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傅风宁，只是盯着窗外出神。盯了会儿，又把头垂了下去。
沈安总是瘦削、苍白，傅风宁对他百般疼爱，仍然没能把他养胖一点，以至于他一把自己缩起来，就显得可怜巴巴，委屈兮兮。
到家后傅风宁先把沈安给他的蛋糕吃了，他发现他吃蛋糕的时候沈安一直有偷偷地看他。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沈安看上去没什么食欲，半小时过去，他碗里的小半碗米饭还没吃完，菜也没吃几口。
大多时间都是低着头。
傅风宁终于看不下去，他轻声唤了句：“安安。”
沈安似乎被吓了一跳，仰起脸看着他：“傅叔叔……”
傅风宁用纸巾擦了擦沈安沾了菜渍的嘴角，伸手接住了沈安手里的筷子，沉着声音明知故问：“和伯恩在外边吃饱了？”
傅风宁了解伯恩，如果没有特殊报备，他顶多会带沈安吃些饭前点心，且一般来说都会是开胃的。
伯恩很会猜他的心思，他是喜欢沈安在家吃饭的。
沈安老老实实地道：“没有……我们就是吃了些点心……”
“那怎么不好好吃饭。”傅风宁的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沈安愣愣地望了傅风宁两秒，低下头：“我不知道……”
傅风宁看着他微微扇动的长睫，放软声音：“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自从傅叔叔回来，安安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好好吃饭了。是工作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家里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傅风宁说着，夹了一块无骨鱼片，递到沈安唇边：“张嘴。”
沈安怯怯地看了傅风宁一眼，看见傅风宁笑望着他，他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吃掉。
傅风宁奖励似地揉了揉沈安的脑袋：“以后再不好好吃饭，傅叔叔就喂你。什么时候会自己吃饭了，什么时候才罢休。”
傅风宁原本以为，这算得上是恐吓了。
毕竟在沈安脑袋还算清楚的时候，并不像他当时惶恐无助神志不清时那么黏人。
他会需要空间和自由。
但让傅风宁有些没想到的是，沈安并没有被吓到。他反而呆呆地看着傅风宁，点了点头。
傅风宁以为他都这么说了，接下来沈安一定会乖乖吃饭了。可沈安点了头之后，就垂下眼睫。睫毛湿湿地。
他并没有乖乖地自己吃饭了，而是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敢要求，只能等。
傅风宁喉头微微一滚，他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合理的揣测。
于是他又夹了一块沈安最爱吃的奶糕，递到沈安嘴边。果然又看见沈安张开嘴巴，小口小口地就着筷子吃掉。
像是一只胆怯的、等待投喂的小仓鼠。
傅风宁端详了他片刻，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排骨汤，沈安又乖乖地就着勺子小口小口咽下。
傅风宁眸色沉了沉，终于轻声道：“安安，是不是傅叔叔喂，就吃得下了？”
沈安抬起眼，眼睛里雾蒙蒙地，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傅风宁就一筷子一筷子、一勺子一勺子，耐心地喂他。
过了会儿，沈安忽然小声地唤了一句：“傅叔叔……”
傅风宁给沈安擦了擦嘴角，柔声「嗯」了一下：“吃饱了？”
沈安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排骨汤身上暖和了的缘故，沈安的脸色终于好了点。
沈安似乎在傅风宁的脸上察言观色，过了一小会儿，他试探着揪住傅风宁的袖子：“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沈安问出这句话，仿佛就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这认真的模样，让傅风宁眸色软得不像话：“傅叔叔不止会回答安安一个问题，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
沈安还没问出来呢，眼眶就又红了。
傅风宁伸出指腹给他擦眼睛，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哄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娇气。”
他顿了顿，轻声道：“是不是傅叔叔家的小孩儿？”
沈安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傅风宁摸着他的脑袋：“想问什么？”
沈安神情有些难掩的哀切，他小声地道：“傅叔叔……我还可以在您家，住多久……”
这下换成傅风宁愣住了。
傅风宁忽然意识到沈安近期状态异常的严重性，他捧着沈安的脸，轻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问还好，一问，沈安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
沈安伸手就要用袖子擦眼睛，被傅风宁握住手腕，傅风宁怜惜地用手指轻擦他的眼角，柔声道：“没有期限的。安安忘了？协议上写了，没有期限……傅叔叔把安安请到家里来，安安就是家里的小主人了……只要安安自己不想走，永远没有人能够让安安离开傅叔叔的家……安安不记得了么？”
