委屈的语气:“我已经很克制了,从青岛回来到现在都很规矩,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宋清尧想反问你确定自己规矩吗?话到嘴边又因为林壑刚才的语气而迟疑了。其实这件事上他也没底气质问林壑,毕竟昨晚他还想着这个人做着不可告人的事。
垂头按了按眉心,宋清尧说:“这次就算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是同意家政过去了?”
林壑克制着语气,怕一不小心让宋清尧听到他上扬的尾调。宋清尧靠在椅背上,盯着带了护具的右手:“你钱都花了,没道理浪费。不过你得告诉我多少钱,这钱必须还给你。”
“学长。”
“叫学长也没用,”宋清尧打断了林壑的话,“不准反驳,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