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江€€喜欢吃酸的,嘱咐服务员在辣菜里面多放点醋。
服务员为难:“这道石锅鱼是藤椒味的,如果放醋会改变味道的。”
林煦:“那这道菜不要了。”
服务员:“可是先生,这道菜是咱们店的特色,您确定吗?”
一直在低头回信息的江€€开口问:“你喜欢吃酸的?我看你一直在点糖醋或者酸辣的菜。”
林煦正专心思考着菜品,没有防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吃酸的吗?”
江€€手指一顿,抬眸看向林煦,笑着问:“学长挺关心我?连我喜欢吃酸的都知道?”
“……”林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端起水杯喝水。
服务员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
“石锅鱼不加醋,原味就好,”江€€开口说,“另外,酸辣粉丝换成什锦鸡胗。”
服务员点头,按照江€€所说修改,“还有别的要求吗?”
江€€故意打趣道:“学长,还有要求吗?醋是可以不用放了。”
“……”林煦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没有了。”
服务员离开后,江€€看见林煦又在喝水,耳垂粉红的,失笑道:“学长,你怎么看上去有点紧张?”
“没有,这里有点热而已。”林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去把空调温度调,不想纠结于吃酸的问题,“我记得你学的是播音主持,怎么来了配音圈?”
江€€摆弄着筷子,言简意赅地说:“毕业后在广播电台工作,有幸被良大听过节目,所以就被他挖过来了。”
林煦知道那个节目,江€€在实习的时候他就有听,那会儿江€€做的是一档深夜访谈,为此林煦特意买了一个收音机,每晚准点收听,再用手机录下来。
之前节目突然换了人,林煦还挺奇怪,以为江€€的工作有调整,那段时间他把所有电台节目找了个遍,甚至给栏目组打电话询问原来那个主持人去哪儿了,对方以“无可奉告”四个字打发了他。
江€€笑道:“学长,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
林煦有些慌,端起水杯喝水:“对……问过了,顺口再问问。”
和江€€吃饭有点紧张,总得找点话题。
这会儿江€€的电话响起来,对方嗓门儿挺大,林煦听到男人质问江€€为什么爽约。
“没有为什么,最近工作忙,改天我约你出来喝酒。”江€€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刚把手机放下,又一个劲儿的震动,锁屏页面显示一长串的微信消息。
林煦问:“你今晚有约的?”
“朋友叫我去酒吧玩儿,”江€€草草地看了一眼,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子上,冲林煦笑了笑,“我那群损友随时都在见面,和学长吃饭多难得,还是白嫖呢。”
林煦笑起来,“以后可以经常吃。”
江€€眼眸亮亮的,瞳色乌黑,“那以后我就赖着学长吃饭了。”
林煦受到江€€的影响,情绪外放,眉眼微弯,清隽温和,不似平日里的冷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求之不得。”
第11章 【错误】
林煦想到江€€的口味,点的大部分都是酸辣的菜,顾及到他工作需要用嗓子,口味都偏向清淡,只有两道餐馆的特色辣菜。
“你不吃辣?”江€€好笑地问,给林煦倒了一杯冰水。
林煦微微张着嘴呼吸,缓解嘴巴里的辣痛感,鼻尖冒了一层汗,“吃的,只是吃得少。”
江€€帮他夹了一些清淡的素菜,“夏天应该多吃辣,出汗排湿热。”
湿热是中医的说法,湿气在体内郁结,脾胃不调,影响身体的健康,会出现舌苔厚重、食欲不振、发热口渴,有些会表露在皮肤上,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得湿疹。
现如今年轻人有感冒或者发烧吃点冲剂、胶囊就好,中医以调理养生为主,见效慢、时效长,关键药很苦。因此年轻人很少关注,一般选择中药的都是中老年人。
林煦写过一本有关医生的书,对中医颇有了解,不过在二十多岁能提出湿热的,江€€还是头一个。
“你还懂中医?”林煦有些意外。
江€€漫不经心地说:“我爸是中医的死忠粉,以前我生病都带我去看中医、喝中药。天天听他养生,久而久之就懂一点。”
说到这,他抬眸看向林煦,开了点兴趣,“我记得你好像写过一本有关中医的?叫……《百药煎》?”
林煦更意外了:“你看过?”
……他究竟看过自己多少文?
林煦干咽了一下,惊喜的同时又感到羞赧和恐慌。
放在大学时,他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如果没有写到满意是绝对不会发表出来。
但现在不是,他写文更多的是发泄情绪,有趣的人设是作为辅助,去了解那些陌生的职业时,会投入其中,短暂的忘记烦恼。
说实话,虽然林煦写了这么多年的书,基本每本都爆火,但没有一本是让他自己的满意的作品。
他很清楚自己早就失去了写作的灵气和匠气,小说只是他发泄的一个渠道,他依赖写作,所以写作成就了他。
因此,当他发现江€€了解他的作品时,惶恐多于开心。
€€€€€€仿佛江€€能透过那些文字,将他狼狈不堪的本体看破。
江€€笑道:“看过一点点,受到我爸的影响,有一段时间对中医挺感兴趣的。当时在男频看到那本,就点进去看了看,没看多少。那好像是你唯一一本大男主的小说吧?”