沈安点头：“我不知道……”
傅风宁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
他把沈安抱到他的腿上，搂着沈安，一下一下地拍着，就看见沈安在他怀里仰起脸，声音颤颤地：“可是……我的信息素没用……我的信息素，对傅叔叔没有用……傅叔叔是因为我的栀子信息素……可以缓解您的易感期，才让我来到您家的……现在，我的信息素，没用了……”
沈安一下子哭了起来。
傅风宁恍然大悟。
难怪他这些时间变化这么大，总是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原来他一直在担惊受怕，以为他会因为他无法有效缓解他的易感期，而抛弃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后天，日万两天！你们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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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傅叔叔，我问您爸爸叫什么呀
沈安在傅风宁面前哭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最清醒, 也最伤心。
他鼓足勇气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 像是解脱了，却又像在等待某种审判。
傅风宁把他抱得很紧, 紧到沈安能清晰地听清楚傅风宁的每一次心跳, 紧到沈安觉得自己会在傅风宁温暖的怀抱里融化掉。
然后，他感觉到傅风宁温热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贴在他的脑后。
沈安的后脑被傅风宁轻轻托住。
沈安被迫仰着脸看着傅风宁。
他哭得抽抽噎噎, 呆呆地望着傅风宁, 出于惯性、无意识、无目的地轻唤了声：“傅叔叔……”
就听见傅风宁微微俯身，凑得他很近, 沉声说道：“谁说没用。”
沈安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水光潋滟：“如果有用……傅叔叔易感期……就不用去安全屋……”
傅风宁端详着沈安的神色, 心里有些异样的震动。
这孩子, 已经这么在意他了……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这意味着什么, 是没想过么, 还是仍未想明白？
傅风宁忍下了从沈安嘴里套话, 去深挖他心迹的欲/望。
释放着安抚性信息素, 用沈安容易理解的方式哄着他道：“特别有用。只不过傅叔叔进入正式易感期时，信息素容易对他人造成伤害, 给大家带来危险。尤其是在傅叔叔身边的安安，很容易被傅叔叔误伤……傅叔叔怎么舍得。”
他对沈安笑了笑：“安全屋没什么不好, 傅叔叔只当是偷懒休假了，怎么安安还自责起来？”
沈安眼睛红红的, 声音还带着鼻音：“傅叔叔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么……”
傅风宁没有立即说话, 而是抱着沈安站起身, 一步一步迈向扶梯, 他轻笑着：“傅叔叔只觉得自己没用。以为这么疼安安，傅叔叔在安安心里至少有一丁点的好，哪知道在安安心里，傅叔叔竟然是个天天琢磨着怎么把安安撵出家门的坏人……”
傅风宁说话很有技巧。
这段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成功搅乱了沈安的原有思维，沈安的语气带着点惊慌失措：“没有……没有想傅叔叔不好……”
傅风宁温热的气息洒在沈安的耳朵尖尖上：“那为什么总想着傅叔叔会让安安离开？”
傅风宁把他放坐在石墨色的大床上，他则坐在床沿，身体前倾，把沈安困得贴在床靠上。
他一只手困在沈安一侧，一只手拉过软绵绵的枕头垫在沈安背后。
沈安抵着傅风宁的胸膛，急得嘴唇发抖，眼睛里又氤氲了水雾：“因为……我是傅叔叔的……药……”
当着傅风宁的面，他还是说不出「人形抚/慰/剂」和「工具人」的字眼。
他继续道：“我之所以能在傅叔叔的身边……是因为那份协议……傅叔叔给了爸爸好多钱……我……我只是……暂时……我随时都有可能……”
傅风宁倾身往前，温柔地注视着他：“安安。”
沈安睫毛颤了颤，不敢直视傅风宁。
他低着头，看见傅风宁缓缓拉过他的手。
沈安的心砰砰跳着，紧接着，手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微痒触感。
沈安瞪大眼睛，看着傅风宁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他喃喃道：“傅叔叔……”
傅风宁把沈安的手包裹在他温热的手掌里，轻声道：“养过小狗么？”
“没……没有……”
“如果安安养了一只小狗，会在半途把它丢弃么？”
“不会…”
傅风宁抬手轻轻擦掉沈安眼角的湿痕：“安安连小狗都不舍得丢弃，却舍得丢弃傅叔叔？”
“不……不舍得……”
傅风宁不动声色偷换概念：“安安出去玩的时候，总也惦记着傅叔叔。给傅叔叔买礼物、买蛋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傅叔叔像不像安安养的小狗？”
这句话简直称得上黑白颠倒，他把他和沈安的主客关系强行置换，不着声色地，就对单纯的沈安造成了不可忽视的心理暗示。
沈安愣了愣，他觉得傅叔叔这句话又有道理，又没道理，一时间没有理出来哪里有点怪怪的……