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郭舒乐突然想通了,也突然明白了养父那种极端的破坏欲。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许是私心、是嫉妒、是日渐充盈的欲念吞噬了残存的理智和善良。
内心的恶魔疯涨,林煦对他越好、笑得越开心,他就越想撕碎这样的笑颜。
不知什么时候起,郭舒乐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和他的养父一样喜欢看别人哭、喜欢别人求饶,更喜欢去把控别人的人生。
身处深渊,自然就见不得别人沐浴阳光。
林煦不是郭舒乐喜欢的类型,满足不了他几乎变态的强欲,所以他没有对林煦的肉体有过折磨,却以更过分手法造成了精神的伤害。
远方响起轰轰的雷声,窗外起风了,窗帘被闷热的风扬起,吹得猎猎作响,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郭舒乐没有管,反而由着这股风吹散房间里窒息感。
他滑动着鼠标,看着潮水一般夸赞的评论,其中也夹杂着不少的质疑和各执己见的讨论。
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打在他红肿的脸颊的上,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恶鬼,冰凉又玩味的视线落在作者的名字上。
“旭天。”他缓缓叫出这个名字,带着阴恻恻的音调,扯了扯嘴角,“期待和你的见面。”
€€
这场签售会是郭舒乐早早地暗自打听好了的,他现在仍在写小说,可是自己的实力和剽窃而来的作品并不符合。
当初因为林煦的作品一本封神,名气陡然暴增,可是后面写得东西一本不如一本,成绩走了下坡路,只有一些有情怀的老读者还在偶尔看看。
郭舒乐戴着帽子口罩,看着排着队等待作者出现的粉丝们,心里伸出一种扭曲的阴暗。
不着急,他看了旭天的那么多本文,文笔、剧情都和那个人很像。
笔力是骗不了人的。
只要见到旭天,一切都会有转折,一切都会好起来。
郭舒乐深吸一口气,站在树下点了根烟,以平复很久没有过的紧张和兴奋。
阳光透过树荫落在郭舒乐的眼中,驱不散里面阴潮,让其中的诡谲彻底暴露在灼热之下,无处遁形。
粉丝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懒散的人群变得激动亢奋。
郭舒乐的视线朝“旭天”的座位牌看过去,帷幕拉开,清瘦的男人坐在其中,对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帽子口罩,低着头,连眼睛都无法窥视到。
他静静地注视着看不到任何面部表情的男人,慢慢地,视线落在对方秀长的手指上。
半晌,郭舒乐突然笑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某家出版社的编辑电话,连打好几个都被挂断。
他继续打、对方继续挂。
终于对方被惹烦了,接起来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都给你说了好几遍了,你的书出版不了。前面还有四位大神书要在今年出,你耐着性子等吧,也许明年或者后年就排到你了!”
“陈编,打这个电话只是有个疑问。”郭舒乐心情不错,语调轻快地问,“如果排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在网上爆出有关写文的丑闻,书还能顺利出吗?”
“这肯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事态严重,涉及实锤抄袭什么的,那肯定是不能出了啊。”陈编一顿,狐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郭舒乐深吸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晰不少,“没什么意思,陈编,我是想告诉你,我的书今年一定要出。这是我这几年数据最好的作品了,如果不趁热打铁,等明年或者后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你€€€€”
“没关系的。”郭舒乐的目光没有从旭天身上移开过,像是紧盯着猎物一样,吐出冰凉蛇信子,幽幽道:“您不需要多虑,只是希望位置空出来之后,能够让我上位。”
他挂掉电话,随便去摊位上买了一本《棋子》,拆了封皮,倚在树下静静地看起来。
等到人群逐渐散去,郭舒乐合上看了二十多页的书,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打下最后一个句号,收起了手机,一步步地朝旭天走去。
第57章 【袭卷】
风吹起书页,湿闷窒息感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烈,林煦的手脚冰凉,戴着口罩的脸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
咚€€€€咚€€€€咚€€€€
心脏猛烈地跳动,每一下都震得身体发痛,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流下,落进林煦的眼睛里,刺激得眼睛红肿酸痛。
人就立在面前,林煦却如雕塑一般不敢动,他的手臂僵住了,握着笔迟迟写不出来。
是他听错了吗?
为什么是郭舒乐的声音?
林煦咽了咽唾沫,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他抬眸看着对方被纱布包着的手,心里仍是抱着一丝侥幸。
€€€€€€不会……怎么会呢?
他藏得这么好、藏了五年都没有被发现,怎么可能是郭舒乐?
林煦呼吸很急,都不敢抬头去确认一眼,他怕任何动作都暴露会暴露自己,他不敢赌。
而事实上他的反应早就暴露了。
郭舒乐看着他汗毛倒立的胳膊,笑了一下,微微俯身,撑着桌子,“旭天老师,你不会不满足我这个小愿望吧?”