林煦颔首,听到江€€说没看多少时松了口气。
他很矛盾,一边希望江€€能够了解他,去看他写的每一本小说,可一边又祈求千万不要。
“学长,说起这本,我觉得应该回去就把它看完。”江€€嬉笑道,“虽然没看多少,印象倒是挺深的。我记得……男主跟我一样喜欢吃酸的?他亲自试药的情节把我逗坏了。”
“……”林煦露出一个尴尬地笑,端着水杯喝水。
“还有你那本《光影》,我之所以最喜欢,是因为觉得攻和我特别像。”
“……”
看吧,祈求是有原因的。
林煦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笔下的攻都和江€€相似这点,又听到江€€说€€€€€€
“攻有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却一次次屈服于家庭的压力之下,这点……很真实。”
江€€依然是眉眼含笑的模样,说得也很轻松,语气没有变化像是在闲聊,可林煦察觉到他的停顿。
林煦怕冒犯对方,谨慎地问:“你……家里给了你压力?”
江€€无所谓地说:“他们以前想让我考公务员,我不喜欢,瞒着他们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气得要和我断绝关系。”
林煦的瞳孔微缩,脸色平静,心里泛起了波浪。
他一直以为,像江€€这样阳光开朗的性格,家庭一定很幸福,不会有压力和阻挠。
他能察觉到江€€笑容背后的苦涩,无奈和压力藏在鲜为人知的地方。
“父母都是这样,用他们的阅历,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肆意干涉人生,要我们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式生活。”林煦注视着江€€的眼睛,不甚熟练的安慰,“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江€€失笑,“为什么?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林煦认真地说:“你能在家庭的压力下,活得肆意潇洒,随心所欲,这已经比很多……”
他想说比很多gay都好,可又觉得有些冒犯,改口道:“比很多同龄人都优秀。”
江€€嗤笑道,“谢谢学长夸奖,不过我能过得随心所欲,是因为他们完全不管我了,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
林煦隐隐猜到,“你……”
“我跟他们出柜了,”江€€满不在乎地说,“在公务员前,他们是想让我报考金融专业,后来我学了播音主持他们没辙,所以才让我去考公务员,以后好讨老婆,我索性跟他们坦白我喜欢男人。”
林煦愣住,显然没有从这么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
大学期间的记忆让他一直以为江€€是双/性/恋,虽然会和男人谈恋爱,但至少也会给自己留个退路。
可听他的意思,完全没有,反而自断后路。
“怎么了?”江€€见林煦愣神,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觉得我太叛逆了?”
林煦摇头,嗓子干涩,“你……你就这么给父母说喜欢男人,就不怕日后没办法回到正常生活?”
“什么叫正常生活?”江€€莫名,嘴里嚼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我从小就喜欢男人,也从没觉得自己生活不正常,为什么要去在乎世俗的偏见?”
“你从小就喜欢男人?”林煦瞪大眼,声音都提高了,“你大学不是谈过女朋友吗?”
江€€蹙眉,把骨头吐在盘子里,“我什么时候谈过女朋友了?我是gay,怎么可能谈女朋友?那会儿我和家里闹得身心疲惫,和同学喝酒唱歌已经是我最大的解压方式了,没有精力去谈恋爱的。。”
他苦笑一下,颇为无奈,“看来你真的对我有很大误解啊。我在大学里只谈过一次恋爱,在大二。这个你可以去问同学的,哪里像你所说交往女朋友,我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林煦脸色发白,一股凉意从背脊窜上来,身上冒着冷汗。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记得江€€在大学谈过恋爱,他明明见过江€€和女朋友嬉笑说闹得样子。
他见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不是?!
林煦呼吸急促,太阳穴突突直跳,末梢神经传来尖锐的痛感,仿佛有无数小针扎着,这种久违的头疼让他产生恐慌,心跳加快,心悸强烈得令他双手发软。
筷子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江€€收敛了脸上惯有的笑意,“学长,你怎么了?”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林煦扔下这句话后落狂而逃。
林煦冲向洗手间,撞到人也不顾不上,他眼前闪过光怪陆离的光,杂乱无章的记忆在眼前闪过,彩色的画面变成黑白碎片,站在江€€身边那位女生的脸变得扭曲,碎片再次撕扯,连同江€€也模糊不清。
强压的水流哗啦啦地冲着,他弯腰在洗手池边洗着脸,冰凉的水反复地浇在脸上,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耳鸣让他与外界隔绝,沉浸在自己这片狼藉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林煦停下动作,撑着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喘息,背上冷涔涔的,贴着后背非常不舒服。
他抬起头,脸上的水珠疯狂地往下流,打湿了领口,灯光打在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唇瓣也没有血色,眼眸空洞无神,被冷水刺激后头疼缓解了一些,思绪像毛线球一样越滚越大,停不下来。
林煦的记忆不好,以前很多事情记得不清楚了,可他一直非常确信有关江€€的一切都记得明明白白,那是他灰暗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可江€€却否认了他的记忆,说出了与之毫不相关的事实。
这一刻林煦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没有办法在毛线球中找到线头,任凭世界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如果他连江€€的事情都记不对,把他的记忆里究竟还有哪些事是正确的?
林煦觉得阵阵恶寒,头晕目眩,镜子里的自己扭曲又模糊。
他回去时,看见江€€推门而出,二人在包间外打了个照面。
“我正要去找你,”江€€观察林煦的神色,“学长,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