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们的饭局总是持续的时间很长, 李清羽简直如坐针毡。
程未看出他的不自在,提了一句待会还有事,领导们纷纷表示理解, 于是提前结束了这场对李清羽而言究极折磨的饭局。
领导们拥着程未往另一边走了, 李清羽自顾自往回走, 他几步一回头,心里有点儿不舍。
真算起来, 他都好几天没和程未好好说话了。
刚刚被程未松开的手指像是忘记了怎么伸直,就一直这样曲着。
李清羽握着那根手指,傻乎乎的笑了笑。
现在是晚上七点,天已经黑的差不多, 远处画室仍旧灯火通明。
明天就要交稿,看来今天只能熬一下夜了。
李清羽准备去画室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意外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他看到那人是谁, 小跑着上前几步,惊诧:“程未哥?你不是走了吗。”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发觉到的惊喜。
程未说:“是走了, 但是有人一副很想和我说话的样子, 所以我又回来了。”
这个「有人」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耳后根热了热。
他想否认,可是突然又不想否认。
可是真要他说些什么, 他又说不出口。
本来就是学期末,很多学生考完试都直接回家了,这个点的食堂没什么人流, 打烊关门了, 所以这会儿从食堂去画室的路上都没什么人。
李清羽和程未站在路灯底下, 不远处有个篮球场, 这会儿还能隐约听见打球的声音传来。
程未开口道:“不想去饭局的话可以不去。”
李清羽抬头看他。
一双眼睛在橙黄色的路灯下又柔又亮。
程未放低了声音, 语重心长地问他:“小羽,今天这顿饭你吃的开心吗?”
李清羽坦率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开心,他应付不了这种场合,浑身都不自在。
程未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那你得学会拒绝别人,遇到问题你不能总想着妥协退让,委曲求全。从前你身边有程野帮你应付,难道你要在程野身边待一辈子吗?”
没想到程未突然会和他说这些,李清羽怔了怔。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点潜在性的讨好型人格,他做事情总是小心翼翼,害怕被人讨厌,害怕给人惹麻烦。所以陈巍找他麻烦的时候他能忍让就忍让,阿姨给他夹他吃了会过敏的虾时他也不会拒绝。从前都是程野保护他,但是程野不在,一切又慢慢回到了老样子。
他还记得初三的时候,程野发现了他这个毛病,让他改他也改不了。程野干脆让他冷着脸别理别人,用程野的话来说€€€€你身边有我就够了。
因为他本来就长得冷淡,按照程野说的做后,他高冷的名声很快就传开了。
自此也就没什么人和他接触,一般也就不会有什么人会来要求他去做什么。这个办法,确实给他省了很多麻烦。但是同样的,也让他的交际圈越来越狭窄,窄到最后只剩下程野一个人。
已经隐藏了很久的性格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程未点了出来。
他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路灯下,程未牵起了他的手。
男人的嗓音醇厚,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想学会怎么拒绝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吗?”
李清羽点头。
其实他知道,今天一起吃饭的话不过是系主任随口提出来的,他找个理由拒绝就可以了。无论是有私事,还是说画稿没完成都可以,系主任这人虽然爱拍马屁,但是楠``枫不会刻意去刁难手底下的学生。其他校领导就更别提了,他们几乎没什么交集。况且,现场还有程未给他撑腰。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他也不是真的完全像别人说的那么好,很多时候他也怕麻烦,也不想做多此一举的事情。但是因为别人开口时没有及时拒绝,事后吃了苦头再后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程未见他点头,肯定的「嗯」了一声。
他说:“和我学。”
“对不起,我拒绝。”
李清羽怔了怔,但是嘴巴还是先一步大脑开口。
他愣愣的,和程未学道:“对不起,我拒绝。”
今夜月色温柔,与灯光一起,披了他们一身亮光。
A大操场这边种了很多柳树,暮春初夏时节,还有淡淡的柳絮在风中漂浮。
如飞花散落,轻轻扬扬落在灯光下将他们笼罩。
程未鼓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很好,再来一次。对不起,我拒绝。”
可能是说了第一遍,李清羽变得稍微有点儿勇气,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一些:“对不起,我拒绝。”
“再来,声音再大一点。”
李清羽睫羽轻轻颤动,他看着程未的眼睛,心里变得更加有了底气。
他像是憋着一股劲,连说了三次。
“对不起,我拒绝。”
“对不起,我拒绝!”
“对不起,我拒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在空荡的环境下激起了一阵回音。
飞絮随着这阵回音洋洋洒洒。
其实是个有点中二病的举动。
但是喊出来后他的心里特别爽。
程未鼓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肯定道:“做的非常好,小羽。”
他的声线如一股春风,吹进李清羽耳蜗内的每一根绒毛,让他的心与眼睫一起,轻微颤抖。
李清羽仰起头,看向程未。
暖黄的路灯下,男人的五官英俊到无可挑剔,暖色调的光线将他白日里的气势与棱角磨去些许。有飞絮落在他的眉毛,像是被雪花浸染一般,显得温柔又深邃。样。
李清羽有些失神地凝视着他。
那一瞬,他特别心动。
程未仍旧牵着他的手:“还要练习吗?”
李清羽上瘾一般:“要!”
他们俩牵着手往回走着,四周无人,李清羽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拒绝的话。
他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匣子,把平日里积攒的压抑感发泄了出去。
程未一路牵着他的手,哪怕有人奇怪地看着他们,也一直没松开。
穿过这条林荫小道,前面就是画室。
程未突然停下脚步,对他说:“除了拒绝以外,你还要学会一件事。”
“你要真实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喜好,不要什么总憋在心里,否则,没人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知道吗?”
这个理论对目前的李清羽而言还有点困难,他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程未也不逼他,今晚他已经够乖了。
乖的让程未心软。
很多东西只能一步一步来。
程未说:“晚上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期末了,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
“可以回家做吗?”
李清羽活学活用。
“对不起,我拒绝。”
程未:..
他稳了稳心情:“行,那提前说晚安。”
李清羽乖巧的歪了歪脑袋,声音特别甜:“晚安。”
说完晚安后,李清羽的心情处于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
他回画室,不到三小时就完成了一张油画。
坐在隔壁的王采薇被他的速度惊呆了。
画室的同学走了一半,还剩下一半。
学期末除了美术系,晚上其他系的教室都是空的。
楼上计算机系的老师喊人上去帮忙搬个东西,坐在窗边的陈巍又是被点到的一个。
他烦躁地放下画笔:“李清羽喊你呢。”
刚画完一幅画的李清羽变了个人似的,因为精神还处于亢奋的状态,非常有底气道:“对不起,我拒绝,要搬你自己去搬。”
他说着背起包就走,王采薇在背后拼命给他鼓掌。
陈巍在后头忿忿摔了笔。
因为时间有点晚,明天还得早起去画室,李清羽今晚就留在了宿舍。
回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位室友都在。
顾林和施研平其实已经考完了试,但是他们马上就要大四,顾林打算考研暑假会留校学习,而施研平则想再留几天多陪陪女朋友。
徐蔚然还剩两门去年没过的考试要补考,这几天都在疯狂临时抱佛脚。
时不时还能听到他类似于狂躁症患者一样的怒吼声。
李清羽一进来就被注意到了,顾林说:“心情很好啊。”
李清羽眨眨眼:“有吗?这么明显吗?”
施研平从手机里抬头搭话:“你都快跳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