如果刚刚的可以用幻听来解释,那么现在如此清晰的字句在耳边响起,面目扭曲的魔鬼戴着和善的面具,用香水掩盖自己身上的腐臭,地狱阴寒,每个字都带着浸入骨髓的冷意。
那是林煦一辈子都会从噩梦惊醒的声音。
“旭天老师。”工作人员走向前,“这边活动已经结束了,您……”
“啪”地一声,林煦猛地合上书,把笔扔在桌上,没有管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大步离开。
他的步子很急、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催促他赶紧离开。
快走,快走。
林煦的听不到周围的一切,耳朵里只剩下嗡鸣,眼前的斑斓色彩急速地扭曲着,短短瞬间就变成了黑白静默的景象。
快走,快走。
林煦跑起来,他什么都顾不得,只知道不能以旭天的身份出现在郭舒乐的面前,不能让郭舒乐发现在文圈鼎鼎有名的旭天就是他。
可惜晚了,身后的鬼影如影随形、穷追不舍,一把拉住林煦的胳膊,迫使他停下。
砰€€€€€€
林煦的脑中炸开一道白光,身体的应激反应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转身的同时狠狠地打向郭舒乐!
他自以为用了全力,可实际上只是让郭舒乐后退几步而已。
林煦大口大口地喘息,手脚虚浮,缺氧得厉害,弓着身子双臂撑着腿,后背已经湿透,止不住的汗水还在顺着身体往下淌。
郭舒乐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好笑地说,“你跑什么?旭天老师,你还没给我签名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煦哑着嗓子问。
“不干什么啊。”郭舒乐无辜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亲签。”
林煦站直身体,看着似笑非笑的人,忍着战栗的呼吸,尽可能地让自己与他平视,
“你这么有名,我要一个你的亲签有什么问题吗?”郭舒乐笑着一步步靠近,“林煦,你的书我可都有看,当时我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实在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林煦的手紧紧握拳,胳膊和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一字一顿地问,“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郭舒乐莞尔一笑,“而是应该看看已经发生了什么。”
“……”
“旭天老师,你平时上微博多吗?”
林煦静默一瞬,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震个不停,他还以为是江€€,现在想来未必如此。
五年的时光没有在林煦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同样也没有改变郭舒乐,那副坦然又虚伪的样子,和当年一模一样。
记忆重叠,林煦破碎的记忆抽丝剥茧,耳边响起了当年冲着郭舒乐声嘶力竭地质问€€€€€€
【“为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郭舒乐,你太恶心了,这是我的心血、我的故事!你有没有道德底线,你凭什么说拿就拿?你凭什么€€€€€€!”】
【“你开心了是吗?所有人都在骂我抄袭,你的目的达到了对吗!”】
【“郭舒乐,我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认识你,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如今的林煦不会再这样狼狈的质问,因为他知道得不到答案,自己的神伤不会让对方有任何愧疚,像弱者一样的哭泣只会让郭舒乐站在高处更加肆无忌惮地讥讽。
林煦的嘴唇咬出了血迹,双眼发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咬牙问:“你怎么敢的?”
五年前郭舒乐偷走了他的作品,郭舒乐在享受赞美的同时林煦被网暴的生不如死。
时间可以平息物议、抚慰伤口,林煦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舔/舐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恢复,当年的事情随波逐流、淹没于海浪中,成为鲜有人知的一滴海沙。
过去的一切他已经不想计较,那些积年陈伤被藏在心底,碰不到也摸不着的地方。
曾经林煦一直沉浸在过去,现在他有了江€€、有了更好的生活,他要追着光走,不再缅怀过往。
可是郭舒乐又来了,带着满腹罪恶和不怀好意。
他丝毫不觉得偷盗可耻,在五年后、林煦的事业再次如日中天,甚至比当年人气更高的时候,为了一己私欲把他拉下神坛。
“我有什么不敢的?”郭舒乐的回答和五年前一摸一样,眼里的讥诮都只多不少,“想做就做了。”
林煦眼前阵阵发晕,裤兜里的震动是恶魔逼近的号令,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像拉风箱里的碎片,“郭舒乐……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要让你这样……”
“你没有得罪我。”郭舒乐笑了一下,说的云淡风轻,“看你过得好有点嫉妒而已。”
林煦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了潮红又疲态的脸,脸上汗水多的吓人,头发被完全打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手机一直在响,就没有停下来过,微信被塞满、电话被打爆,这一切像极了五年前。
林煦掏出手机,僵硬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是某家出版社的编辑。
手机贴上屏幕, 电话接通,对方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旭天,网上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当年的默之言?”
文圈最抵制抄袭,当初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默之言这个名字被文圈所有人抵制,因为这是情节最为恶劣、百口难辨的“照搬”。
林煦不知道郭舒乐偷了他的稿子率先发文,所有完全是存稿怎么写就怎么发,因为是全文存稿,林煦有充足的时间精修,他对这部文信心满满,觉得一定可以抓住读者的眼球和兴趣。
€€€€€€他确实做到了,可得到的不是赞美,而是无休止的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